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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熱鬧了一天,放榜的次日,新科舉子按照慣例去貢院拜謝大宗師。.2


    一行人有錢沒錢的,個個穿新衣戴新帽,一片光鮮,搖頭擺尾的模樣,深刻地詮釋了得誌便猖狂的真理,舉子們一路唿朋喚友,高聲喧鬧,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如今正兒八經是舉人,風騷得興高采烈。


    隻不過,剛剛走到貢院前的大街上,他們就看到了熟悉的一幕。


    一大群士子灰頭土臉聚集在貢院門外指點吵鬧不休,有個帶頭兒模樣的士子很是靈活,悠忽幾下就爬上了貢院門口的石獅子,居高臨下,大聲疾唿,悲痛欲絕,“我夔州府曆來是蜀中文教強府,放眼蜀中,舉人進士比之成-都府隻多不少,今科通過科試的同學也與成-都府人數相當,奈何,奈何,這秋闈桂榜之上,竟然無我夔州一人,是我夔州生員無德無能乎?是那於慎行趨炎附勢,評判不公乎?”


    聲嘶力竭之下,瘦的跟麻杆兒似的士子喘息不暢,雙手扶膝,劇烈咳嗽不已。


    又有一個中年大叔蹦出來,繼續接茬演講,他的目標卻直指林卓,“蜀中今年咄咄怪事,那林卓先是在浣花溪論戰遇刺,蜀中士林群情激奮,為他討得公道,夔州士子前赴後繼,可曾有過退縮?如今,他天擇學社近七十人,全員在榜,個個中得舉人,鄉試三十取一,爾等竟能如同探囊取物,我夔州數百生員,卻一粒種子都未曾留得,如此局麵,可有公心,可有公義?”


    “荒天下之大謬啊,夔州無人能入天擇學社,故而無人能中得舉人,這煌煌鄉試,到底是大明的鄉試,還是林卓一人的鄉試?”


    “我等冷風熱血,為他赴湯蹈火,他如今勢大,卻以怨報德,實在無德至極”


    “鄉試不公,夔州蒙冤啊”


    有個年紀很蒼老的生員,跪倒在地上,花白的頭披散著,以頭搶地,涕淚橫流,“三十年寒窗,三十年寒窗啊,怎奈生錯了地方,一朝化作流水,夔州何罪,夔州何罪啊”


    ……


    夔州府的士子們在貢院門口大聲疾唿鳴冤,吸引了大批的吃瓜群眾,還有些其他地方落第的士子,也川流不息的匯聚過來,很快就舉起了五六百人,他們趁亂大聲鼓噪,要求重新評閱鄉試試卷,曾省吾、於慎行、趙固等人都是被強烈控訴的對象,林卓也未能幸免。


    “嗬嗬嗬,不錯不錯,我那一箭算是沒有白挨,咱們蜀中士林,竟然也有些江南氣象了”林卓伸手按住脾氣暴躁的郭廓,反倒開起了玩笑,瞄了眼身後,不出所料,所有的舉人,不管是不是天擇學社的成員,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一副怒衝冠,恨意滔天的樣子。


    林卓悠然一笑,這出鬧騰啊,有人操作也好,純粹自也罷,對自己來說,說不定還會是件大好事呢。


    林卓笑得出來,其他人可笑不出來,眼前這些人,就是要搶走他們辛辛苦苦掙來的功名,那還了得,文人最在意的,莫過於搶風頭之仇,奪窯姐兒之恨,這兩樣加在一塊兒,也沒有搶功名的仇恨大啊。


    郭廓在林卓的鎮壓中,仍舊梗著脖子怒聲道,“卓哥兒,這些人考場上沒本事,就挾眾報複,實在是無恥之尤”


    “郭兄說得在理,有本事堂堂正正考場上爭功名,想著靠地利之便要挾,實在令人不齒”


    “就是,一府沒有舉人,多正常啊,想那敘府,不是連續六七屆沒出過舉人麽?呃呃……”


    “咳咳……”旁邊的眾多舉人齊齊報以責備的目光,你丫的別忘了帶頭大哥混哪兒的。


    林卓麵不改色,聲音卻十足冷冽,“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乾坤旋轉,滄海桑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若是後天不努力,隻想著生對了地方,就必須中舉人,那才是癡人說夢,諸位,以為如何?”


    “是極是極,林兄所言,乃是至理”


    “林兄所言,振聾聵,以前考得好,是前輩的本事,他們沒本事砸了牌子,還要怪考官,那豈不是我點兒背還要怪官府?”


    “哈哈哈……”新科舉子們一陣轟然大笑,很結實地吸引到了門口那批1oser的目光。


    那是怎樣的目光呢,有憤怒,有仇恨,更多的,卻是羨慕和嫉妒。


    “啪”“啪”“啪”


    林卓的腳步不疾不徐,他慢慢在紛亂怒目的人群中穿行而過,目不斜視,一直到貢院門口,他在青石門檻前頓步,轉身看著鬧事的學子們,不管他們群情激昂,卻沒有人敢於當著林卓的麵一言,動一指。


    林卓的目光並不嚴厲,淡淡地掃視著他們,汪秉宜見鬧事士子被林卓短暫懾服,忙即率眾快步走過人群,匯聚到林卓身邊。


    貢院裏的衙役捕快蜂擁而出,把林卓等人和鬧事士子分隔開來。


    林卓搖搖頭,仍舊沒有說話,轉身就要走進貢院。


    好死不死,一個各種不服的年輕士子不識好歹,大聲嚎叫,“林公子,可是無言以對了?”


    林卓蛋疼,轉過身,點著眾人,“大丈夫,能屈,也能伸,真英雄,敢勝,亦敢敗”


    說罷,也不跟他們磨牙,帶著一眾舉子進門去也。


    這時候,學子們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他們都能拜謝大宗師,破繭成蝶,成就一方名望,咱們就要卷鋪蓋卷迴去繼續寒窗苦讀了,這種巨大的落差讓玻璃心的士子們接受無能,鼓噪著就要朝著貢院衝擊。


    門口帶隊的衙役班頭頓時大為緊張,大聲吼叫,“退後,退後,否則不保證你的人身安全,哎喲……快叫人,叫支援”


    激進的士子們開始朝貢院投擲磚石瓦塊,門口阻擋的衙役們吃了大虧,個個鼻青臉腫,隨即大批衙役捕快趕到現場,將士子們團團圍堵在大街一角。


    片刻的慌神之後,在林卓事件中掌握了鬥爭經驗的士子們兇性大,開始毆打官差,那些衙役本來就是壯著膽子在辦差,哪裏敢得罪這些大頭巾,這一番被毆打,倒是不敢還手,好一番狼狽不堪,但是他們又奉命控製局勢,不敢撒丫子溜走,隻能挺在原地等著挨打。


    士子們越激動,衙役們也開始暗中出手,他們對人體結構的研究比這些讀書人強多了,知道打哪裏最疼,打哪裏沒有痕跡,於是兩邊形成了難看的僵局。


    林卓率領眾人,急匆匆走進貢院,不出意料,看到了蜀中的所有大佬。


    隻是大家的麵色差異頗大,巡撫曾省吾麵沉似水,臉色很黑,他到任這段時間,就沒有順心過,朝中高拱派係的壓力,還有張居正若有若無的疑慮,對川南戰事的力不從心,都讓他很難受,這次又是一個燙手的山芋。布政使司那邊的三個大佬,還有作為成-都府地主的胡結一,全部都是林係出身,麵帶憂色,想來應該是為林卓成為眾矢之的而憂心。


    與他們相反,事件的當事人,主持鄉試的於慎行和提學官趙固,倒是頗為從容,不知道是心底無私,還是打著天塌了個高的頂著的主意。


    夔州知府忝列末位,是一個胖大的漢子,名叫韋錫林,他的反應很奇特,好像椅子上有釘子一樣,扭來扭去反複磋磨,讓人很為他的褲子擔心,穿個孔什麽的,就可惜了。


    “林卓來了,謝師之禮先不忙,眼前之事該如何處置,你也來參謀一二”曾省吾衝林卓招招手,倒是沒有避嫌。


    “謝師之禮乃是士林規矩,萬萬不能拖延,既然舉子齊聚,本官也在,趙提學主持,謝師這便開始”於慎行突然插嘴。


    他這一句話讓很多人臉色難看,於慎行這是在借機表態,鄉試的結果,就是最終結果,不可能因為門外的鬧事就更改。


    曾省吾緘口不言,作為封疆大吏,他不方便強求於慎行更改結果,但是如果不更改,這場風波肯定就壓不下去,他需要等東風來。


    韋錫林樂嗬嗬地站起身,“於大人,夔州府案韋一笑,也很很有些才名的,鄉試補錄一二人,前例多有,如此惠而不費,皆大歡喜,您又何必過於執著”


    於慎行冷笑一聲,“本官受命主持鄉試,專責此事,就不聽知府大人的高見了”


    韋錫林胖臉兜不住,垮了下來,“於大人,本官雖官卑職小,卻也可以上報禮部,一個學社有多少人你就錄多少人,我夔州數百人卻一個不取,豈有此理?”


    於慎行在椅子上一躍而起,“鄉試乃是本官專責,不容旁人置喙,你要上報就去上報,悉聽尊便”


    韋錫林緊咬腮幫子,雙眼噴火,於慎行撐著五短的身材,高抬頭顱,絲毫不讓。


    談判沒有開始就結束了。


    很快,離此地最遠的按察使宋鴻烈趕到了,他上次就因為林卓的浣花溪事件吃了偌大羞辱,戴罪進京自辯,前途眼看著沒有了,好懸在京師另有機緣,讓他找到了自己的組織,才算保住了官位。


    他看了一眼登堂入室的林卓,心中一聲冷哼,他提出了他的解決方案,“本科爭議頻仍,或可重考以正視聽”


    於慎行扭過頭,黑臉沉凝,又是一句話甩出,“除非朝廷另行委派大宗師,否則斷不可行”


    他瞟了一直未曾開口的曾省吾一眼,滿嘴譏刺,“在朝中,聽聞蜀中士林多有憾事,頗以為怪,如今看來,蜀中情勢,當真與眾不同”


    “爾等新科舉子,如今世道混亂,謝師之禮從簡,還不拜我”


    林卓望著一個人似乎要單挑蜀中官場的於慎行,心中失笑,大哥,咱這裏還有人呢,隻是還沒有力而已,不過看著他矮小的身材,恍然高大,心中敬重油然而生。


    林卓率眾轟然跪倒,又一一向於慎行敬茶,即便是從簡,也頗多講究。


    門外,鬧事士子們的叫喊聲仍舊不停。


    “徇私舞弊,打倒學霸”


    “打倒學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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