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色將黑未黑之際。


    寬闊的馬路上,經灑水車清洗過,一塵不染,水泥路麵上的水還未幹,冒著一絲絲熱氣。


    天氣忽冷忽熱,變化總讓人措手不及,前幾日還穿毛衣,此刻,大街上來往的人,又恢複了夏天的清涼裝扮。


    寧澄牽著劉小童的手,走在街邊的人行道上。


    劉小童看起來有些不高興,他媽媽原本答應他下班以後就去水果店接他,然後陪他去吃漢堡,慶祝他過生日。結果,半個小時前打電話到水果店,說是因為臨時加班,不能來接他,讓他自己迴去。


    滄海爺爺堅持要送他,無奈這兩天腰痛得厲害,明天一大早還要去香港的一家醫院看病。最終,寧浩然讓寧澄送劉小童迴家。


    寧澄以前也送過他,大體還記得去他們家的路線,但和眼前他們走的路線,完全是相反的方向。劉小童卻強行拉著她往前走,一直走到婦幼醫院附近的一個花壇邊才停下來。


    “橘子姐姐,就是她,她就是畫眉姐姐,她答應畫一副畫給我。”劉小童指著路邊一個正在用腳作畫的年輕女孩笑道。


    劉小童拉著她的手走到畫攤前。說是畫攤,其實就是在地上鋪了一張帆布,上麵擺滿了已經畫好的畫,全都是枝椏上站著一隻鳥,麵對著太陽。按照劉小童的解釋,畫上的鳥應該都是畫眉鳥,這大概就是他稱唿畫畫的女孩為畫眉姐姐的原因。


    畫眉正在專注作畫,她沒有雙臂,用腳趾夾著一隻畫筆,在白色的畫紙上,一筆一劃,畫得非常認真。女孩看起來不大,約莫十五六歲的樣子,眉清目秀,紮著一個馬尾辮。


    寧澄看著她畫得這麽辛苦,有些心酸。但轉眼間,她已經畫完了一幅畫,笑著看向他們,“小童,你來了?這是送給你的,祝你生日快樂!”


    畫眉朝地麵上她剛好畫好的一幅畫努了努嘴,示意劉小童自己把畫收起來。


    劉小童把手伸入口袋裏,找了半天,拿出一枚硬幣,放到畫攤前的一個錢罐裏,才興高采烈地去拿畫。


    “謝謝你,小童。”畫眉也笑得很開心,露出潔白的貝齒。


    寧澄不知道為何,眼眶一熱,眼淚差點掉下來。


    虹市有很多這樣沿街乞討的殘疾人,大部分人都竭盡全力,博取過路人的同情,以此換來一點收入。多數人熟視無睹,隻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會施舍一點。


    這是她看到的一般情況。


    但眼前,不管是乞討的畫眉,還是施舍的劉小童,他們都用自己的方式,保留了作為人的尊嚴。這種難能可貴的姿態,讓她備受感染。


    她蹲在畫攤前,一邊挑選畫,一邊有意無意地說道,“聽小童說,你的畫很漂亮,他特意拉我來買畫。我住的房間不大,想買兩幅畫,房間裏的裝修大體偏暖色調,你幫我建議下,掛什麽畫好?”


    畫眉臉微紅,略顯羞澀,“謝謝姐姐,我畫得不好,以前我有手的時候才畫得漂亮。不過我會繼續練習的。姐姐如果喜歡暖色調,我覺得那幅‘朝霞滿天’比較好,還有那幅‘最美夕陽’也是暖色調。”


    寧澄把這兩幅畫收起來,問她多少錢,她說兩塊。


    寧澄立刻就驚住了,再問得知,她畫這樣一幅畫,至少要花多兩個小時的時間,一天下來,也不能畫幾幅。


    她心裏很堵,思索了片刻,腦海裏突然浮現陸尨家裏灰不溜秋的公寓,立刻有了想法。


    “我還要多買幾幅,這次要選偏冷色調,或者中性色調,但因為房間是灰色調,最好能讓房間視覺效果提亮一點。”


    畫眉思索半晌,“有兩幅畫,‘溫暖的星光’、‘金色似水年華’,一個是銀色,一個是金色,用了銀粉和金粉,很亮,但不是很豔麗的彩色調,應該比較適合。如果你還要更多,我迴家以後再找找。”


    “要,越多越好。你不用急,慢慢來畫,我和小童就住在附近,我們會經常過來。”寧澄把四幅畫收好,付了一張五元的紙幣,原本她想說不用找了,但最終她還是自己從錢罐裏拿出一個一元硬幣,再看向畫眉,向她晃了晃這一個一元硬幣。


    畫眉似乎理解了她的用意,看起來特別開心,不停地說“謝謝”。


    天色已經不早,寧澄讓她早點迴去,她說一會兒有人會來接她,讓她們先走。寧澄怕劉小童媽媽會等他,拉著他告別了畫眉,快步離開。


    劉小童家住在附近的一個城中村,過道很狹窄,光線也暗。寧澄把他送到家的時候,他媽媽剛好迴來,臉上表情看起來很疲憊,三十歲不到的女人,衣著樸素,略施脂粉,但還是看起來有些顯老。她對寧澄說了聲“謝謝”,邊拉著劉小童,問他是想吃漢堡還是冰淇淋。


    劉小童很懂事,大概也知道他媽媽很累,隻說喜歡吃媽媽做的麵,不想吃漢堡和冰淇淋了。她媽媽看著他,發了會兒呆,起身準備去廚房做麵。她讓寧澄留下來一起吃,寧澄知道這是他們母子相處的時光,不好打擾,找了個借口告辭了。


    寧澄從劉小童家裏出來以後,又去了婦幼醫院那條路,但畫攤已經不見了。她站在畫攤前,發了會兒呆,轉身轉備離開。


    轉身之際,她腦海的裏突然接二連三地蹦進來一係列的畫麵,劉小童倒在血泊中,畫眉跪在旁邊,不停地哭喊,哭喊聲突然停下來,她似乎被人往前一推,瞬間跌倒在了劉小童身上,一動不動。


    “小童,畫眉,快起來,快跑……”寧澄心急如焚,不停地叫喊著。


    “小姐,你怎麽了?是不是生病了?”一個過路人,大概被她的這種反應嚇到了,推了推她的手臂。


    寧澄這才迴過神來,腦海裏的畫麵不見了,她自己卻還在不停地喘氣,亦如一個星期前,她麵對韓伊琳時,也有類似的經曆。


    她搖了搖頭,表示沒事,說了聲“謝謝”,大步往迴走。


    迴到家,寧澄第一件事就是叮囑寧浩然,一定要想辦法告訴劉小童的媽媽,讓她好好看著他。至於那個畫眉,她打算明天中午去陸尨家的時候,再借買畫的機會,讓她小心一點。


    寧浩然自然不相信這種預感之類的說法,沒有放在心上。見她臉色不好,以為她是因為明天要去研究所報道,太緊張了所致,吃完飯以後,就催促她迴去休息。


    寧澄迴到公寓,早早地洗刷完,爬上`床,才十點。她迴想起傍晚時經曆的事情,找了手機,給韓伊琳打了個電話。


    韓伊琳聽到她說要繼續做法醫,明天就去研究所上班,很替她開心。隻是,寧澄又提起讓她小心的事情,她有些好奇,“寧澄,你是特意打電話來,想告訴我要小心對吧?為什麽,難道,你真有什麽預感,遇見我死了還是什麽?”


    “……瞎說!沒有這迴事。”寧澄立刻否定,對她這麽淡定自如地談到自己的生死,有些意外,也很不舒服。


    “沒有就好,我還以為你真的相信你的那個學長說的,你有第六感呢。預感到了又怎麽樣?每個人都會有一死,隻不過早晚的區別。所以,你不要想太多了。你要是真的有那麽神奇的第六感,你就預感一下,你的白馬王子什麽時候出現。出現了一定要緊緊抓住,可別錯過了。這也不枉你有這樣特別的能力。”


    韓伊琳難得這樣開玩笑,聽得出她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不管怎麽樣,你還是要小心,那天來的那個男人,你一定不要靠近他,不要出遠門,不要進行危險性的活動。總之,要時時刻刻注意安全。”寧澄雖然感覺自己說這些話,好像很不科學,可她還是反複強調,讓她注意安全。


    韓伊琳答應了,讓她早點休息,有空再去咖啡館。兩個人聊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這一晚,寧澄睡得很不安穩,韓伊琳,劉小童,畫眉,這幾個人在她腦海裏出現的那些畫麵,再次反複不斷地出現在她夢裏,她好幾次被驚醒。


    她最後一次醒來,才六點,卻已經睡意全無,不得不爬起來,洗了頭,還洗了個澡,折騰了一個早晨,化好妝出門的時候,才七點半。


    研究所離她住的地方不遠,走路也隻要半個小時,她擔心第一天上班會吃到,在便利店買了一份簡單的早餐,匆匆吃完,坐上公交車,到了研究所,剛好八點鍾。


    寧澄以為研究所裏應該沒有人,到了三樓,路過實驗室的時候發現,裏麵竟然有一個人。


    不是別人,竟然是陸尨!


    “早,陸教授。”寧澄走進實驗室,向他問好。


    陸尨迴頭看了她一眼,大概不習慣這種客套,嘴角抽動了半天,艱難地擠出了一個字,“嗯。”很快又收迴視線,繼續忙碌手中的事情。


    寧澄忍不住笑了笑,她說“早”,他說“嗯”,這是什麽對話句式?他不是應該也迴答“早”,或者“你好”之類的問候?


    當然,她沒有說出口,直接走到他麵前,發現他在打印文件,正是她昨天給他的法醫人類學鑒定報告書,以及和白骨懸案有關的照片。


    這些不應該她這個助理要做的事情嗎?


    她忽然想起昨天在他的菜裏加胡椒粉的事情,臉瞬間就紅了,“陸教授,這些資料我來打印吧。那個,昨天中午……”她的聲音變得比蚊子哄哄還輕,後麵的話還被吞了。


    “放心,就你那點胡椒粉,辣不死我。”陸尨一邊看著手中的資料,一邊迴了她一句,“一式四份,給哪些人應該不用我告訴你,上午案情討論會要用。”


    他說完,放下手中的資料,轉身離開了實驗室。


    寧澄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長舒了口氣,收迴視線,開始打印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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