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那人聲音聽著年紀不大,客客氣氣的說:“在下李叔衡,求見迴流山李掌門。”邵進明聽著都姓李,又想到剛剛才走了一個師父的故交,這會兒忍不住想——莫不是師父的親戚?


    結果薑樊愣了一下,趕緊把手裏的門閂放下,將已經閉合的大門打開。


    李宅過去人丁興旺,家大業大,家裏的大門也築的氣派,平時薑樊他們就走一邊兒的側門就行了,這會兒邵進明看薑樊急著開門,心裏直納悶。


    門外那人穿著一件深色鬥篷,戴著風帽,在黑夜之中邵進明看不清楚他的麵目,隻知道這人身量頗高,身形挺拔,看著不似一般人物。


    薑樊十分吃驚。


    “李……城主?”


    李城主?


    邵進明吃驚的看了一眼薑樊,又轉頭看了一眼這位不速之客。


    “我來得冒昧了,事先也未曾令人知會。李掌門可在?”


    “在,師父在,您請進。”


    邵進明實難相信。


    這位突如其來的客人,就是李城主?就是剛才薑樊跟他們說起的那個李城主?


    這……不管他的城主是不是當個傀儡用,人家的身份好歹放在那裏,雖然來得突然,他們也不能失禮。


    李複林出來的時候並沒有把白天那一身兒行頭再換上,這裏倔是主人,有句話叫客隨主便。


    不過李城主也是穿一身便袍來的,李複林從後堂出來時,他緩緩起身,摘下鬥篷的風帽:“李掌門好。”


    雖然他年紀輕,但是北府城主的身份已經讓他可以和李複林平輩論交了。


    “李城主不必多禮,請坐。”


    這會兒曉冬他們全知道剛剛還在議論的李城主居然來他們這兒了。


    這都快到就初寢的時辰的,這李城主和師父又沒什麽交情,怎麽這會兒突然上門拜會?


    曉冬有些緊張的抓著了莫辰的袖子:“不會是因為宋城主的那件事吧?”


    不是已經證明師父的清白了嗎?怎麽還會來人找麻煩呢?


    眾位師弟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目光停在莫辰身上。


    “大師兄……”


    他們的意思莫辰明白,可他並沒有要滿足師弟們好奇的意思。


    李城主夜半而來,必有要事,他們胡亂好奇打探,怕是沒有什麽用處,也沒有什麽好處。


    “行了,一個兩個的都沒事做了?”


    大師兄一板起臉來,眾人頓時作鳥獸散。


    師父平素管他們並不嚴厲,反而倒大師兄執掌門規處事嚴明,所以說在師父麵前放肆一點也沒事,在大師兄麵……咳,還是老老實實夾著尾巴的。


    可別人怕他,曉冬不怕。


    他跟在莫辰後頭小聲嘀咕:“師父這人為人太敦厚隨和,也不知道人家找上門來為什麽事,師父會吃虧的吧?”


    “不會的。”莫辰揉了一把曉冬的頭發:“師父也沒有那麽好騙。”


    “那,師兄你說,他這麽晚來是為了什麽事?”


    “應該是為了宋城主被殺一事吧。”


    曉冬險些跳起來:“還是為了那事?”


    莫辰按住他:“小聲些。”


    曉冬眼睛睜得圓圓的:“這是看師父好欺負啊?”


    正說著,紀真人從後麵走過來。她的功法特異,別說踏在雪上一點聲息都沒有,哪怕和她麵對麵站著,都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似乎……不象個真人,簡直象個木頭雕的假人一般,不用唿吸,沒有心跳和溫度,也沒有重量,似乎風一吹她她就會化為一縷輕煙、一抹幻影一樣四散飛逝。


    師兄弟兩個連忙問好,莫辰說:“紀真人,師父那裏有客。”


    紀真人一點頭,也沒作聲,就從他們身邊走過去了。


    等紀真人走了莫辰才又對曉冬解釋:“李城主應該是真心想要找出殺害宋城主的人,所以來向師父求助的。”


    對大師兄的判斷曉冬一向信服。


    “這李城主是宋城主的弟子嗎?”


    應該不是啊,沒聽說宋城主有親傳弟子,再說城主府的人也不會把宋城主的親傳弟子拱上位,這不是給他們自己找麻煩嘛。


    “不是的。不過我想他與宋城主之間應該是頗有淵源。宋城主為人也算大方,對後輩不吝指點扶持,受過他恩惠的人不少。隻是……能記得這份兒恩情的人就不知道有幾個了。”


    那是真沒有幾個。


    真是人走茶涼,這些人太過勢力現實。對他們來說,恩情值得幾錢?早就都是過去的事了。就莫辰所知,有的人承了別人的恩情,不但不感激,見了人總覺得不自在,仿佛自己矮了人一頭,恩人死了他們沒準兒反而如釋重負,覺得以後終於喘氣也暢快了,腰杆也挺直了。


    也許有人對宋城主之死會難過那麽一兩天,可要讓他們站出來為宋城主說幾句公道話,他們隻怕懶得費那個力氣,更不願意招惹上麻煩。


    至於報仇?那就更不用提了。


    李城主沒有待多久,約摸有半個時辰他就告辭了。


    李複林送客到了門口,一轉頭就看見好幾雙亮晶晶的眼睛正盯著他看。


    要不是李複林長久以來習慣了這群弟子們,還真要讓他們嚇一跳。


    “怎麽都不去歇著?”


    薑樊往前湊了兩步:“師父都沒歇呢,我們哪敢先去?對了,師父,李城主此來是為了何事?”


    看師父的樣子,這李城主應該不是來找麻煩的。


    “他想查清楚宋城主遇害的真相,尋我襄助。”


    薑樊一急,衝口說:“師父切不可趟這混水。李城主這是不是想肅清異己,所以……”想借刀殺人?


    李複林含笑說:“不至於。我也沒應下,隻是把我所知的當時的細節告訴了他,他自有計較。”


    這下眾人才算鬆了口氣。


    不是他們生性涼薄隻想各掃門前雪,對宋城主之死毫無悲憫之心。而是人的天性第一就是要自保。師父可比宋城主重要,他們可不希望師父攪進這事裏頭去。


    各人心裏都在暗自嘀咕……隻怕宋城主之死,真是他們城主府的人自己下的手呢。


    不過雖然沒能去偷聽師父和李城主的對話,可大家卻抓緊機會看到了這位李城主的長相。


    確實……一表人才。


    哪怕曉冬覺得自家大師兄天下無敵第一好,也不能昧著良心把李城主貶得一文不值。兩人身量差不多高,論五官呢,李城主好象要更硬朗一些。


    至於人品啊,性情啊之類的,單看一眼也看不出來。


    再說,別人人品性情好不好也不關他的事,世上優秀的俊才很多,象師父說的,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可是大師兄隻有一個。


    莫辰晚上發覺曉冬偷看他好幾次,打坐時也心不在焉的,緩緩合掌收功,睜開了眼睛。


    曉冬擺出一副“我在認真修煉”的模樣,裝的還挺象。


    “有心事?”


    曉冬見瞞不過去,換了個姿勢,把兩腿伸直靠坐在莫辰身邊:“其實也沒什麽……”


    “晚上來的那位吳……吳老伯……”曉冬覺得怪別扭的:“就是師父那位舊識,他想托師父一事。”


    要論輩份,這人與師父同輩,也就是稱一聲叔伯之類。可是看他的樣子,已經垂垂老矣,感覺當爺爺都綽綽有餘了。


    曉冬格外清楚的感覺到,修道之人與普通人的區別,如此殘酷。


    莫辰那會兒不在,還真不清楚這人來跟師父說了什麽。


    “何事?”


    “他說家裏有兩個孫子,想明天帶過來讓師父看看,有沒有那個根骨能走修道一途。”


    “——這也沒什麽。”


    莫辰很明白,普通人對於修道、對於長生的渴望。尤其是那位吳老伯站在師父麵前的時候,那種向往和現實的落差讓他對此有一種比平常人更迫切的期盼。


    當年他還在幼時,就已經被人斷定根骨不佳,毫無修道的資質。他的兒女們也已經人過中年,都過著平庸的日子。但兩個孫子年紀正合適,如果吳家能出個修道之人,那希望就在他二人身上了。


    “若是他們有資質,吳老伯肯定會順勢求師父收下他們吧?”


    莫辰點頭。


    想來應該是如此。


    那小師弟現在的不安是因為……


    莫辰忽然笑了。


    “你是怕師父收了新弟子,就不疼你了?”


    曉冬連忙擺手:“沒有,不是的。”


    師父對徒弟們並沒有厚此薄彼,待大家都差不多,曉冬才不會擔心那個。而大師兄對他好,是不會因為來幾個新人就能分走的。


    隻是,送吳老伯走的時候,正好當時段平和童浩兩個人也在院子裏。童浩忽然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裏的寓意格外複雜,似乎帶著譏諷和興災樂禍的意味。


    曉冬當時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同門之間,大家有的交好,有的就淡淡的,但是這麽明顯的惡意,除了陳敬之,曉冬還沒在別人身上感受到。


    他迴來後再三迴想,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童浩的惡意確實是衝他來的。


    仔細想想,這幾天童浩的態度一直就古怪。不過他本來性子就悶,話也少,更不會在人多的場合出風頭,眾人在一起也常習慣的把他給忽略了。但從他這次被師父罰了禁閉之後,他的態度比以前更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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