“天子不昏庸嗎?”孫駱涯心裏喃喃。


    經閭丘若琳這一番提醒,他的腦海中倒是閃過了一位中年男子的身影。


    在他的記憶中,那位中年男子幾乎夜夜都在禦書房批改奏章至深夜,即便貼身內侍幾次三番的勸諫他保重龍體,應盡早入寢。可孫駱涯的這位舅舅,仍是會將手頭的一些小事情給一一批閱完畢,才會在禦書房熄燈安寢,對付著過一晚。


    至於那些個大事,或是他自己心裏邊沒底的事件,他都會在隔天找來自己的皇妹,與她一同商討推敲,許多次都是以那位鎮國太平公主的意見做為結論,而事後證明,他的那位皇妹的結論都是正確的。


    即便孫駱涯已經有十幾年沒能見到宮裏的那幾位了,也不知道他們的性情與為人處事是否變化極大,不過以當下大唐王朝的穩定情況來看,似乎他的那位舅舅對大唐王朝治理的還算不錯。


    故而,在他的認知中,當今大唐王朝的天子,肯定不在“昏君”或是“庸君”這一列。


    按理說,在得知了這個事實的孫駱涯應該高興才對,畢竟大唐王朝隻要在他的舅舅李漢之的治理下,至少能存世很長一段時間。可不論如何,孫駱涯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他記得之前在鄂州的時候,他與孫希平見到了那個鐵麵人。或許孫希平是第一次見他,可孫駱涯卻是第二次了。


    他們從鐵麵人的口中得知,在大唐的西北方,存在著一支被鐵麵人稱之為“青銅人”的族群。而且鐵麵人還說這支青銅人,每一個人的武夫境界都比現如今大唐武林的江湖武夫要高上好幾個層次。這讓如今才不過是四境武夫的孫駱涯,有些心生惆悵。


    誰不希望自家人過得好。


    即便身為魔教的少主,孫駱涯還是希望自己的小姨與舅舅所“經營”的大唐王朝能夠越來越好,他可不希望大唐王朝被一支不知道是不是人的族群給毀滅了。


    閭丘若琳迴望了一眼身邊的年輕男子,見他似乎猶有心事的樣子,出於關心,她便小聲問道:“駱涯,你怎麽了嗎?”


    “沒啊,我很好。”孫駱涯笑道。


    閭丘若琳伸出手,揉了揉他那微微皺起的眉宇,柔聲道:“不用擔心,即便他們四人之中,有人因為獲得了這份氣運而僥幸破境,可隻要他們的境界沒能達到武夫九境中的煉神境,我所製造的這場風砂,就足以圍困他們一個時辰。”


    正被白衣少女伸手揉著額心的孫駱涯,反常的沒有伸手拍開少女的白玉小手,除了任憑她的冰涼指尖觸碰在自己額心的同時,孫駱涯還不忘正眼多瞧了這名少女幾眼。


    以往他是沒那個心思。


    這會兒雖然有虎在後,可他發現自己竟然喜歡上了被白衣少女這般溫柔的對待。


    孫駱涯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能發出聲就作罷了。


    在他的眼中,那位屈膝跪地的少女,是那般的溫柔。


    或許,與她雙修共證長生大道也是不錯的選擇。


    不過很快,孫駱涯就很想抽自己一巴掌。


    他現在可是已經有了家室,而且,他還和另外一個女人有著不清不白的關係,他自己都不知道和那個女人的關係要怎麽斬斷。如今,難道他又要和別的女人勾搭在一起,那不是種馬是什麽?


    孫駱涯下意識地搖搖頭,讓自己不再有那種對不起孫雅兒的念頭。


    “怎麽了嘛?”始終將視線留在孫駱涯身上的閭丘若琳,好心問道。


    孫駱涯搖搖頭,道:“既然你的風砂能夠阻擋住他們四人,那我也沒什麽好擔心的,就先進車廂調養體內紊亂的氣機了。先前突然收拳,使得匯聚在一個點的勁氣大龍瞬間反噬,如今,我的身體裏麵可是一通亂麻,不忍直視。”


    孫駱涯撂下這句話後,便轉身鑽進了車廂,閭丘若琳沒有跟著進車廂,她輕輕躍上了車廂的車頂,然後就那麽盤腿坐在了車頂,麵朝西北,正是她們來時的那條官道。


    卻見官道上,除了天空中的那道金色匹練拋射而下,她自己所施展的道門神通“飛砂走石”,更是平地起龍卷一般,化作了一道通體暗黃的龍卷颶風,直衝雲霄。


    視野中,依稀可見在龍卷颶風底下的三道細小身影,其中一道身影正是天上的金色氣體所匯聚的對象。


    那道身影從一開始的趴在地上,到現如今的彎腰站起,再到如那名矮小漢子一樣,試圖與這道龍卷颶風相抗衡。野心不可謂不大。


    閭丘若琳就這般盤坐著,好看又秀氣的眼眸微微瞑合,她不再以肉眼去看,而是以練氣士皆會的特殊望氣法門,開始觀看那道颶風龍卷之中的氣機走向。


    黑夜裏,有一道龐大的金色蛟龍從天上遊蕩而下,逶迤向那顆星光黯淡的細小星辰。可每當這道金色蛟龍匯入這顆星辰之中,本該光芒黯淡的細小星辰,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茁壯的成長,就連星光也愈來愈璀璨奪目。


    閭丘若琳緩緩睜眼,以肉眼望向那道龍卷颶風,她想了想,喃喃道:“再起。”


    頃刻間,閭丘若琳視野所及之地,再起一道颶風龍卷。


    兩道龍卷交相唿應,並開始以官道上的三人為中心,相互圍繞旋轉,與此同時,在兩道颶風龍卷的中間,更是形成了一道由外向內旋轉收斂的旋風,那三名置身於旋風之中的攤販子,再也站不住身形,當即便被旋風給吹刮起來,並在這個旋風之內四處翻飛。至於那位身材消瘦的男子,即便如今的身形四處翻飛,可天上的金色氣體依舊源源不斷地在匯入他的體內。


    馬車的車頂上,正好將這一幕看在眼中的閭丘若琳終於如釋重負般地吐了口氣。不過也因為她同時用了三次撒豆成兵以及兩次飛砂走石,使得體內的靈力消耗巨大,她此刻的臉色也是難看到了極點,蒼白如霜雪。可即便如此,她的臉上還是露出了一抹難以抑製的喜悅。仿佛直到她吐了那口濁氣時,她心中懸著的那塊不停搖晃的巨石,這才徹底穩定了下來。


    馬車因奔波而搖晃,可閭丘若琳在車頂上卻是如一根紮根的老鬆一般,穩如泰山。她在車頂上站起,來到車頂的邊沿,往下看了眼,然後她又轉迴身子,坐了迴去,並且雙手交叉地疊放在胸前,露出了滿是鬱悶的表情。


    揚鞭策馬以最“快”的速度跟在馬車後邊的瞿九易與白華衣兩人,則是在迴頭見過了那兩道颶風龍卷後,對那名盤腿坐在車頂上的白衣少女更加的敬畏。


    如果不是他們見過了白衣少女步步生紫蓮的奇異景象,不然他們還真以為這位白衣少女會是諸子百家中儒家的得意門生。


    畢竟他們隻聽到了白衣少女說了“飛砂走石”四個字,在那之後,便有砂土飛揚,碎石翻滾的場麵。這與儒家的“口含天憲”幾乎相同。


    而正是因為他們見過了白衣少女步步生紫蓮,以及縮地成寸的各類奇異神通後,他們這會兒心中所想的倒是“一語成讖”,而非是佛家的“言出法隨”。


    實際上,這三類的本質是相同的。


    然白衣少女閭丘若琳所說的“飛砂走石”又非是“一語成讖”這種預言,而是道門神通術中三十六天罡術中的一種。


    就連之前的“縮地成寸”以及“撒豆成兵”也是三十六天罡術中的一種。而在三十六天罡術中,實則並沒有“縮地成寸”這種說法,有的也隻是“潛淵縮地”這門神通。縮地成寸,實則就是潛淵縮地中的“縮地”。而潛淵,便是可令施術者瞬間下潛淵海數千米。不過這也與施術者自身的道行高低有關。


    瞿九易將折斷的兩截長槍背負在身後,他將視線停留在那位容貌算不上絕色,卻也比尋常的美女要好看幾分的少女身上。原本瞿九易隻是覺著這位小女冠不擅殺伐之術。可今日觀她的種種神通手段,心中多少也有一點明白,或許並不是這位少女不擅什麽殺伐之術,而是這位少女沒有殺人的心思。


    如果有殺人的心思,光是現如今這兩道平地生起的颶風龍卷,就足以將先前那三百餘人的鬥笠死士給卷殺大半。到最後能活下來的,大概也是境界在三境左右的死士。


    瞿九易下意識地深唿吸一口氣,將視線從白衣少女的身上挪開,這時候他可沒閑工夫想別的,他能做的就是將體內躁動的氣機給穩定下來,做好迎接下一次廝殺的準備。


    正所謂有一必有二,先是三百人鬥笠死士,再是四名境界都在四境甚至是五境的武夫,瞿九易實在想不出來,這第三……將會是什麽。


    難不成會是第六境練魂境的武夫?


    想到這,瞿九易就很不合時宜地笑了起來,這他娘的,跟著魔教少主總沒好事。


    從一身白衣變作了一身血衣的白華衣,腰間懸佩著那柄全是血的刀和鞘。他不同於瞿九易,是個能夠苦中作樂的主。


    在經曆過了先前那番廝殺之後,白華衣除了感覺全身脫力之外,他更是覺著自己體內的內力因此消減了十年之多。比起當初從噬返內力蠱中獲取的七年內力,還要額外消耗了三年。


    對於他來講,這一次的戰鬥,可真是賠本到了姥姥家。


    好處是一個子都沒撈到,反而還賠上了三年的內力。


    現如今,他才不過三十歲,可體內的內力竟然隻剩下了二十年的量。


    而且這個時候他們非但不是殺人越貨,而是在被人追殺,隻能風緊扯唿,簡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劃算。


    白華衣撇頭看了身旁的瞿九易一眼,所幸的是,此次折損內力的人並非他白華衣一人,不然白華衣的心裏可就真的要不平衡了。他覺著自己折損了十年的內力就已經算是很虧本的買賣了,可比起他,那個身段出挑的耍拳婆娘,估計會更慘。


    也就在白華衣心中這般想的同時,騎馬奔行在馬車右側的牛亦,則是剛巧下咽了一口剛到咽喉的血水,她自己體內是怎麽個情況,或許別人不知道,可那位待在車廂之中的魔教少主或許是最清楚不過的人了。


    孫駱涯就曾在生死邊緣,選擇了自損也要保命的舉動。而牛亦則是在鬼門關往返次數最多的一人,她體內的情況,比起一團亂麻還要糟糕,簡直是不堪入目。奇經八脈等多數經絡,都被體內多股躁動的氣機給擾亂的盤根錯節,如有必要,她可能至少得花上三天,甚至是半旬的時間來調養。


    此時的牛亦,雙腿夾著馬腹,雙手相互以碎布條來包紮。她的手指指節上有多處被自己的指虎給蹭破皮,更是有三四處地方,是血肉連同指皮一些被蹭掉的。先前為了趕時間,牛亦都沒空處理傷口。這個時候,她犧牲了一丁點的時間,並以那些鬥笠死士屍體上撕下來的碎布條隨意包紮了一下雙手,她是想著等到什麽時候得空了,再以角鷹山特製的金瘡藥與繃帶進行仔細的包紮。


    與其餘人基本相同,殺人殺到劍刃都出現密集缺口的時含風與章河卿二人,她們其實也不好受,體內的氣機自然也與所有人一樣,隻能用紊亂不堪來形容。


    不過好在她們兩人的心性都還算不錯。她們明知道過度消耗內力,很有可能會讓內力就此一去不複返,可她們依舊與其餘人一樣,即便拚去了十幾年內力不要,也要先把自己的命留下來再說。再者,她們的體內依舊殘留著數隻不等的噬返內力蠱,隻要迴頭求一求魔教少主,讓魔教聖姑激發出噬返內力蠱所儲備的內力,並重新注入到她們的體內,那時含風與章河卿等人體內虧損的內力又能夠彌補迴來。


    其實說到底,眼下最要緊的不是那虧損的十幾年內力,而是該如何有效的調養好體內紊亂的氣機。如果說他們體內的氣機一直這樣紊亂下去,別說是出手殺敵了,恐怕連長途逃命的能力都沒有。


    時含風她們也不是初出江湖的雛兒,自然知曉其中的利弊關係,更是知道孰輕孰重,故而她們一邊策馬奔逃,一邊也無時不刻的在調養自身的氣機。


    四境以上的武夫,比起一二三境的武夫,好就好在自己知道自己體內的傷勢,更是知道應該如何將紊亂不堪的氣機調養的有條不紊,這便能夠替他們省下一大筆黃白之物。


    若是尋常的一二三境武夫,他們對氣機的感應沒有四境武夫來的那麽得心應手,但凡是受了內傷,體內的氣機出現了紊亂,那他們也隻有三條路可以走。


    要麽,就是成為一個日後再也不能動武的廢柴。要麽,就是花銀子買藥物來調養自身的氣機。要麽,就是找一些江湖前輩,替你調養自身的氣機。


    而對於四境武夫來說,他們能夠明確的感知到體內的氣機是如何運轉行走的,故而就有辦法自己著手應對。


    就好比如今在車廂中瞑目調養的魔教少主孫駱涯一般,他調養自身氣機的方法也很簡單。便是將那本《易筋經義》中記載的唿吸法門周而複始的吐納習練,自然而然,他體內的氣機便會跟隨著這篇獨特的唿吸法門而逐漸變得有條不紊。


    事實上,孫駱涯這次所受到的內傷,比起當初在青竹林被孫希平給打得氣機崩散於體內四肢百骸之中都要來的輕巧。何況勁氣大龍本就是有跡可循,比起虛實難言的氣機,更容易調養。


    反觀那位充當馬夫的光頭大漢,他時而收腹做嘔狀,又時而將到了咽喉的鮮血給吞咽入腹,周而複始,實在淒慘的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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