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太監果然腳步赫然一頓,雙腿在原地僵直。


    “不會吧?這麽邪門?”他嘴裏嘟囔了一句,隨後便看向自己身邊的那幾名膽小太監,指向那微微晃動著的雜草堆,“你們,給我過去看看到底是怎麽迴事!”


    那幾名太監麵麵相覷,想到自己肩膀上殘留的那抹冰涼溫度,瞬間心底裏油然湧起一股毛毛的涼意。仿佛有那麽一隻手搭在了幾人的肩膀上,冰涼而又細膩的觸感扯得人頭皮生生發麻。


    “不!小、小的不敢……”


    剛剛背上還有過死人,此時見到雜草堆自說自話地晃動起來,幾名太監下意識地便覺得自己是撞了邪,“公公,咱們還是盡快離開這裏吧,這……這裏有點邪門。”


    先前還好好的,滲透著一種極其詭異的安靜。此時突兀的細細索索聲更像是鬼怪的嚎叫,令人不自覺地不敢妄動。


    為首太監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幾人一眼,心裏卻又有幾分不甘之意。他又朝著箐黎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那雜草卻又一下子不晃了,他眯了眯眼,正欲仔細看過去的時候,卻見一團白色的毛毛的東西。


    這下,為首太監當即收迴了視線,再也不敢瞧了。


    “走了走了!今天真是倒黴!”他一邊惡語相向地低聲咒罵,一邊帶著幾名隨行太監匆匆離開了這裏。


    箐黎伏在雜草堆後,見幾人走遠,適才鬆了一口氣。


    溫玉亦是如此,她學著箐黎長長地舒了口氣,摸了摸大白柔順的毛發。


    “好了,時辰不早,我們還是盡快迴去吧。”箐黎說著,便一手將溫玉拉了起來。許是覺得有幾分不妥,見她頭頂上還插著兩根雜草,身上也沾了一些不太幹淨的泥濘,便伸手替她拂去。


    箐黎這麽一動,溫玉便下意識地看向自己身上的髒汙,這一看,忙不迭地捂住雙眼慘叫一聲,“完了,這樣迴去的話,娘親肯定會發現的。”


    她雖然在北苑玩的太瘋,但到底也沒有今日這般情況。


    箐黎眉頭微微一簇,隻得安慰道,“咱們先迴去,到時候我幫公主打理一下,保證不讓趙太妃察覺,如何?”


    溫玉用力點了點頭,對箐黎更是毫不設防。


    兩人牽著大白迴去之後,便好好打理了一番。所幸的是趙太妃並未察覺,而兩人又因為這個“秘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這一行倒也算是蒙混過關,接下來的幾日,箐黎依舊勤勤懇懇地照顧著趙太妃母女。


    一連數日,都幾乎再無任何風吹草動。箐黎伺候趙太妃母女起居,對二人的生活也多了幾分了然。更重要的是,這段時間她已經幾乎將北苑的格局摸清,如此一來,時機已然成熟,她也是時候可以去尋找安歌郡主的下落。


    想到這裏,箐黎便早早地熄了燈,躺在床上靜候時機。


    夜色撩人,清冷的北苑猶如困住寒風的圍牆。即便是在房中,偶有幾縷風聲穿牆而過,冷靜又沉默地唿嘯,無聲地敲打著堅固卻又慘敗的牆壁。如今雖是一更天,但溫玉必然已經睡下,正是箐黎夜探的最佳時機。


    想著,她翻身從床榻而起,小心翼翼地開了房門。


    一聲極其輕微的“吱呀”,房門應聲而開,她探頭張望四周,見整個北苑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頓時懸著的心便落了下去,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亦步亦趨地準備踏離。


    哪裏知道剛走了幾步,便在牆闈之處看到了一道長長的影子。箐黎心裏一驚,正欲偏身躲起來的時候,趙太妃已然出現在夜色之中。


    四下無人,北苑空曠,哪裏有能夠給箐黎躲起來的地方?想著,她便硬著頭皮上前,低頭頷首便是一句行禮,“趙太妃。”


    趙太妃點了點頭,雙眸並未在箐黎身上逗留,餘光卻是將她打量個精光。她檀口輕啟,沉聲問道,“如今已是深夜了,你可是要去哪?”


    箐黎搖了搖頭,當即解釋道,“太妃多慮了,不過是夜中無聊,又有些輾轉難眠,便想著不如出來走走。”


    趙太妃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眸光幽幽地看著月色,臉上卻是冰冷漠然。她看了一會,適才如告誡一般地說道,“外頭風大,還是少走動為妙。”說著,已然背過身子,便徑直離開。


    箐黎看著她體態端莊的背影,心裏總覺得有幾分吊詭。平日裏趙太妃說話不多,今夜卻如此同她告誡,聽這話的樣子,倒頗有幾分意有所指的味道。看來,這個趙太妃應該不如她表麵上的那麽簡單。


    這一番紛擾,終究還是去不成了。箐黎眉頭微微一蹙,終究還是迴去入了眠。


    周國朝堂。


    日上幾乎三竿,卻幾乎遲遲不見蕭梓衡的身影。如此一來,自然是多了幾分非議。所有大臣等在朝堂之上,看著虛空的龍椅,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卻空空蕩蕩,終是無人出現主持大局。一連幾日,自然免不了議論紛紛。


    幸而有攝政王臨政,才不至於其中燥亂。


    今日亦是如此,除了龍椅之上無人臨駕,其餘的統統都是由蕭靳主持大局。如此局麵,雖然是眼下最好的情況,可到底來說總有幾人覺得不太妥當。


    多數官員思想仍舊腐敗,總想著按部就班。即便隻是幼帝,可眼下情況總讓人有幾分“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之感。


    幼帝蕭梓衡臨界整個朝堂的中心點,官員雖然俯首聽著蕭靳所言,可心裏卻忍不住總要猜測幾分幼帝蕭梓衡的下落,以及他為何遲遲不見蹤影?即便是感染風寒,也未見得數日不見好,何至於拖了那麽些日子?


    皇室之中的事情,多多少少都有不少水分。


    早朝到了一半,忽而門堂大開,一列列官員背後所在,卻是逆光而現的鍾太後。仔細望去,卻見不止鍾太後一人,她一身官服,身邊還牽著穿著較小龍袍的幼帝蕭梓衡。


    一大一小,兩人正巧打斷了早朝。


    鍾太後的出現如同石擊水麵,頓時泛起層層漣漪。


    朝堂之外仿佛有蟲鳴一般,刺耳無比,紮地耳朵生疼。


    “微臣,參見太後,參見皇上。”一番怔楞之後,所有官員便紛紛跪地行禮。攝政王更是從尊位而下,一路向前,到了鍾太後的麵前,“參見太後娘娘,參見陛下。”


    鍾太後見狀,隻是淡淡點頭,雙眸如蜻蜓點水一般地從他的臉上掠過,繼而沉聲說了一句“免禮”過後,便不再看他。


    朝臣紛紛起身,而蕭靳亦是如此。從始至終,他的視線都未曾落在鍾太後身上一絲一毫。


    那一夜的事情,仿佛從未發生過一般。


    她領著蕭梓衡坐上龍椅,隨後便又吩咐兩名太監在她麵前擺上屏風,垂簾聽政。


    如此狀況,朝中大臣紛紛始料未及。眾人原先以為,鍾太後不過是將小周帝送來罷了,哪裏知道會直接賴在這裏不走?甚至還要垂簾聽政。一個女人坐在那裏,他們如何議論朝堂諸多事宜?


    雖是搞不清楚,可卻有官員已將幾件近日來的大事開始匯報。小周帝聽了,臉色僵硬無比,時不時地看向屏風之後的鍾太後。如此看來,像是說話都要經過鍾太後的允許一般,讓人瞧了心裏便有幾分尷尬難受。


    而鍾太後便給他使眼色,小周帝迴頭之後便是點頭與搖頭。他似是覺得有所怠慢,點頭之後又覺得有幾分不妥,硬是怯生生地說了一句,“準奏。”


    如此唯唯諾諾,已讓眾多官員麵上多了幾分難堪之色。


    於是,其中便有耿直官員向前一步,冒死諫言,“太後娘娘,陛下風寒數日,如今既然上了朝,許多事情便要讓陛下知曉一下。隻是太後娘娘到底是個女子……早前便有規矩女子不得幹政,如今太後娘娘知道過多朝堂之上的事情,怕是多有不妥。”


    耿直官員口氣緩和,已將話說得最是體麵。知道朝政本就不妥,更何況鍾太後有意垂簾聽政便是為了在其後決斷?若是朝中大小事務統統都由一個女子來決策的話,傳出去周國豈不是貽笑大方了?


    若隻有小周帝倒也就罷了,可朝中卻有攝政王。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多此一舉?


    鍾太後倒是不惱,屏風之後的身影紋絲未動,隻是遠遠看來,似乎她端起了茶盞,不自覺地敲打著茶蓋。沉吟片刻後,略帶一絲幽怨的聲音才從屏風之後傳來,“哀家也明白,此事實是不妥。可哀家無可奈何……”


    說著,她便放下茶盞,沉重地歎了一口氣。歎氣過後,她又無奈道,“皇兒年幼,即便是上了這朝堂,怕是也無法獨挑大梁,尤其小小年紀,更容易遭人擺布。皇兒心思單純,哪裏能分辨的出真話與讒言?”


    說到這裏,幾名官員下意識地看向冒死諫言的耿直官員。


    他一時之間有幾分尷尬,不知道該繼續說下去,還是應當退下。


    鍾太後到底沒讓他尷尬太久,屏風後的身影微微偏了頭,也不知究竟是在看誰。繼而兀自接口道,“先帝江山不易,哀家陪了先帝那麽久,自然也知道先帝花了多少心思。早在來之前,哀家便知道此舉會令人心有不滿,可哀家沒有辦法,皇兒若是聽信小人讒言,那後果總比哀家被人說三道四要嚴重的多。故而哀家即便是再被人誤解,心裏再委屈也不得不這麽做。哀家必須給皇兒把關,否則的話,哀家即便是死了也無顏再去麵對先帝!”


    鍾太後似是說到動處,委屈極了。


    可她話裏話外卻絕口未提攝政王,一心以為小周帝會聽信讒言。事實上,即便她不來聽政,朝中自然也有攝政王臨政,鍾太後說了那麽多,其實說到底還是根本不相信攝政王。更甚者,她是懷疑攝政王的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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