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圖莫辰留了下來。


    一時間確實看不出什麽。


    聽曉冬的描述,這地方存在的時間一定十分古老久遠。這樣的地方可能在人跡罕至的地方,無人知曉。就象師父說過的,曾經幾乎把他們困死的那座西域迷城,從那裏生還的人隻有寥寥三五個,所以即使旁人得到一副繪著迷城地形方位的圖畫,也不會知道那是什麽地方。


    所以曉冬畫的這個地方不知存在於何處,但莫辰決定一定要找出它來。


    外麵天色暗了下來,曉冬推開門,就覺得臉上微微一涼。


    他伸手去摸,那片沾到了皮膚的雪已經化成了水珠。


    曉冬抬起頭來,昏暗無光的天幕,無數細雪簌簌飄飛。


    他一點兒都不喜歡北府城這地方。


    不僅因為這裏太冷,太與世隔絕,而是因為在這裏發生的事……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死了,傷了,走了。


    還有宋城主。


    他的死亡來的那麽突然,就象是毫無預兆的大雪,突如其來,然後造成的後果卻是撲天蓋地的。


    空氣很幹淨,嚴寒似乎把能凍結的東西都凍結住了,隻有唿嘯的北風例外。這寒冷的雪的氣息甚至讓人覺得好象有些清甜。


    薑樊腳步匆匆從外頭進來人,捧著一個拜盒。


    看見曉冬的時候他停了一下,不讚同的看著他:“你站在這裏做什麽?等下雪把衣裳都浸濕了。”


    “這會兒還有客人來?”


    都這麽晚了。


    “隻是送了貼子來。”薑樊皺著眉頭,看來他也對這份送來的貼子不怎麽高興。


    “哪裏送來的?”


    北府城裏從四麵八方匯集來的人已經走了快一半了,剩下的人多半……是另有所圖。


    是的。


    北府城裏過的這段時日雖然短暫,可是連曉冬都已經學會對每個上門的人,每件突然發生的事抱以懷疑審慎的態度了。


    “城主府。”


    “啊?”


    城主府已經沒有主人了,誰會發貼子?


    又是為了吵吵追查真兇、推舉新城主的那些破事嗎?


    不光曉冬,甚至從莫辰開始,所有人都不讚同李複林再摻和進城主府那件事。


    倒不是怕麻煩,而是所有人都覺得那太危險。


    能將宋城主一擊殺死的人是什麽樣的人?當時師父待的地方和宋城主死去的地方離的那麽近,如果那人當時也想暗算師父呢?這簡直是與殺機擦肩而過。


    宋城主死後,城主府亂成一團。他活著時還能算是勉強協調壓服住這些人,現在他一死,這些人誰也不服誰。


    那團爛賬誰也理不清,哪怕宋城主現在再活過來,他也管不了了。


    師父一個外人,攪和進城主府的事情裏,無論結果如何,師父都是吃力不討好。


    薑樊舉了一下手裏的盒子:“送貼來的人說,新城主已經選出,明兒就是正式繼任,請師父去觀禮。”


    “什麽?選出來了?”曉冬吃驚之餘聲音一下子拔高了:“新城主是誰啊?”


    薑樊搖頭:“我也不知道啊,但貼子上應該寫了,我得給師父趕緊送過去。”


    這可是一件大事。


    他們現在住在北府城,所以北府城選出新城主自然是件大事。


    曉冬也跟著薑師兄一起去了。


    李複林正在和紀真人說話,薑樊他們進來時,先跟紀真人問了好,然後把盒子遞過來。


    可是出乎兩個徒弟意料,李複林似乎對這事並不怎麽關心,隻說:“知道了,放下吧。”


    師父對這事兒看來漠不關心?


    也是,師父以前雖然與北府城常有往來,那是衝著宋城主。現在城主一換,城主府大概師父以後也不怎麽會去了。


    李複林向來隨和,薑樊在師父麵前也就問出來了心中疑問:“那師父明天去嗎?”


    “去還是要去的。對了,去和你大師兄說,預備一份兒賀禮,這種事情總不能空著手去。”


    “是。那……禮要備的隆重些?”


    李複林一手按在那隻盒子上,斜睨了薑樊一眼:“隨便就好。”


    隨便……


    薑樊忍著嘴角想抽搐的衝動,按著師父的原話去傳給大師兄。


    結果薑樊和曉冬兩人發現,莫辰也不把這事當成一迴事。


    “大師兄?”薑樊很納悶:“不知道是這個新城主是個什麽樣的人?咱們還得在北府城住下去,要是同新城主不對脾氣,那……”


    莫辰迴頭看了一眼他們:“去端壺茶來。”


    曉冬趕緊應了一聲去跑腿,等他迴來,大師兄已經把賀禮選好了。黑色的精致的木盒,裏麵裝著一對白玉美人花瓶。


    在一般人裏,這是相當不錯的禮物了。


    可是放在修道之人這裏,這種東西沒丁點兒用處,也就是個比瓷瓶瓷罐兒好看點的擺設。


    大師兄做事就是周全。這禮物確實是隨便選的,沒啥價值,但是好看。


    看來大師兄充分理解了師父說那句“隨便”的意思,對這事完全不重視,但是又維護了收禮人的麵子。


    怎麽說也是挺漂亮的一份賀禮了。


    等把這份兒賀禮再用紅綢紮上,看上去就更精神了。


    把這份禮物打點好,三個人坐下來喝茶。


    剛才屋裏的氣氛挺輕鬆的,曉冬沒進來前薑樊也在笑,說大師兄這份禮選得好。


    但是等關上門,倒上三杯茶,還沒有人開口說話,氣氛忽然就沉寂下來了。


    曉冬想到了去年薑師兄過生辰的時候,那時候氣氛比現在熱鬧得多。


    可是陳敬之叛門,玲瓏師姐出走,現在師父的親傳弟子就剩下了他們三個人。


    還是薑樊先打破了沉默,聲音聽起來還頗為輕鬆。


    “大師兄,怎麽你都沒問過這新城主是誰?師父好象也漠不關心。”


    “確實不重要。”莫辰說:“新城主隻可能是原來與城主府就有幹係的人。我想多半不會是宋城主原來的弟子,很可能是哪位長老的嫡係。”


    “哦,”薑樊想一想,也對。雖然當初有不少人想來爭奪北府城城主這個位置,但是宋城主死的無聲無息,嚇退了不少人。


    現在外麵還有傳言,說其實宋城主就是死在他們自己人手上。要不然的話,為什麽城主府的重重防衛形如虛設?外人有那麽大能耐嗎?肯定是城主府的人勾結外人幹的。


    一想到這一點,許多人也跟著打了退堂鼓。


    能揚名立萬的方式有很多,不見得非得置身於豺狼窩裏時刻冒著喪命的危險,宋城主就是前車之鑒。


    城主府的人對於內鬥的興趣遠遠大於追查殺人兇手。


    想想也真讓人灰心。


    宋城主活著時名聲很好,但是他沒有子孫,也沒有收徒,親朋友故大多數都死的比他還要早。現在他一朝身死,俗話說人走茶涼,還有幾個人會真心為他報仇?那些過去對他城主長城主短,叫得親熱的人,現在有誰還記得這個前城主?


    這讓迴流山這些“外人”都覺得齒冷。


    李複林偏偏還因為當時身在城主城,雖然洗清了殺人嫌疑,可卻也被人排斥在這件事情以外。


    “這麽說,明天師父也就是去露個麵,走個過場就算了?”


    “應該是。”


    薑樊不樂意的說:“那還去做什麽?給他們捧臭腳?一群忘恩負義的之人,師父肯定也恥於同他們為伍。”


    “有些場麵也還是不得不顧及一下的。”莫辰說。


    這世上的事情哪有非黑即白的。


    薑樊下山時候不多,與人打交道的事情也有,但是這種複雜詭譎的算對他來說陌生又令人厭憎。


    如果師父隻是孤身一人,明天的城主府他一定不會去,師父的品格可不是那種會為權勢低頭的。可是師父有那麽多弟子拖累,他總得為門派著想。做李複林,他可以率性而為,堅持本心。做李掌門,做一個師父,他就不得不違心的去敷衍應酬了。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知道新城主接任之後,會不會幹什麽蠢事。”


    薑樊對新城主素未謀麵,連名字都不知道,就已經有了偏見。


    但是在座的其他兩個人完全都是幫親不幫理的,對他的話完沒有異議。


    “我想,這位城主肯定會說,第一件事必定是幫宋城主報仇吧。不管真假,這個姿態總要做出來的。”


    “那是自然。”


    “就算他有別的打算,一時三刻也實施不了。城主府裏的人個個都服他嗎?說的話毫無威信,這個城主也隻是個虛名而已。我看他光是對內爭鬥安撫就要花很長時間了。”


    薑樊點頭,大師兄說得對啊。


    也就是說他們的生活應該不會受太多影響,再說,他們又不是永遠在北府城住下去,總是要迴自家門派去的。


    不過他們三人雖然在談論此事,卻都沒有看見那張送來的貼子。


    貼子措辭很客氣,不過中間有點小小的瑕疵。


    請李真人攜夫人同往……


    李複林臉上的表情有點怪。


    看來經過一而再,再而三的誤會,他有道侶這事已經人所共知,板上釘釘了。


    “貼子寫的什麽?”紀箏正好問了這麽一句。


    李複林把貼子合上,輕描淡寫的說:“沒說什麽。新城主姓李,上頭說也請你同去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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