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石屋內。


    白色鐵板床`上,躺著一個像死屍一樣的女人,衣衫不整,頭發淩亂,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旁邊一個身形高大,神色陰冷的男人,整理好自己的衣物,沒有看一眼旁邊的女人,直接走到堆放工具的台前,抽出一把刀,用手試了試刀刃。


    “我會選一把快一點的刀,算是對你的犒賞。”他像是自言自語。


    “……”沒有人迴答。


    韓伊琳已經麻木,麻木的不隻是被淩虐過的身體,精神同樣已經麻木。


    這一刻,她跟死已經沒有任何區別。隻是心裏很不甘,如果她現在手腳能動,她一定會拿刀殺了這個禽獸,再自我了結。


    韓伊琳想到“死”字,腦海裏瞬間閃過兩張熟悉的臉,兩種不同的笑容。


    女人的笑,像秋日燦爛的陽光,讓她沉溺;男人的臉,卻像血色殘陽,毫無生命力,她一直很討厭的笑容,這一刻,她卻記得那麽清楚。


    從前隻是覺得這個世界太冷,她用她的冷,來迴應這個世界的冷,給自己套上一層保護膜。


    後來,這層保護膜不知為何,被戳破了,始終有一個女人,笑著對她說話,逗她開心,陪她去吃路邊攤。


    再後來,又有一個男人,陰魂不散地出現在她眼前。她原本沒打算搭理,後來知道他是宋家的人,她開始想報複。


    最終卻變成了現在的結果。


    她心裏有一塊地方很難受,像是被鈍刀在割,被絞索在絞。


    韓伊琳靜思之際,眼前突然一亮,遮在她臉上的頭發,被撥開。


    她怒眼圓睜,死死地盯著宋清北,仿佛要記住,這個人長什麽樣,就算到了十八層地獄,她也一定要把這個人揪出來,碎屍萬段。


    這樣的人,一定會下地獄的!


    韓伊琳沒有看他手中的刀,她一點都不怕,刀子落下來,她會不會疼,會不會死。她始終盯著他,比他手中的刀更冰冷銳利的,是她的眼神。


    她的眼神像是透著一股冷氣,往上蒸騰,宋清北撞上她這樣的眼神,脊背發冷,拿刀的手下意識地舉起,要砍下去。隻要他砍下去,她就不會像一個女鬼一樣,這麽死盯著他。


    宋清北當然不相信鬼神之說,他隻相信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財富,地位,唿風喚雨的快感。所有這一切,都屬於他,憑什麽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就要毀掉這一切?


    誰要毀掉他,誰就該死!


    宋清北揮刀要砍下去,眼前突然閃現一個白色身影,鋪在了韓伊琳身上。


    韓伊琳看到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熟悉的臉,刀幾乎在同時落在了他背上,他倒抽一口冷氣,眉宇皺了一下,抓著她肩膀的上,突然用力,幾乎掐入她的肉裏麵。


    片刻之後,宋清南睜開眼睛,給了她一個一慣邪魅的笑,很快又收斂笑容,轉身,大罵,“宋清北你這隻豬!我今天一定剁了你!”


    這一刻,宋清南既高興,又悲傷。高興的是,她在最危險的時刻,想到了她,他也在最危機的關頭趕到了;悲傷的是,他好像已經來晚。


    他把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到宋清北身上,一邊罵,一邊抓住宋清北拿刀的手,推著他迅速往後退。抬腿往宋清北身上踹。


    韓伊琳看著他的背,紅色的血,瞬間染紅了他白色的襯衫,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


    “我是豬,你豬狗不如!”宋清北也開始反辱相譏。


    他們這兩個外人眼中的親兄弟,從小到大,沒有一天和睦過,他們都很清楚,他們其實沒有血緣關係,隻不過都姓宋。


    這二十多年,他們每天都在想著,怎麽除掉對方,霸占宋家的一切。


    現在,誰輸誰贏,馬上就能見分曉了。


    宋清北手中的刀被宋清南踢到了一邊,兩個人瞬間扭打在了一起。


    他們身高差不多,但顯然,宋清北練過拳腳功夫,也比宋清南壯實一些,宋清南被他拳□□加一番打下來,身上已經掛彩,嘴角滲著血絲。但每次被打趴下去,看一眼韓伊琳,很快就會爬起來,再撲上去。


    韓伊琳看著宋清南被打得渾身是血,眼淚像洪水泛濫一樣飆個不停。


    她仍然不敢相信,他在這個時候會突然出現。他沒死嗎?昨晚她明明看到宋清北把刀插`在了床`上。


    她昨晚也是去殺他的啊!


    韓伊琳想到這一點,胸口悶痛得厲害。


    宋清南明顯已經力不從心,又倒在了地上,一次被宋清北長腿劈下來,耳邊傳來韓伊琳哽咽的聲音,“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他會死的……”


    宋清南聽到這個悲傷的聲音,愣住,抬頭看向韓伊琳,她同樣抬頭看著他。


    她的眼神,同樣那麽淒惘,悲痛欲絕,仿佛他死了,她真的會難過。


    她不是希望他死嗎?他死了,她會難過嗎?


    宋清南失神了片刻,吃力地爬起來,他剛站穩,一股疾勁的拳風,突然衝過來。宋清北的拳,跟錘一樣,又重又冷,他想躲,卻已經來不及。


    “啊——”韓伊琳突然一聲尖叫,宋清北反手出拳,打在了宋清南唇上,鮮血四濺,宋清南整個人往後倒下去。


    她的這一聲尖叫,把禍端再次引到她自己身上來。


    宋清北晃了晃頭,十指交叉,緊握,骨骼發出咯吱咯吱清脆的響聲,似乎在預告,接下來,就輪到她了。


    韓伊琳看著宋清北一步步走向她,仿佛掀起一陣冷風,冷風先他的人吹向她,把她整個人團團包圍住。


    冷,很冷。


    韓伊琳打了個寒戰。


    她想要逃,可不管她怎麽掙紮,手腳都牢牢地被固定死,最後,她索性不動了,安靜地躺在冰冷的鐵板上,耳邊卻突然傳來宋清南的吼聲,“韓伊琳,你不能死,快走!”


    韓伊琳循聲望去,宋清南雙手抱住了宋清北的雙腿,對著她大吼,他隨腳一踢,把一把刀提到了鐵板床底下。


    宋清北雙腳突然動不了,蹲下來,手肘用力推下去,撞在宋清南的脊背上,一下,兩下……宋清南抱著他雙腿的手臂,漸漸無力。


    韓伊琳看看鐵板床`旁邊,近在眼前的刀,她卻怎麽也夠不著,再看向宋清南。


    他卻在笑。


    他們第一次在時光荏苒遇見,他就是這樣的笑,仿佛在跟她說,韓伊琳,我叫宋清南,很高興認識你。


    事實上,這句話,是他笑了無數次,她冷眼迴絕了無數次,他才有機會說出口。


    他的笑容突然僵住,隨著宋清北手肘一下一下落下來,漸漸消失。最後,他的嘴動了,動了三下,動得很慢。


    我……愛……你。


    沒有聲音,隻有嘴型。


    韓伊琳胸口被什麽死死地堵住,喘不了氣,她想說什麽,卻發不出聲音來。


    “去死吧,野種!”宋清北突然大吼一聲,最後一肘落下去,宋清南抱著他腿的雙臂,終於像被解開結的繩索,鬆弛下來。


    宋清北的腳終於能動了,他抬腳踩在宋清南側躺在地麵上的頭上,使勁地碾壓。


    韓伊琳不停地哭喊著,讓他不要踩,放了宋清南,卻招致了宋清北更狠地腳力,恨不得一口氣踩死這個像蟑螂一樣的小雜種。


    宋清南始終看著韓伊琳,眼睛漸漸合上。


    “嘭!”


    槍聲突然響起,宋清北踩在宋清南頭上的腳,突然蹦出血來,跪在了地上。


    “警`察!”林嘯波雙手舉著槍,大步跑向宋清北,“把手舉起來!”


    宋清北轉過頭來,環視四周一圈,臉上的表情僵住,似乎不敢相信,他們會找到這裏來,視線最後撞上了門口兩道銳利的眼神,最終,緩緩地把手舉起來,臉上卻是一抹鄙夷的笑。


    陸尨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跪在地麵上的男人,視線落在渾身是傷的宋清南身上,毫不留情地再次用刀刃般的目光剜向宋清北,“宋清北,你的心一定被狗吃了。”


    寧澄在門口停頓片刻,便隨刑警跑向韓伊琳,近到床邊,她整個人愣住。


    韓伊琳像死人一樣躺在鐵板床`上,一動不動,連眼珠子仿佛都被凍結了,任旁人一一解開她的手腳。


    寧澄感覺胸口猛然一陣刺痛,立刻脫下身上的風衣,蓋在她身上,扶著她坐起來。


    韓伊琳呆坐了片刻,突然推開她,跳下床,大步跑向宋清南,遠遠地看著躺在血泊中男人,她幾乎是直接撲了過去。


    韓伊琳瞬間跌坐在宋清南旁邊的地板上,顫抖著雙手把他抱起來,低頭看著雙眼緊閉的男人,不停地搖頭,嘴裏重複著,“不要,不要死,不要死……”


    宋清南身上的血,轉眼就把她身上的衣服染紅了,他像是聽到了她的聲音一樣,垂落的雙臂,緩緩抱住了她的腰。


    她的眼淚滴落在他臉上,他終於感覺到了她身上的熱度,吃力地睜開眼睛,看著她的眼睛。她也看著他,沒有再像從前那樣,躲開他的直視。


    這是他們第一次,這麽深情款款地對視。


    寧澄看到這一幕,腦海裏突然閃過她很熟悉的那個畫麵,宋清南渾身是血,抱著韓伊琳,不停地說,“伊琳……不要死……我愛你……”


    驚人的相似,卻又完全不同。


    她迴過神來,跑過去,想要給宋清南止血,剛要蹲下去,陸尨拉住了她的手,“沒用。我們先出去。”


    她也知道沒用,宋清南身上沒有被刀刺傷,都是徒手暴打所致,尤其頭部。看著宋清北被林嘯波帶走,她渾身冰冷。


    房間內,最終隻剩下了韓伊琳和宋清南兩個人。


    宋清南沒有再開口說話,應該是已經無力說出口,但他臉上始終保持一慣的笑容。


    韓伊琳看著他眼睛裏充滿期待的目光,似乎在等待她說出什麽話來。


    她緊要著唇,拚命搖頭,不,她不能說,不能讓他知道,她昨晚想要殺了他。


    她心髒疼痛難忍,仿佛已經被撕裂。


    她應該說什麽?


    我愛你?


    可什麽是愛,她真的不知道,隻知道心很痛很痛。


    最終,她什麽話都沒說,隻是緊緊地抱著他,想用她的體溫,溫暖他,也許,她把她的體溫分給他,他就不會死。


    韓伊琳感覺到他抱著她腰的手突然掉落下去,他身上的溫度,一點點消失。最終,沒有了一絲溫度。


    他的眼睛,卻始終凝望著她。


    韓伊琳看著他漆黑的瞳孔,胸口像突然裂開了一條縫,懷裏的男人,掉了進去,填滿了這條縫,卻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仰頭,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失聲叫出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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