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殊的心跳慢了一拍,她剛想說些什麽反駁,卻被急促的手機鈴聲打斷。


    “葉老大,查出來了。”是小寧氣喘籲籲的聲音。


    葉殊問:“另外兩名死者的信息?”


    “對,死的三個人就讀在同一所高中,不過不是同班同學。”


    “那麽,她們生前可能是互相認識的,對嗎?”


    “這個不太清楚,但是分別查了她們大學的所在位置,都是不同省的大學,應該自打高中以後,就沒什麽交集了。現在工作的單位也不是同一個城區,可能沒什麽聯係。”


    葉殊蹙起眉,嘀咕一句:“這就奇怪了。兇手選中她們,應該是預謀已久,不然不可能這麽巧合,源頭都追溯到同一所高中裏去。是高中發生過什麽事情嗎?兇手的信息,你們已經掌握了嗎?他和三名死者是同一所高中或者大學嗎?”


    小寧遲疑一會兒,電話裏傳來敲擊鍵盤的清脆聲,她說:“我查了一下,發現兇手和三名死者沒什麽聯係。兇手大學是在意大利博洛尼亞大學讀的,專業是生物技術,和紀先生是同校校友,真巧。”


    葉殊扭頭,詢問紀零:“你有印象嗎?”


    “沒有。”


    她歎了一口氣,也知道這個男人對無關緊要的事情都沒什麽耐性與記憶力。


    葉殊開始自我懷疑,是她判斷錯誤了嗎?死者就讀於同一所高中或許隻是巧合?因為她沒有任何可以說明三名死者互相認識的證據。


    片刻,紀零思索著,說:“或許你沒想錯。”


    “什麽意思?”


    “三名死者隻是分散的根須,它們汲取水分,傳遞到主根脈裏。”


    葉殊恍然大悟,“你是指,新娘就是這條主脈。死者互相沒有聯係,但是她們和新娘都有交集,對嗎?隻要了解清楚這個交集的部分,就能確定新娘,先將她保護起來,對嗎?”


    “沒錯,不過請別忽略至關重要的一點——在兇手的死亡預告上,曾經說過他和新娘是舊相識,或許他和新娘也有某種聯係。也就是說,可以從那所高中的出國留學生,或者交換生下手,有去過意大利的女性,都是重點觀察對象。”


    葉殊理清楚了,心急火燎對電話那頭道:“去查一下,和死者同屆生裏,有哪些女孩去意大利的博洛尼亞大學留學了,統計個名單給我。對了,還要查查看她們近期的情況,有迴國發展的,甚至是在黃山區附近的,都有可能是兇手下一個抓捕的對象,也就是他的新娘!”


    “好,給我兩個小時。”小寧掛斷電話去工作了,餘下心事重重的葉殊。她愁眉不展,正推測著兇手的下一步計劃——就算三名死者在高中時期和新娘認識,兇手又為什麽要殺她們?三名死者都是未婚,單身,正好可以擔任伴娘。難道說……兇手把她們當作是新娘的證婚人,也就是伴娘,所以邀請她們參加他的婚禮?


    可那明明不是婚禮,是葬禮。


    紀零輕描淡寫地說:“你是在想兇手的事情?”


    “我好像明白了一點東西,兇手殺死者的原因。他在舉行婚禮,但那場婚禮,是以死亡謝幕的。”


    “所以,新娘很危險,因為她才是兇手真正要抓捕的獵物。”


    葉殊毛骨悚然,她下意識撫了撫手臂,將那些因寒意而突起的雞皮疙瘩擼下去。


    距離小寧的報告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葉殊打算先帶紀零去吃點東西填飽肚子。


    她將菜單遞給紀零,說:“這家麵館我常來吃,推薦你點番茄大排的拉麵。”


    紀零用纖長的指尖壓下菜單,問:“你吃什麽?”


    “我吃酸菜大排麵。”


    “那我也要。”


    葉殊猶豫了一會兒,出聲提醒:“酸菜是醃製過的,可能會有些味道。紀先生受得了嗎?不如點番茄大排好了?”


    她可是知道這個男人連腐乳都不能接受。


    紀零有一絲動搖,他蹙眉,掙紮著說:“這裏吃麵允許戴口罩嗎?我隻戴在鼻子的部位。”


    “店裏的人應該不會管這麽多,但我不會和你同坐一桌……”葉殊可不想享受“接受全店的人行注目禮”的vip至尊待遇。


    “那我就不戴了。”


    “你的意思是,即使不戴口罩,也要吃酸菜大排?”


    “我想和你吃一樣的食物,”紀零將唇瓣抿出一道淺灰色的線,說,“但我沒有說,我是因為喜歡你才愛屋及烏。你說過的,我不能喜歡你。”


    “對,紀先生領悟得很快。”


    “這是誇獎嗎?”


    “呃,算是吧。”


    紀零垂下眼睫,似羞怯,低語:“謝謝。”


    “不客氣。”


    葉殊對現狀尚且還算是滿意,雖然紀零時而還會暴露奇異的念頭,但相比之前,已經收斂了許多。至少不會再像家養寵物狗一樣搖曳尾巴,一見到她就興高采烈撲上來。


    隻是他的克製,稍顯刻意,偶爾也會讓葉殊產生莫名的情緒。不止是心疼這個男人獨處時孤孑的背影,更多的,還有對從前的親密關係的破碎感到遺憾。


    葉殊從熱氣繚繞的麵碗裏抬起頭,對紀零坦誠地說:“有一件事,我想向紀先生道歉。”


    “什麽事?”


    “幾天前,你說過一句話——有的人生來就低人一等。因為我小時候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所以性格比較內向自卑。這話讓我很介意,也在那一瞬間產生了私人的情緒,遷怒於你。對於這件事,我想要和你道歉。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


    紀零歪了歪頭,他狹長的發絲掠過眼睫,輕飄飄的,正好搭在臉側。他就這麽一瞬不瞬凝視葉殊,直到她坐立不安,這才啟唇:“是我說了讓你討厭的話,所以你才討厭我了嗎?”


    “當時是這樣的情況,但是之後那一番要以合作關係相處的話,也是我的心裏話。”


    “我知道了,”紀零輕柔地說,“我沒有討厭你,所以不用道歉。也是我說錯了話,才讓你生氣了……那麽現在,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葉殊不忍心拒絕他的期待,隻能點點頭,說:“你問吧。”


    “你現在討厭我,還是不討厭?”


    葉殊沒料到他直至今日,還是想知道這句話的答案。


    她愣了愣,迴答:“我不討厭你。”


    “我知道了,”紀零放下筷子,一雙眼又重現灼灼火光,他咬著字眼,一字一句道,“莎士比亞曾經說過一句話——‘如果想要治愈感冒,那就要快點吃藥。’為了重新嗅到你的味道,我會積極配合治療的。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隻要你不討厭我,我就絕不會放棄你。”


    “莎士比亞沒說過這句話。”


    “哦,那我可能記錯了。”


    “這不是記錯的問題吧?這明明就是瞎編亂造的問題。”葉殊覺得頭疼欲裂,她是在無意間又給自己招惹上什麽大麻煩了嗎?


    就在這時,小寧突然打來了電話:“葉老大,找到新娘了。”


    “這麽快就查出來了?”


    小寧猶豫了一會兒,吞吞吐吐地說:“倒也不是查的,而是有人報案說被跟蹤了,被跟蹤的女孩是前年迴的黃山區,之前就在意大利的博洛尼亞大學留學,和三名死者的同一個高中,甚至她和她們都是很親密的朋友。因為大學出國,這才少了聯係。最巧的是,她的婚期就在最近,是待嫁的新娘。”


    “那不是挺好的?已經找到新娘了。”


    “可奇怪的是,我們給她看了兇手的照片,她說從來沒見過這個人。”


    “什麽?!”葉殊目瞪口呆。


    按理說,不該是這樣啊。根據兇手的預告描述,他們應該是認識的。


    難道有人在說謊?


    葉殊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麵湯涼了,這才迴過神來。


    紀零已經給她倒了一杯免費續杯的大麥茶,遞到她手心裏,說:“喝熱水,不然會感冒。我不想你經曆和我一樣的痛苦。”


    葉殊遲疑點了點頭,她報以溫柔一笑,淺啜了一口熱茶。


    已經臨近深冬了,天氣愈發嚴寒。


    街上無時無刻繚繞著一層白紗狀的霧氣,伸手一觸摸,那些水汽遇熱就會迅速融化,濕了滿手。


    葉殊不自覺攏緊了風衣,原地跺了跺腳。


    她問:“紀先生平時睡的被子會不會太薄,需要再加一層嗎?”


    “一個人睡,怎麽都覺得冷。”


    葉殊聽出他話中的意思,臉上一熱,避開他熱切的視線,含糊地轉移了話題:“剛才小寧說的話,你也聽到了吧?你說過,兇手和新娘是舊相識,可現在的情況和推論並不符合。是有人在說謊嗎?我想不明白這裏麵的關係。”


    紀零淡然看她,一聲不吭。


    等了良久,他突然湊近,將溫熱的手掌覆蓋在葉殊纖長的眼睫上,逼近她的耳廓,曖昧細語:“先別動。”


    “紀先生?”葉殊拽住他的腕骨,等他的後文。隻要這個男人心懷不軌,她就會讓他嚐嚐什麽是過肩摔的滋味。


    “再等一下,等你的眼睛先適應黑暗,學會用嗅覺去接觸這個世界。”


    葉殊不得要領,隻能盲目地聽從他的話,感受那滾燙的體溫,以及從紀零胸腔附近傳來的淡淡的山茶花味。


    他的手就覆在她的眼皮上,葉殊能清晰感受到男人掌心裏深邃的脈絡,以及指尖粗糲的薄繭。他並不像她所想的養尊處優,手上也有一些細小的疤痕,可能是製造香水的過程中留下的痕跡。


    就算再天才的人,也需要付出相應的努力,才能攀登到事業的高峰。這一條硬性的社會處事規則,無論處於何時都不會變。


    葉殊的視線逐漸暗了下來——她能聽到嘈雜的風聲,從四麵八方橫穿入耳,卷來幾許百裏開外的交談聲;也能嗅到在忙碌日常裏不曾察覺的細小氣味,水溝的腐潮味,麵館各式各樣的調料味,甚至是所謂的人的氣味。


    她的身後被柔軟的暖意包裹,隻要倒退一丁點距離,她就能撞上紀零寬闊的胸膛,感受到他隆隆如火山湧動的心跳。


    一切都那麽近,那麽靜……


    她好像是第一次接近紀零的世界,就在前方,觸手可及。


    紀零的嗓音也低了下來,如同下雪時的沙沙聲,溫柔又動聽。他說:“不要用眼睛去看世界,視覺和聽覺是會騙人的,但是嗅覺不會。”


    “嗅覺不會嗎?”


    “嗅覺很單一、直白。譬如一個人抽煙,你就能聞到他的煙味,如果他偽裝抽煙,實際上隻是把煙放置在唇邊。那麽在交談時,你也能嗅出他口腔裏殘留的煙味濃淡,從而判斷出他究竟有沒有把煙吸入肺腔裏,”紀零低聲說,“嗅覺是騙不了人的,但是聽覺和視覺會騙人。一個人用嘴巴說謊,你聽進去了謊言;又或者是a追殺b,b自-衛過度,反而殺死了a。你途徑於此,看到了,就會認為是b蓄意行兇。”


    “的確是這樣,”葉殊抿唇,糾結地問,“那我該怎麽辦?或者說,我該怎麽分辨視覺與聽覺製造的謊言?”


    紀零鬆開了她,“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我。”


    “除了你?”


    “我會幫助你,保護你,也絕對不會欺騙你。”紀零說得鄭重其事,他抬眼,眼底透著真摯的眸光。


    “謝謝你,紀先生。”


    “不用謝,”紀零突然舉起手,翹起小指,“作為幫助你的交換,你要承諾我,絕對不會再拋棄我。”


    葉殊愣在原地,看著男人骨節細長的小指,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何德何能,隻用一個不拋棄的承諾,就讓一個男人為她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可以答應我嗎?”紀零輕輕側了側頭,天真地問她。


    “可是我……”


    “如果你答應了,我會很高興。”


    葉殊咬牙,算了,怎麽算都是她賺了。更何況,她並不想看到這個男人失望的模樣。


    “我答應你,作為你幫助我破案的條件,我絕對不會拋棄你,絕對不會。”她孩子氣地勾上了紀零的小指,拇指對觸,與他摁下宣誓的指印。


    就此,契約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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