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寧澄聽到了全世界最動聽的三個字。


    “我在這。”聲音很熟悉,可聽起來很吃力,像是擠破了萬裏層雲、重重阻隔才傳到她的耳朵裏。


    寧澄猛然抬頭,看到陸尨爬過來,把喬紫珊抱起來,讓她半躺在他身上,兩個人身上都是血。


    他們身後,有一個人手持槍,對著他們。


    這一幕景象,和她在幻覺裏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樣。


    可也有些不同。幻景裏,她看到的是一個水箱。他們在地下室。


    此刻,她遠遠地看到,遠山上,飛騰直落的瀑布,仿佛白色綢布從半山腰垂落下來。


    持槍的人額頭中心有一個槍口,已經死了。


    陸尨抱著喬紫珊,不停地叫她,她很快就醒了,立刻抱住陸尨的脖子,嗚嗚咽咽地哭起來,原來她隻是嚇暈了過去。


    可她明明聽到了三生槍響,陸尨沒有受傷,喬紫珊沒有受傷,她也沒受傷。那受傷的人是誰?壓在她身上的人又是誰?


    寧澄吃力地轉過身來,看到滿身是血的男人,雙手拿槍,卻已經不能動彈。


    林嘯波?!


    她整個人驚呆了。


    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也意識到,原來是他擋在了她身後,中槍的人是他,他中了槍,卻還把那兩個拿槍的人雙雙擊斃。


    寧澄心裏瞬間像被什麽堵住,塞得厲害。她迅速把他扶起來,推著他,“林隊長,林隊長,你醒醒?”


    林嘯波聽到有人叫他,吃力地睜開了眼睛,看到她驚恐的眼神,衝她淡淡一笑。


    “林隊長,你不會有事的,我們現在馬上送你去醫院。”寧澄看著他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胸口中槍的地方還在流血,匆忙用手按住傷口,一邊止血,一邊叫,“陸尨,快來。”


    陸尨把喬紫珊扶起來,背靠著樹幹,大步跑過來,一邊打電話,讓大衛馬上安排急救車過來。


    迷霧仍然沒有散去,林間起了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像地獄的幽魂在嗚咽。


    林嘯波感覺到冷,眼皮也越來越重,腦海裏想起她倒下去之前叫的名字,心,猛然一陣抽痛。


    他看著她,心底莫名湧起一股巨大的悲愴,仿佛大海中洶湧澎湃的浪潮,而他就像孤零零地漂浮在大海上的一葉扁舟,一個猛浪打過來,瞬間淹沒了他。


    隻是,他看著眼前的女人,看著她澄澈如山泉一般的雙眸,悲傷須臾,漸漸又平靜下來。


    林嘯波感覺到臉上有灼熱的液體滴落下來,發現她在流眼淚,這一事實,讓他心裏又暖又痛。


    他嘴角抽動,想要說,能為你擋這一槍,哪怕我的生命就在此刻停止,縱然你叫的不是我的名字,我卻依然感到幸福。


    當他什麽也沒說,也始終知道,這一刻,她離他這麽近,近到觸手可及。


    可她終究不屬於他。


    他用生命換來的伬尺靠近,轉瞬就會變成永遠到不了的天涯。


    他貪婪地看了她最後一眼,直至另外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他模糊的視線範圍之內,他終於不舍地閉上了眼睛。


    寧澄給林嘯波做完簡單的止血處理,或許是疼痛,他再次昏厥過去,她整個人感覺到惶恐。


    他的血已經染紅了她的衣服,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她分明感覺到了一種絕望和悲傷。


    這種絕望和悲傷,她能懂。


    在她推著喬紫珊倒下去的那一刻,她想到擋在她身後的人是陸尨,想到他可能會死,她也感覺到的同樣是絕望和悲傷,還有恐懼。


    幸好,沒多久,大衛帶領的人到了,他們用簡易的擔架,把林嘯波抬走。


    寧澄看著躺在上麵的男人,緊閉著雙眼,臉色依然蒼白,她說不出話來,像是自溺於深水中的人,連唿吸都不能。從心底源源不斷滋生的疼痛,仿佛團團籠罩著青山的濃霧,把她困住。


    陸尨已經扶著喬紫珊,走到她麵前,拉著她的手,跟在隊伍後麵。


    林嘯波很快被送進最近的醫院,搶救持續了一天一夜,最終,子彈取出來了,因為失血過多,人依然昏迷不醒。


    喬紫珊不肯住醫院,看了醫生以後,邵晗兮和喬飛雪陪著她留在家裏。大概知道有人受傷,需要陸尨在場,她變得安靜了些。


    陸尨和寧澄一直守在醫院,一邊照看林嘯波,一邊配合英國警方,處理案件後續的一些事情,安置找到的失蹤的兒童。


    按照寧澄的要求,大衛後來帶著人再次進入由瘋人院改造的地下監獄,仔細搜查,把沒有走出來的受害者都帶了出來,有很多都是像畫眉一樣的無名失蹤兒童,後續確認死者身份、聯係家人等工作,都移交給了中國警方。


    魔神k由楊智提前帶迴了中國,接受審訊。但他拒不認罪,不承認他模仿迷霧開膛手作案,更否認交代任何關於紅桃的信息。審訊一直沒有進展。


    林嘯波昏迷了三天才醒來,在倫敦一個醫院裏住了一個星期,聽到楊智給陸尨的電話裏提到魔神死k不認罪,強行要求迴國。


    第二天,專案組便離開英國,迴到虹市,至此,他們在英國整整呆了一個月。


    迴國當晚,市局和宋氏集團旗下的畫眉鳥天使基金會在上一次籌款晚會的酒店,準備了一個盛大的表彰宴會。


    這次追捕紅桃、搗毀黑影獵手販賣兒童組織的行動,最值得表彰的人,自然是陸尨和林嘯波,一個貢獻了超凡的智慧,與唐納德、魔神k周旋,涉險進入地下瘋人院救出人質,都已經被傳開。寧澄因為他助理的身份,列入被表彰的行列。


    林嘯波,擒住魔神k,還獲得了“奪命三槍手”的稱號。不知情的人,自然不知道這三槍的含義,更不知道他差點付出了性命。


    讓人大跌眼鏡的是,最值得表彰的兩個男人,雙雙缺席表彰會。他們的理由是,魔神k還沒有認罪。


    最終,楊智代替林嘯波上台,寧澄同時代替陸尨和她自己上台,接受市局領導表彰。


    寧澄對他們的缺席,訝異了片刻,但很快就想到,他們要去做什麽,陸尨為什麽不讓她一起去。


    表彰宴會如火如荼進行的時候,陸尨正坐在市警局的審訊室內。在他坐下來不到半分鍾的時間,林嘯波拖著病軀出現。


    陸尨視線在他身上停頓了片刻,很快移走,繼續翻看手中的卷宗,臉上的表情稀鬆平常,似乎已經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坐在他們對麵的男人,此刻已經褪去了聞名倫敦城的魔神k的耀眼光環,兩眼暗淡無光,右手小臂纏著厚厚的紗布,一直盯著自己的雙手,似乎還在緬懷過去的光輝歲月,更憧憬著,有著一日還能站在舞台上,大放光彩。


    可以,一定可以,因為他是king!


    史奇堅定了這樣一個信念,用傲慢的眼神,掃視著對麵的兩個男人。


    “兩位警官,有什麽問題盡管問,不過,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人不是我殺的,你們要找的紅桃也與我無關,我隻是表演了一場魔術而已,這場魔術,還是應陸先生之邀上台表演的。我想這不至於成為你們給我定罪的理由吧?什麽罪名呢?”


    他的語氣像是拉家常一樣,平淡無奇,沒有一絲內疚和悔改的意味。


    “什麽罪名你還好意思問……嘶!”林嘯波剛開口,一激動,傷口被牽動,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氣。


    “別動。”陸尨的聲音雖然還是和以前一樣帶著倨傲,但明顯能聽出帶有一種關懷的意味。


    破天荒的,他還起身給林嘯波倒了一杯溫水,他把水水杯遞給林嘯波。


    林嘯波伸出手又收來,最後又伸出去,接過了水杯,喝了一口。


    陸尨重新坐下來後,直視著史奇,“你想知道紅桃是誰嗎?”


    史奇臉上露出一種意味不明的笑,迴答,“想,當然想。不然,無緣無故讓我背個罪名,我他`媽`的不成了竇娥了?”


    “好,我告訴你紅桃是誰。先從我們林隊長擒住你的那一刻開始。林隊長銬住你的左手,你用右手拿槍指著他,被他像拍蚊子一樣,輕輕一推,你手中的槍就掉了。原因,因為你的右手是假的,是你臨時拆卸了一個人工智能機器人的手補上的。這種事常人無法想象,但你應該很有經驗。不湊巧,我在地下瘋人院內,找到了一個斷了右手的人工智能機器人,和你現在右手上安裝的這個,剛好可以吻合。”


    史奇愣了片刻,隨即反問,“那又怎麽樣?”他再次迴複不以為然的表情,“在魔術表演中受傷,斷手斷腳,甚至失去性命這種事多的是。移形遁影,時空穿越的秘密你們已經知道,但在觀眾眼裏,我的表演就是成功的。”


    “嗯哼,”陸尨長眸微挑,看向史奇纏著紗布的右手,“為了你所謂的魔神表演,你還真豁得出去。”


    史奇還沒開口反駁,林嘯波插話,“有一個問題,我很好奇,為什麽魔術表演結束前,你播放的視頻,你說那是維多利亞時代瘋人院裏發生混戰,人吃人,紅桃也持槍出現。但我看到他用的是左手拿槍,而他的右手,一直在滴血。你怎麽解釋?”


    “這我怎麽知道?你應該問你們的陸教授啊,我當時已經不在場。”


    “好一個不在場!”陸尨脊背坐直,雙手搭在桌麵上,視線瞟了一眼手腕上的鍾,他還想著早點迴去,見最重要的人,不想在這裏多浪費時間。


    “你知不知道什麽叫欲蓋彌彰?我成語不太好,所以應該感謝你,用實際行動非常出色地詮釋了這個詞的含義。如果沒有你自己費盡心思拍的這個視頻,沒有你故意讓林隊長在你家裏拍下的視頻,我不會想到,”陸尨停頓片刻,聲音突然抬高半度,指向他,“你,就是紅桃!”


    史奇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似乎聽到了全天下最荒唐的笑話,臉上堆砌匪夷所思的表情。


    他笑了許久,才停下來,“陸教授,你想象力太豐富了,你可以改行去做編劇。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我是紅桃?紅桃是女人,我是男人!”


    “你要證據,警方已經在地下瘋人院內找到紅桃的衣服,上麵有血跡,法醫鑒定結果已經出來。”林嘯波控製著情緒,說話沒有平常那麽大聲。


    史奇臉上表情愣了片刻,似乎不敢相信,他們還能找到這些證據。但隨即又恢複了笑容,“出來了又怎麽樣?上麵是唐納德的血跡……”史奇突然止住,迅速轉移話題,“笑話,我為什麽要拐賣這些小孩?我又不缺錢。”


    陸尨卻抓住他上半句,“你怎麽知道上麵會有唐納德的血跡?實話告訴你,我們法醫都還沒鑒定出到底是誰的血跡,你可以未卜先知?還是,你提前在上麵抹了唐納德的血跡?”


    陸尨突然站起來,“從魔術表演現場,到小紅帽孤兒院,即使在地麵走,都要差不多一個小時。我們落入地下機關,找到關押人質的瘋人院,你突然出現,中間不超過15分鍾,當時唐納德在孤兒院的地下室守株待兔等著我們,是不可能出現。”


    陸尨不等他繼續反駁,一口氣把他的作案動機,以及整個案件的發展的過程,一清二楚地說了出來。


    他說完,史奇臉色已經蒼白如紙片,再也反駁不了一句。


    審訊結束,陸尨和林嘯波先後從審訊室裏走出來,走到分叉口,陸尨轉身下樓梯,林嘯波繼續往前走向他辦公室的方向。


    兩個人似乎從來沒有任何交集,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陸尨下樓梯的腳剛伸出去,又收了迴來,沒有迴頭,隻是說了一句,“你的槍法很好。”


    林嘯波腳步突然頓住,他第一次聽到有人用這麽倨傲的聲音來稱讚別人。當然,他也知道,陸尨輕易不會誇讚什麽人。他很快又聽到“謝謝”兩個字,聲音卻是誠懇的,如玉一般溫潤。


    林嘯波不知道該說什麽,說祝福,似乎很虛偽,最後,他冷冷地迴了一句,“知道就好,如果你對她不好,我的槍會指著你。”


    “……”陸尨轉過身來,看著林嘯波大步向前,背影很快消失在辦公室門口。


    他嘴角上揚,迅速轉身,像一陣風一樣跑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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