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演奏作品就用光了他的精力,表達就不要奢望了


    我和朋友懷疑他是準備參加什麽比賽先找個舞台練習的,反正真的很不尊重我們這些買票進場的聽眾。


    我還記得那家夥叫什麽名字呢:)生氣氣


    第46章


    把貝多芬的三十二首鋼琴奏鳴曲當成馬拉鬆並不完全準確,因為跑步可以是機械運動,腦子放空,依照長期訓練的慣性一路往前沒有問題,彈琴更準確的比喻應該是精神的馬拉鬆,比號稱挖十噸煤的拉三還要費勁,接近十二個小時,體力、耐力和智力聯合賽事,沒有人跑完之後是輕鬆的,跑過的衛叢和王曦再清楚不過了。


    但簡一鳴差的就是這個,衛叢一直沒有心思給他做拉練,王曦的到來剛好填補了這一塊。


    第二十一首,《華爾斯坦》。


    ……


    第二十三首,《熱情》。


    簡一鳴中間明顯掉線了一下,差點節奏崩掉。


    一個人,隻有他一個人,當他踩空掉在懸崖邊上的時候,哪怕王曦和衛叢就站在他旁邊,能救他的隻有他自己。


    萬丈懸崖也隻有一個人克服這就是演奏圈的獨木橋。


    衛叢終於感受到了那種提心吊膽,老師坐在台下看著台上學生演奏該有的提心吊膽。


    第二十五首。


    簡一鳴這一天,好像修了個仙,脫離了吃喝拉撒的凡俗境界,隻需要在琴房裏和貝多芬鬥智鬥勇。剛開始他還記得王曦的存在,彈著彈著,這個世界上好像就剩下他和鋼琴,還有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鋼琴上麵的貝多芬。


    這位一米五幾*的小巨人有一頭跟教科書照片上一模一樣的卷發,生活迅速把他的黑-發-漂-染成了銀色,他看上去有些嚴肅,目光嚴厲,眉心有明顯的“川”字紋,像個不高興的小老頭,居高臨下地看著簡一鳴。


    小簡同學表示自己不喜歡這樣的貝多芬。


    但是他心裏的老貝是什麽樣的呢?


    簡一鳴順著曲號彈下去,一路在思考。


    貝多芬把自己的人生都寫在會在樂譜,喜歡用音樂玩小遊戲,有些隻有在譜子上才能看見的促狹和悶騷,有鋼鐵的一麵也有柔情的時候。


    他應該更可親一點,麵冷心熱,是個頑固也可愛的小老頭。


    這樣的人應該會有什麽樣的音樂呢?


    第三十首,e大調鋼琴奏鳴曲,op.109。


    貝多芬晚年的佳作之一,獻給馬克西米裏安娜布倫塔塔的作品。


    貝多芬晚年作品最明顯的特點就是從外轉向內,早期的《悲愴》還有明顯的英雄性特征,熱情奔放,晚年作品就開始內化審視自己,更多凸顯“貝多芬”這個存在本身的體質。


    109最明顯的特質就是他內心的矛盾,複雜而矛盾的情感通過變奏體現,打破了傳統“快-慢-快”章節的平衡布局,創新地運用“快-快-慢”,把中間經常作為過渡的慢章節挪到了最後的同時,壓縮了前麵兩個樂章,將整首曲子的重心移到最後。


    第一樂章隻有九十九個小節,隻有三分半鍾的演奏時長,異常短小精煉,速度、節拍在樂譜上就能看出來主部和副部的強烈對比,矛盾出現。第二樂章演奏時長縮短到兩分半鍾,速度快,情緒興奮,激烈而濃縮,消極和積極的情緒相互對抗。


    王曦在這裏眉頭緊皺。


    簡一鳴矛盾糾結的情緒融入了曲子裏,過分情緒的袒露讓這兩個樂章的矛盾合緊張感大大增加,到了第三樂章的慢板有些銜接不上了。


    畫麵定格在馳騁的騎士騎著他心愛的馬穿梭崇山峻嶺之間,當然越過兩座小山來到鏈接最後那座險峻高山的吊橋時,粗魯的動作和過快的速度讓那座年久失修的吊橋搖搖欲墜,在他即將踏上第三樂章時差點斷裂,減速不及之下,生死臨頭的騎士隻能奮力一搏,縱身跳過最後的路段,險之又險地攀上了山崖,但他的愛馬跟隨那斷裂的吊橋,掉落崖底了。


    還是不夠穩。王曦把這一點記入筆記本裏。


    但簡一鳴的另一位指導老師,衛叢隻想為這驚險的一幕鼓掌了,就像乘客為驚險降落的飛機機長鼓掌,然而這看熱鬧意味大於鼓勵的掌聲馬上就被閻王王無情鎮壓。


    登上了峻嶺之後,第三樂章的六次變奏就順利得多了,沒有擺爛的簡一鳴把六次變奏安排的清晰明白,將這個核心的樂章演奏足夠純淨和溫暖,最後在暖色調的音色中結束,唿應了第一樂章的主部主題。


    第三十首有驚無險,馬上就到了倒數第二首簡一鳴非常熟悉的110。


    時隔半年之後再見110,簡一鳴的情緒比上一次要好多了。


    高一期末的演奏考試,是簡一鳴執意為他爺爺舉行的葬禮,哪怕那個時候老人家已經離開有將近一年的時間了,可是他可愛的孫子依舊決定為老人家舉行一場舉世無雙的緬懷。


    衛叢看到選曲的時候就知道了。


    而現在,簡一鳴已經冷靜了下來,那些宛如熔漿般熾熱危險的情感冷卻了下來,化作岩漿岩和岩漿礦床的母體,成為簡一鳴內心地殼的一部分,成為他遮天蔽日未來的堅固支撐。


    如今的110就是這種支撐之下成長起來的分支,絕望的歎息和希望的新生相輔相成,細節處理得更加得心應手,那種絲滑的過渡和表達,完全不像他這個年紀應該擁有的。


    剛剛的閻王王還對109有所不滿,如今的110已經徹底澆滅了他憤怒的火焰,王曦甚至從審視挑毛病的狀態轉為享受音樂的模式。


    這對老師來說不稱職,但對於演奏者來說,又是無上的讚賞,勝過千言萬語。


    有了接近完美的110,最後一個111就隻能得一個強差人意的評價,不是不好,隻是不夠好。


    總算是第一次完整彈完三十二首貝多芬鋼琴奏鳴曲的簡一鳴滿頭大汗,空調房都無法冷卻他的熱汗,他怔怔地望著琴鍵,腎上腺激素的作用退卻之後,長時間演奏和沉浸式投入的後遺症化作黑暗的惡魔,從背後抱住了他的軀體,垂下的手微微顫抖。


    在場的王曦和衛叢為他獻上掌聲,驚醒了他。


    王曦難得露出了個笑容,給簡一鳴遞上了擦汗的紙,而衛叢則少有大方地分給他幾顆珍藏的糖,緩解他的饑餓和或許有的低血糖。


    “歡迎迴到人間。”衛叢抱了抱他一路奔波,終於抵達重點的弟子。


    雖然這裏也隻是另一段旅途的起點。


    結束了貝多芬的拉力賽訓練,簡一鳴的感覺卻很奇怪。


    之前每一次他彈完迴家就覺得自己像個經曆了艱苦決絕戰鬥的戰士,但是這次的感覺卻很怪異。


    走在夜晚迴家的路上,一盞盞規律分布的路燈將他的身影拉長又縮短,像天上的星光圍繞著他旋轉,將他托至神秘的空間,身體很疲憊,長時間的彈奏讓他的手指微微抽搐,精神卻像沸騰的水,蒸騰起水蒸氣遮蔽了簡一鳴的思考。


    異常活躍。


    異常興奮。


    還想繼續。


    簡一鳴幹脆一路小跑迴家,疲憊中帶點快樂的和坐在客廳的奶奶打招唿,然後照例倒在了床上。


    這接近兩周的時間,簡一鳴幾乎都是迴家都累得動不了了,不是彈完貝多芬累,就是心累得不想動。


    於梅正看電視,瞧見簡一鳴,給順利打了個眼色。


    聰明的狗狗爬起來,彎起尾巴搖了搖,走向簡一鳴的房間。狗狗推了推門,發現小主人家的房門沒鎖,狗爪子扒拉了兩下門權當敲門,就用吻部頂開了一條縫,鑽了進去。


    金毛觀察了一下人類躺著的位置,尋找空隙跳了上-床,狗鼻子湊進簡一鳴嗅了嗅,蹭蹭他的臉頰,在他耳邊小聲嗷嗚。


    簡一鳴一手搭在金毛身上,轉身把它抱在懷裏,埋頭進順利的毛發裏深吸一口,“有點高興。”


    金毛尋迴犬歪了歪頭,尾巴加速搖擺起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高興啊,順利。”


    狗狗才不管為什麽高興呢,隻要高興就好了。


    它扭過身正對簡一鳴,狗爪子扒了兩下,使勁去蹭小簡同學,把簡一鳴蹭得笑出聲了,才心滿意足。


    頭腦的興奮給了簡一鳴“我還能再戰三百年”的錯覺,身體卻很誠實的在和順利鬧了一會兒之後就陷入修普諾斯的懷抱裏。順利等他睡著了才從他懷裏溜出來,自認為完成任務的狗狗追著於女士要零食,把人氣笑了。


    “我讓你叫他起床吃飯,不是哄他睡覺!”


    順利眨眨眼,一臉無辜聽不懂的樣子,嚶嚶嚶跟於女士撒嬌。


    “行了行了,隻能吃一點點!最近一鳴沒時間溜你,又胖了。”


    順利埋頭進食盤,表示自己什麽都沒聽見,什麽都聽不懂。


    狗狗這麽可愛怎麽會長胖呢?長胖什麽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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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寫錯內容簡介了,這章才是下


    第47章


    第二天簡一鳴終於有空把順利溜趴,抱著狗子迴家才精神爽朗地去上學。昨天的興奮顯然還停留在他的腦海裏,簡一鳴今天比其他任何時候都要活躍,順利跟著他累得尾巴都翹不起來了。


    興奮的簡一鳴還想在上課之前衝進琴房裏,衛叢卻把人攔了下來。


    英俊的導師垂眸看了眼他的手指,給他過於亢奮的弟子一個彈指蹦,“老實點,記住這種感覺,接下來如果你不想寒假的時候上補習班,就給我好好複習。”


    接著他丟給了簡一鳴幾包藥膏和泡的藥包,交代了一句“迴去護理”,就把狗崽子扔出了琴房,還吩咐門衛這幾天不許簡一鳴進去。


    連續那麽多天的長時間練習可不是說著玩的,如果兩周都沒有效果的話,這次訓練隻能以失敗告終。


    也就是小孩年輕恢複力好才禁得住折騰,換成王曦他們這個年紀,練琴的時間長一點手指都會抗-議,反麵例子如任性的衛叢,他的腱鞘炎就是這麽來的。


    簡一鳴:“……”


    他想起來自己上上周的周末還跟著符學神複習,結果練貝多芬練到人都傻了,這兩周的課完全是在劃水,就連之前老師說的考試範圍都沒記下來,更別說上課老師給畫的重點。


    鹹魚失去動力,鹹魚放棄唿吸。


    好不容易擺脫貝多芬,學渣簡被學神符抓住扔進了無邊的學海中掙紮去。


    等考完試,簡一鳴已經覺得自己脫了兩層皮,足足休息了兩天才有力氣去和符健行他們打一場球,簡一鳴還跟他約一起出門的時間。


    符健行撓撓頭:“不行啊,我們要去比賽了,先去寧陽,再去首都,接著出去櫻花國參加室內賽,能不能迴來過春節也不好說。”


    “那就沒辦法了。”一切為比賽讓路。


    這就是體育生的日常。


    “等你退役再說好了。”


    符健行笑著給了他兩錘,“我才剛開始輝煌你就安排我退役了!”


    “你應該換個角度想,比如我們友誼地久天長,你退役了我們還保持聯係之類的。”


    “放屁!我看到時候沒空的是你了,演奏家可是要到處跑演奏的。”


    簡一鳴一臉痛苦:“到時候再說吧。”


    “哦,你是個嚴重的暈交通黨來著的。”


    簡一鳴苦於交通工具久已,用“不擅長”來形容都顯得程度過淺,暈車、暈船、暈機,連地鐵都不行,上下學要麽跑步要麽騎車,所以升學第一目標放在臨音大身上,它足夠近也是很重要的點。


    “那你到時候怎麽辦?”


    簡一鳴擺出生無可戀臉表示:“船到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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