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他有多擔心她的身體,見她昏倒,他有些自責將她卷入天空塔事件裏,甚至還請了醫生出診來探她,知道她是中暑後才稍微安心了些。


    結果,她好不容易醒來,居然隻知道關心工程處豪不豪華,還說他為富不仁?


    「你身體也太差了,不過鏟幾個小時的土而已,居然就會暈倒?」而且中間還有讓她休息,王遠慮實在很難不調侃她。


    「才不是我身體太差,我從一大早……不對,我從昨天就開始不舒服了。」鳳箏為自己辯解。


    「既然不舒服,為何不早說?」王遠慮擰眉。


    是這樣嗎?難怪他今早去尋她時,她睡得一點警覺性也沒有,他原本還以為她隻是貪懶,原來她那時就已經不舒服了。


    「我說了有用嗎?反正你一直覺得我在裝神弄鬼啊,甚至還使出壓牆逼我就範的下流招數呢!」要酸人誰不會呀?鳳箏迴應得很沒好氣。


    王遠慮一怔,臉色瞬間轉了幾轉,接著摸了摸鼻子。


    好吧,他無法反駁。事實上,直至方才挖出蔡吳美淑的金磚之前,他確實都是抱著鳳箏在裝神弄鬼的刻板印象,就這點而言,的確是他不對。


    「對不起。」向來一板一眼、就事論事的王遠慮二話不說地道歉,而他的就事論事嚇壞鳳箏了。


    鳳箏一臉狐疑地望著他。


    「幹麽?」王遠慮挑眉。


    「沒想到,原來你也會向人道歉。」鳳箏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那你當我沒說。」得了便宜還賣乖。


    「咕,說都說了,還能當沒說的嗎?我大人大量,才不跟你計較。」鳳箏身體舒服些之後,又恢複成昔日那般踐樣。


    可惜,拽歸拽,剛醒的她反應顯然慢了好幾拍。


    「對了!蔡萬富呢?!」那個沒良心的家夥呢?和工程處的豪華度比起來,這才是更重要的事,鳳箏急問。


    「迴去了。」


    「那些金子呢?」


    「讓他帶迴去了。」


    「讓他帶迴去了?」鳳箏驚嚷了起來。「怎麽可以讓他帶迴去?他一定會通通拿去賭博輸光的啊!」


    「輸光了又怎樣?」王遠慮揚眉。


    「那是蔡吳美淑辛辛苦苦存下來的錢!」


    「他的妻子為他擋風遮雨太久了,他原就應該承擔他的失敗。」王遠慮迴應得毫不留情。


    「……」對,蔡萬富應該承擔他的失敗,每個人都應該承擔自己的失敗,就算蔡萬富輸到傾家蕩產、露宿街頭,都不關任何人的事。


    王遠慮說的沒錯,可鳳箏卻沉默了好半晌,一時之間心裏有些難受,也理不清她究竟在糾結些什麽。


    她起身下床,試探性地伸手觸碰王遠慮手臂,碰了碰,什麽也沒見到,最後索性牽起王遠慮的手,在不大的房內四處亂走,而王遠慮就這麽由她拉著走,隻是眯細了眸,靜靜睇望她。


    「蔡吳美淑?……蔡吳美淑?」鳳箏裏裏外外張望,依舊遍尋不著,便試著對空氣喊了幾聲。


    王遠慮沉默地觀察她的舉止,其實他有些訝異自己沒有立刻推開鳳箏,甚至還這樣任她擺布。


    對他而言,金磚既已物歸原主,而鳳箏也說蔡吳美淑時間到了,工地鬧鬼事件應該已算解決,他實在不需要再讓鳳箏又牽又拉、手來腳來地如此自然。


    可是,他似乎越來越習慣鳳箏的靠近,越來越熟悉她掌心的溫度、肌膚的觸感,還有,也越來越習慣她對著空氣說話的舉止。他對她感到好奇,很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麽;她是一個很奇妙的存在,莫名勾惹他興趣。


    「真的沒有了,蔡吳美淑真的不見了……」鳳箏喃喃自語般的聲嗓聽來有些失落。


    「你找她做什麽?」原本不是很怕鬼的嗎?現在反倒找起鬼來了?王遠慮真是越來越不懂她了。


    「我隻是……」隻是什麽?鳳箏自己也說不明白。「我隻是……到頭來……覺得我什麽也沒能做。」鳳箏有些失望地將牽著王遠慮的手放開,頹然地坐在床沿。


    那是一種很深沉的無力感與絕望感,她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蔡吳美淑不見了。


    最初,她想收蔡吳美淑收不成;最後,她想幫蔡吳美淑也幫不成。她是半個麻瓜,不上不下、不倫不類,還一事無成,鳳箏實在很難不感到沮喪。


    「你在說什麽?你不是才剛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嗎?」王遠慮完全不懂她的低落從何而來。而且,他再次發現,他真的不喜歡看見鳳箏消沉喪氣的模樣,也不喜歡鳳箏放開他的手。


    「怎麽說?」他的迴答令鳳箏有些訝異。


    「幫蔡吳美淑完成她的心願,替她說完她想說的話,將她想找的東西找出來,物歸原主,這難道不算一件了不起的事嗎?至少,除了你以外,沒有人能辦到。」王遠慮麵容平靜,整段話說得無波無瀾。


    「這算嗎?」向來在口舌上與王遠慮鬥慣了的鳳箏一時之間聽不出他真正意涵,不知他是褒是貶,疑惑地仰顏望他。


    「當然。」王遠慮迴得斬釘截鐵。


    「好吧,或許是這樣吧,但我總覺得,我應該可以做得更好。」鳳箏並沒有因王遠慮的肯定迴應感到高興。


    「你想好成什麽樣子?」一個是爛泥,一個是女鬼,她還想怎樣?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覺得,若是我媽媽或太奶奶,或任何一位鳳家姑娘,應該不至於會像我搞成這樣。」


    「搞成怎樣?難道你想幫蔡吳美淑看管蔡萬富一輩子?還是想代替月亮懲罰蔡萬富?事實上,你若不是自卑感太重、太完美主義,就是在鑽牛角尖,而這三件事情都沒必要。」王遠慮向來庫利,一針見血。


    「我怎麽可能自卑感太重?」鳳箏一秒鍾就跳起來反駁了,開玩笑,她可是鳳五——她……


    她本還想再辯,可王遠慮揚高的眉顯示十足十的不相信,霎時令她心虛氣弱了起來。


    好吧,算了,經過剛才的事情,她真的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我確實……」鳳箏若有似無地歎了口氣,不肯輕易承認自卑,隻願簡單帶過。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我格格不入、力有未逮,不論是在鳳家,或是在一般人眼裏;在鳳家,我眼不能辨陰陽,沒有靈能,不算個稱職的‘姑娘’,在一般人眼裏,我又因為懂得命理堪輿,顯得太過奇異。」


    約莫是初次見鬼的經驗太過奇特,結局又太令人惆悵,所以,她才會對唯一有參與其中的王遠慮訴說這些從未向人提起過的心事吧?


    他是她唯一的盟友,和她同樣身曆其境,或許,唯有他能懂她的心情?


    提起這個,王遠慮又忍不住想吐槽她了。


    「你也知道奇異,住處古色古香就算了,還能說是祖厝,要維持傳統,隻能整新不能翻修,可為何老是要穿旗袍、拿扇子?還是,這是你們鳳家姑娘們的工作服?」


    「不是‘姑娘們’的工作服,隻是‘我’的工作服。」鳳箏強調。至於扇子,那是她奶奶傳給她母親、她母親又傳給她的,不過這暫時不需向王遠慮交代。王遠慮用揚高的眉毛問她為什麽,鳳箏很快就看懂了。


    「王遠慮,我問你喔。」


    「問。」


    「你覺得我看起來像幾歲?」


    「二十幾。」


    「好,那我問你,假如你今天想去算命,同時看到路邊有兩個相命攤,一個攤主是六、七十歲,白發白胡的老人,而另一個攤主則是二十幾歲的女生,你會選擇去哪一攤相命?」


    「老人那攤。」


    「為什麽?」


    「有經驗。」迴答出結論,王遠慮似乎隱隱約約明白她要表達什麽了。


    「對嘛,要我也是,一般人都會這樣選擇的。所以,你老說我裝神弄鬼,可是,我若不裝神弄鬼,不讓人家覺得我好像很神秘很高竿很行很有本事,我怎麽扛得起鳳家招牌?」


    「確實如此。」王遠慮想了想,頷首。就像他,自接下予陽要職之後,也一直與三件式西裝為伍。


    他年輕上任,難以服眾,所以在穿著上加倍用心,絕不允許落人話柄。


    「再有,你說我自卑,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我隻知道,隻要別人知道我是鳳家人,又是當家五姑娘,要不敬我、怕我,要不就是討厭我,我的客戶也是如此。所以,我一直希望我做得更好、再好一些、再完美一些。除了八寶,我沒有朋友,就連我的親人也不能像看待普通人般看待我,王遠慮,難道你就不怕我?或是不討厭我?」她單打獨鬥,格外孤獨,無論做好做壞,都未必能得到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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