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揚州角鷹山上的鷹山城中,有一間建在僻靜山野的茅草屋。


    多年以來,茅屋裏生活著的住客也不過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倌。


    鷹山城中,不論是魔教總壇弟子,亦或是那些個常年在鷹山城中行商營業的商販,他們隻知道這位茅屋老倌姓覃。


    早年間,這位覃姓老人是隔三差五地上山來,在角鷹山上一待便是半旬,半旬過後,他就會下山離開,不過約莫是在兩旬以後,這位覃姓老人又會一如既往的上山來。


    那些個打算將這輩子留在角鷹山上的魔教弟子,亦或是那些個黑道商販,他們也不清楚為什麽魔教教主沒有阻攔這位老倌上山,後來他們才聽說,魔教教主其實是與這名老倌認識,隻不過不是很熟。


    可即便如此,魔教教主還是給覃姓老倌大開了方便之門。允諾他可以隨意進出角鷹山。


    不過這位覃老倌還是與往常一樣,在特定的時間裏離開角鷹山,然後又在特定的時間裏重新上山。時間久了,角鷹山上認識他的人也就多了。


    後來不知是誰傳出這位覃老倌還會看病,然後但凡是覃老倌在山上的這段期間,總有人會去找他求醫問診。尤其是當那些個醫者們沒法瞧出病根來的疑難雜症時,這位覃老倌卻是總能一針見血地說出關鍵症結。


    久而久之,覃神醫的綽號也就在鷹山城中傳開了。


    可即便如此,鷹山城中的醫者郎中仍舊是吃香的很,他們也沒有因為角鷹山上來了位醫術高明的老覃頭,他們的飯碗就因此給丟了。


    雖然說這位即使綽號從“老覃頭”變成了“覃神醫”的白發老倌,醫術確實是高明的很,可他還是會以慣例離開角鷹山一段時間,


    若是這段時間裏鷹山城中有人生病受傷了,而老覃頭又不在鷹山城中,那他們豈不是就隻有等死的份了?


    所以,其實這也正是那些個醫術沒有老覃頭高明,卻這麽多年來下來,依舊能夠留在鷹山城中的原因。


    事實上,他們對小醫小病,還真的是有幾分實力的,


    隻不過,在遇上了高難度的病危患者時,他們這些人還真有點吃不太準。


    不過鷹山城若是沒了醫者,那病者下山前往揚州城尋病求醫,就得至少花上三四個時辰,若是一位隻剩下一口氣的患者需要急救,那麽他就真的能熬過三四個時辰不死嗎?


    這種事,誰也說不準。


    老天若是想你死了,就會有閻王派遣小鬼來索你的命。


    可若是老天不想你死,即便你隻剩下半口氣,或是半縷殘魂,那你也能夠被救迴人世。


    到後來,也不知怎麽的,聽說這位覃神醫從老家帶迴來一位病人,需要在角鷹山上久居,這則小道消息一經傳開,那些個在鷹山城中開設醫廬的半吊子醫者們就不幹了,他們嚷嚷著有老覃頭就沒他們醫廬,結果大家夥全都希望老覃頭留下,結果半吊子醫者們就傻眼了。


    他們一邊不想離開鷹山城,一邊又拉不下臉麵繼續留在鷹山城,到後來,還是那位僅此一次陪同病人乘坐馬車上山的老覃頭開口明言,說他隻會與自己那位病人在角鷹山上深居,並且會將全部精力都放在醫治這位病人身上,至於鷹山城中的醫者郎中救治不了的疑難雜症,仍是可以繼續來尋他醫治。


    不過他一年之中,隻會出麵診斷三次。


    之後,老覃頭便與他的那位病人在角鷹山上久居下來。


    隻不過,許多去拜訪過老覃頭的人,都未曾在他的簡陋茅屋中,見到過老覃頭口中提到過的那位病人。


    今日天降小雨,角鷹山上有兩名妙齡的驚豔女子結伴來到老覃頭所在的地方。


    她們兩人之中,那位氣質較為儒雅些的女子,替身邊那位體態豐腴的女子撐著油紙傘,她們二人站在遠處,遙遙的望了眼那間建立在一座籬笆小院裏的簡陋茅屋。


    院子不大,但該有的都有,也是應了那句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老話。


    氣質儒雅的女子一手撐傘,一手輕扶豐腴女子的腰肢,她遠遠地看了院子裏的那座茅屋一眼,柔聲道:“雅兒姐,你真的要去覃神醫那裏?”


    一旁身穿淺藍色連衣長裙的豐腴女子,微微點頭,道:“總歸是要去的。之前駱涯尚且在角鷹山的時候,就與我提過這位覃神醫。說是這位覃神醫有意收我為徒,讓我繼承他的衣缽。”


    身穿一身桃色長裙的儒雅女子,正是為了躲避恐嚇暴亂而躲藏在角鷹山上的萬寶閣千金。


    解燮迴望了眼身邊這位隨著小腹愈加鼓起,身段體態也就愈加豐腴的年輕女子,她一臉開心地說道:“這麽說雅兒姐以後就是覃神醫的嫡傳弟子嘍?”


    孫雅兒搖搖頭,輕笑道:“我隻想當魔教的少主夫人,可沒想過要當什麽覃神醫的弟子。”


    解燮咯咯笑道:“雅兒姐可真實在。”


    藍裙女子伸出白皙玉指,輕輕地在粉裙女子的小腦袋上戳了戳,忍俊不禁道:“你敢說你沒想過要當魔教少主的夫人?”


    粉裙女子吐了吐小粉舌,嬉笑道:“我要是想了,那雅兒姐晚上還不得一個人找地兒哭去?”


    孫雅兒微微搖頭,道:“這倒不會。”


    解燮打趣道:“如果雅兒姐不傷心的話,那我可就真的自薦枕席,替姐姐你好生服侍駱涯了。”


    孫雅兒故作嗔怒,道:“你敢?!”


    解燮立即示弱,向後縮了縮身子,忙道:“不敢、不敢。”


    孫雅兒莞兒一笑,“燮兒,我發現你變了。”


    解燮小心翼翼地將手放在孫雅兒微微鼓起的小腹上,臉上露出了一種說不出的喜悅,“有嗎?”


    孫雅兒點點頭,道:“當初你剛來角鷹山那會兒,我覺著你應該是不太愛聊天,隻會在琴棋書畫上花心思的千金才女。隻是沒想到,你在角鷹山上待得越久,這性情變得倒是有點……嗯……”


    “雅兒姐,你就直接說我像是一個無賴貨色不就行了嘛。”解燮故作一臉的幽怨狀。


    孫雅兒微眯起好看的桃花眸子,嗬嗬一笑。


    解燮一手高舉油紙傘,身子微彎,將耳朵貼在了孫雅兒的小腹上,她嘻嘻笑道:“小家夥啊小家夥,你到底什麽時候才從你娘的肚子裏出來呀,你是不知道,你娘親可欺負我了,要不是你霸占著你娘親的肚子,我一定要給你娘親吃很多很多的甜品糕點,撐的她以後都不敢欺負我為止。”


    “誰呀,是誰說要撐死我們的少主夫人呀?”


    說話間,在兩位年輕女子的身後,撐傘走來了一位體型略顯胖碩的中年男子。


    這名男子一副員外郎的裝扮,臉上掛著笑,獨自撐傘。


    等他走得近了,這位一襲桃色長裙的解燮立即笑著喊了聲“孫伯伯”。


    正是魔教教主的孫希平連忙“哎”了一聲,可當他見到那位身穿淺藍色長裙的女子似乎是要行萬福,孫希平連忙走上前幾步,伸出一隻手托在了這名女子的玉臂上,連說道:“使不得、使不得。”


    孫雅兒自己知道分寸,所以沒有執意行禮,她隻是微笑著朝那位魔教教主說道:“爹,你怎麽來了?”


    被孫雅兒喊了聲“爹”的男子,仿佛是得到了一件極其珍貴的寶物一樣,喜悅之情難言於表。


    他哈哈大笑道:“我聽說你要來拜訪覃溪山,所以就順道跟著來了,正好我也有事要與他商量。”


    孫雅兒點點頭,柔聲道:“爹,要不我與燮兒先迴去,改天再來。你和覃老前輩的事更重要些。”


    孫希平擺了擺手,道:“如今你懷有身孕,多走走是好事,可要是把你累到了,別說是駱涯那小子會饒不了我,我孫希平首先第一個饒不了我自己。”


    孫雅兒對於孫家的一家三口本就是逆來順受的性子,從小到大一直是如此。既然孫希平都把話說道這個份上了,孫雅兒自然也不會做一個固執的兒媳婦。


    她點點頭,道:“那好,那我就與覃老前輩把話說清楚先。”


    孫希平點點頭,之後便緩步跟隨在這兩位女子的身後,前往那座僻靜的小院。


    院子裏,有位身穿一襲青衣長袍的白發老人,早已站立在了屋簷下,他那雙看東西有些迷離的眼睛,遠遠遙望向籬笆外,那三道撐傘走來的身影。


    當老人看清了油紙傘下,那道身穿淺藍色長裙的女子麵孔時,他的臉上便流露出了些許難以掩飾的喜悅之情。


    隻是,當他見到了另外一把油紙傘下,那位體態胖碩的中年男子時,他的臉色就有點難看起來。


    該怎麽說呢,在這座角鷹山上,或是在這座鷹山城中,老人最不想見到的便是這位鷹山城的城主,更是整個魔教教主的男子。


    當籬笆圍成的院落竹門被粉裙女子伸手推開,站在屋簷下的青袍老人就已轉身走進了屋內。


    覃溪山迴到屋內,坐在了一張略顯新穎的木桌旁。


    他給自己倒了杯水。


    水是熱的,縷縷白氣自杯中升騰上浮。


    沒過多久,茅屋的門口便傳來了腳步聲。


    來者,是位中年男子。


    當青袍老人見到男子時,臉上很明顯地露出了一絲愕然。


    “怎麽,不歡迎我?”剛一腳跨進門檻的孫希平,將撐開的油紙傘擱放在了屋簷下,他走進屋子,在青袍老人的對麵坐下。


    青袍老人似乎是在等人,他一直將視線停留在門口那邊。


    “不用看了,我那兒媳婦已經迴去了。”孫希平拎起桌上的水壺,替自己倒了杯水。


    “迴去了?她怎麽就迴去了呢?”青袍老人似乎有些不甘心。


    孫希平喝了口熱水,平淡道:“就在你轉身迴屋的時候。”


    青袍老人盯著孫希平,一語不發。


    孫希平低頭一口一口的抿著水喝,在感覺到身子漸漸暖和起來後,他這才開口說道:“你也別看我,看我也沒用。我家那兒媳婦估摸著是你架子太大,所以也就覺著你覃溪山的品德也不怎麽樣。你是不知道,在我那兒媳婦看來,醫者的品德與醫術是成對等的。”


    一語說罷,孫希平便偷眼瞧著麵前這位青袍老人,竟未曾見到老人因他的言語而惱羞成怒,反而是在老人一陣失神過後,便低下頭,喃喃自語道:“是了。果然還是我自己的過錯。隻是可惜了留給那閨女的第一印象是這般不好。如果我先行個禮再走,或許她也不會走。”


    孫希平一手執杯,呆愣了半天,這才哈哈大笑道:“覃溪山啊覃溪山,我說著玩呢,你就給當真了?”


    青袍老人愕然道:“怎麽,難道不是嗎?”


    說著,他又抬起頭去看屋門那邊。


    孫希平立即伸手向下虛按了兩下,不耐煩道:“覃溪山,你還有完沒完了?雅兒她走了,沒在這,你也不用多想,她今天是不會來了。”


    青袍老人蹙了蹙眉,不解道:“怎麽說?”


    孫希平道:“她說這次忘帶了上門拜訪的見麵禮,又見到你站在屋簷下等了她們許久,故而就覺著是自己失禮了,這才不好意思見你,就先打道迴府了,說是改天再來拜會。”


    青袍老人苦笑道:“你怎麽不勸她留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覃溪山不在乎‘禮’這個東西。”


    孫希平放下杯子,道:“我說了。可她說她在乎。”


    覃溪山沉默良久,這才道:“那麽,今日你來找我,又是為了什麽?”


    孫希平雙手攏袖,望向麵前的青袍老人,發問道:“你還能活多久?”


    覃溪山冷笑道:“你放心,肯定活的比你久。”


    “那就好。”


    孫希平對於青袍老人的冷嘲言語也未過多的在意,他隻是漠然點頭道:“這幾年你自己多留意些山上。我知道你等了很久,所以這一次的機會可不要錯過了。最近魔教有些變故,我可能沒有太多精力替你在山上找尋那樣東西了。所以接下來的時間裏,你要想救活她,就得自己在山上找了。”


    孫希平看了眼青袍老人古怪的臉色,於是他沒好氣地說道:“你也就知足吧。若非老子將這座山的名字給改了,這會哪能輪得到你?說句實在的,你這一次若是錯過了,可就要再等五百年。五百年啊……你哪有命活到那個時候……”


    “謝謝。”青袍老人冷不防地朝孫希平彎腰鞠躬。


    孫希平低頭看向這張幾近嶄新的桌子,他淡然道:“你要謝,就謝那小子吧,要不是他臨走前讓我多照顧你一些,我才懶得理你。”


    覃溪山坐迴凳子,“本來我是想收他為徒的。可是他拒絕了。而且還很幹脆。雖然他說自己不適合學醫,而且也不懂。其實我知道那是因為他懶,不想學。”


    覃溪山似乎想到了什麽,突然笑道:“或許你還不知道,你家那小子,隻是看了眼我掛在牆上的人體圖,他就能全部背下來了。大到人的五髒六腑、奇經八脈,小到身體裏的各處氣府竅穴,無一例外,全部默記在了心中。比起我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全部記住,都要來的神速。”


    聞言,孫希平也隻是笑了笑,順便拎起水壺,替青袍老人倒了杯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真不是魔教少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李要飯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李要飯的並收藏我真不是魔教少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