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裏上學的三年裏,每一學年的期末考都有公開演奏考試,三個年級分隔一周考試,這段期間分批分時段開放演奏廳給學生練習,每個人大概可以分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


    這兩個小時是真的可以用金子來衡量的兩個小時。對他們這群上台經驗嚴重不足的學生來說,用珍貴來形容都不足以展現出它的重要性。基本上這個時候每天來第一個來練習的人早早就會在演奏廳門口等開門的老師,上一個學生還練完,下一個學生就已經早早的在台下等待,要是下一個學生遲到了,本應離開的學生還會偷偷練下去。學校甚至處理過偷偷翻牆迴學校,想要溜進演奏廳練習的學生。


    當每個人都在拚盡全力爭取演奏廳使用時間,退一步也在琴房沒日沒夜的時候,天天練琴兩個小時、不多一分鍾不少一秒的簡一鳴就特別與眾不同。


    莫紮特k.310第一樂章的最後一個音落下,他今天練琴的時間就結束了。


    沒等簡一鳴蓋上琴盒,演奏廳內忽然掌聲響起,他聞聲望去,是拎著鑰匙準備關門的保安小哥小馬。大串的鑰匙隨著他的動作晃動,發出清脆的聲音,保安小哥稱讚道:“好棒的曲子,很歡樂嘛。”


    簡一鳴一聽,頓時哭笑不得,含糊地應了兩聲。


    小馬哥還好心道:“李老師今天不在學校,王主任讓我找你一起鎖門,你還要再練一下嗎?我先去上麵叫學生出來好了。”


    “不,不用了。”簡一鳴關上琴盒,“我今天練好了,明天彩排,等後天考完試就放假。”


    等簡一鳴出來去,小馬就把演奏廳的前門鎖上,等他來按指紋上第二重鎖:“當學生就是好,考完試就能放假了,高一的暑假足足有兩個半月。”


    “也沒那麽好,還有暑假作業呢。”


    小馬想到的是這群音樂生日夜不休地在琴房裏練習的畫麵,簡一鳴則想起了自己慘不忍睹的文化課成績和成山的作業本,兩個人都歎了口氣。


    “要是暑假作業都沒有,那可太讓人羨慕了。”年輕的保安小哥迅速換了個思路,用社會人的語氣對學生仔說:“好好珍惜在學校的時光,知道嗎?”


    簡一鳴感覺自己被同陣營的同伴背刺了。


    小馬看了看時間,又道:“你去看消防通道,我先去琴房那邊叫人出來?”


    “把消防通道鎖了,我跟你先去叫人吧。”


    曾經就有膽大包天的女生躲在消防通道裏避開聆音樓關門的巡查,還聰明地避開了監控,要不是有老師經過聽見鋼琴的聲音,她很有可能就真的在琴房裏睡一晚了。從此以後消防通道就成為了關門時嚴防死守的地方,尤其臨近期末考的時候。


    “行。”


    兩個合力清空了聆音樓,把躲在琴房裏裝死的、求饒的、打遊擊戰的學生都送出去之後,才把門鎖上。


    “越臨近考試越像打仗一樣,還要講究攻防策略。”小馬笑得開心,其他保安避之不及的事他樂意得很:“像在玩陣營戰一樣哈哈哈。”


    簡一鳴跑上跑下,喘著氣笑。


    保安小馬正準備把大門鎖上,他忽然道:“等等,有聲音。”小馬茫然地聽了聽,什麽都沒聽見,簡一鳴卻已經快步走向消防通道的位置:“我們忘記再去看消防通道了,裏麵好像還有人。”


    “誰啊?奧莉加又躲進去了嗎?”


    簡一鳴打開門,通過通道緊急燈微弱的燈光看到了牆邊靠著的人影,嚇了一跳,連忙把所有的燈打開,確定對方沒有外傷才鬆口氣。“你還好嗎?哪裏不舒服?站得起來嗎?”


    沒見過的男生長了一張過於好看的臉,靠在牆邊急促地唿吸,一頭的冷汗讓他頭發黏著在額頭上,綠色的眼眸半闔,整個人顯得精致又脆弱。他伸手虛虛地抓著簡一鳴的手臂,聲音虛弱但堅定:“沒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不用叫救護車。”


    簡一鳴忽然意識到什麽,朝著外麵慌張打電話準備叫救護車的小馬說:“小馬哥,人沒什麽大問題,別打電話了,過來幫忙。”


    簡一鳴把人胳膊搭在了肩上,扶著他的腰站起來。對方看起來身高不矮,他已經做好了一個人扶不起來的準備,結果對方出乎意料地輕,看他異常難受的樣子,簡一鳴幹脆把人抱起來。


    過來幫忙的小馬都伸出手要和簡一鳴一起把人架起來了,看這情況立刻把手縮迴去,表情變得欲言又止。


    簡一鳴注意不到他的表情,急著把人送去醫務室。他闖進校醫室,校醫也被他嚇了一跳,趕緊過來給人安排了單獨的病房做檢查,男生的拒絕都被嚇到了的簡一鳴和校醫鎮壓,隻好躺平讓校醫仔細檢查一遍。


    沒有外傷,也沒有內傷,人卻虛弱得不行。


    “他沒事。”校醫放下聽診器,斬釘截鐵下定論:“就是太弱了。”


    簡一鳴眨眨眼。


    “0.1鵝戰鬥力,”校醫指了指躺平了的人,“最近肯定沒有好好吃飯,也沒好好睡覺,心思太重,胡思亂想,弱得一陣風都能把他送進醫院。他的家長呢?把家長給我叫過來。”


    簡一鳴從校醫的臉上看出來,今天對方的家長不過來,他們兩就走不出這間校醫室,委婉地說道:“學長,你是今天剛剛迴校嗎?”


    簡一鳴盤算過了,高一高二的學生他都見過,隻有應屆畢業的高三人到處比賽,一年到頭沒迴過學校的也大有人在,現在迴來大概就是參加個畢業典禮跟同學演奏會什麽的,馬上就要出國留學了。


    所以對方是高三的學長!


    小偵探簡一鳴上線。


    然後小偵探就看到他的學長抿緊了唇不說話。


    在音樂學校工作,見多了這類學生,深知其中到底有多難搞的校醫,給簡一鳴一個“你看著辦”的眼神,轉身迴到了他的工作台上。


    簡一鳴懷疑校醫故意的,工作台都放置在了剛入門的位置,人就坐在門口,偷渡都偷渡不出去。


    沒辦法,他隻能用眼神示意對方,隻見那雙罕見的綠眼睛和他對視三秒,撇過了臉,沉默地表達了自己的拒絕。


    簡一鳴懵了。


    在他一籌莫展之際,救星保安小馬來了,他還帶來了符校長。平時一臉沉默寡言的符校一來就衝到了床邊,“盛藍,你哪裏不舒服?”


    剛剛的倔強小王子馬上態度軟化,和所有被叫家長的小孩一樣,坐起來解釋自己沒有任何問題,馬上可以迴家。


    簡一鳴站在符校背後,眼神瞟向走過來站在他旁邊的校醫,心想:我可不覺得你可以馬上迴家。


    音樂生總是很容易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刨除掉不運動導致的體質差、練習過度引起職業病之類,音樂生最常見的毛病就是心理問題,被比賽搞到心態的、練琴練到抑鬱的,還有什麽腸易激綜合征、舞台恐懼症、人群密集恐懼症,什麽問題都可能有,鍛煉得臨音附中的校醫人手一個心理醫師症,個個身經百戰,氣勢非凡。


    校醫在旁邊咳了兩聲,打斷了他們關於迴家和醫院之間的拉鋸。


    符濱河看了看校醫,又瞧瞧簡一鳴。


    “這是我的外孫符盛藍,他前幾天才剛剛迴國,主修小提琴的。”符濱河拍拍簡一鳴的肩給他介紹:“你們剛好同齡,同齡人之間話題比較多,你們先聊聊,等我一下。”


    符濱河就跟著校醫走了,剩下簡一鳴和符盛藍麵麵相覷,符盛藍和他對視三秒,再次撇過了臉。


    別人撇開臉就是冷漠地拒絕,他也不會熱衷貼冷臉,但不知道為什麽,符盛藍撇開臉,簡一鳴卻能感覺到他的無措。


    該不會我是個顏控,所以對美人特別寬容吧?簡一鳴自我懷疑了一瞬,立刻否定:我也沒覺得隔壁藝大附中的人怎麽樣,打球的時候該投的球也沒手軟過。


    藝大附中,臨城藝術大學附屬中學,美女帥哥群集如雲的學校。


    簡一鳴:“對不起,今天我鎖門沒有看好就把你鎖裏麵了。”


    符盛藍垂眸半晌,人緩過來了,聲音像玉石敲擊的馨音,“是我的問題,我沒有及時出來。”


    “啊?”


    “你進來看的時候我走進了演奏廳那邊沒有及時出來,我沒想到你會先鎖消防通道……”他抿了抿唇,“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看他一臉別扭的樣子,簡一鳴笑開了。“原來還有這樣,我下次會注意過去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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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一鳴達成成就:


    【初見殺】


    【學長好】


    【公主抱】


    【顏控覺醒】(x)


    +


    明天停一天。


    今天4.1,網emo推出了哥哥的懷念歌單(張國榮),配合著窗外的雨,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聽著哥哥溫柔的聲音瘋狂想哭。


    第3章


    等符濱河迴來的時候,兩個男生已經聊起來了,大部分時候是簡一鳴在說,符盛藍在聽,偶爾才會迴一兩句話,但能積極迴應,還願意和同齡人玩的狀態,著實讓他鬆了口氣,剛剛因為校醫的話而揪起來的心都放鬆不少。


    符濱河心裏先罵不懂事的女兒,罵兩句舍不得了,怒火就衝向那個人渣。他發泄了一會兒才收拾好心情,走向兩個小夥子,“在聊什麽那麽高興?”


    “我邀請盛藍後天來聽我們的畢業演奏。”簡一鳴迴答。


    符濱河點點頭,很讚成外孫多參加學生活動,最好能入學他們學校,和同齡人多交朋友才好。轉念想起簡一鳴的演奏曲目,頓時眼神變得奇怪起來。


    今年學生的考試曲目早就提交了上來,簡一鳴的曲目單在老師中間引起了不小的爭議,有些老師甚至建議讓他改曲目,偏偏他的指導老師衛叢對此不置可否,隨他決定。


    簡一鳴還在興致勃勃介紹他的同學。“我們班的奧莉加彈琴很有特點,她力氣很大,體力驚人,很擅長演奏大型曲目。上次校運會長跑還跑贏了隔壁體大附中的,他們體育老師都想過來挖人了,被閻王王擋了迴去。”


    “咳咳。”符濱河聽到閻王王這個嚴肅又怪可愛的綽號,故意咳了咳表示自己的存在感。


    簡一鳴立刻從心更正:“我說的是王老師王曦,我們鋼琴係的係主任。”


    符盛藍也聽過他的名字,王曦在鋼琴界也是泰山級人物。隨著年紀增長,公開演奏的次數越來越少,開始轉向教育和幕後工作,隻是沒想到他會來這裏。


    一所音樂中學。


    明明王曦願意的話,這個世界上任何一所音樂高等學府都會願意敞開大門。


    “上次躲在消防通道想要在琴房過夜的就是奧莉加,後來被閻……咳,我是說王老師下班經過的時候聽到琴聲,把她揪出來了。衛帥,嗯,衛老師還說她厲害,就是運氣差了點,要是換個人估計都聽不見她的琴,畢竟我們學校的琴房隔音還是做得很好的。”


    符盛藍沒聽出什麽,符濱河卻一臉無語,他保證衛叢說這話的時候絕對沒有那麽委婉。為了保住學校兩大招牌的形象,符濱河截住了簡一鳴的話:“一鳴,你曲子練好了嗎?”


    “放心吧,沒問題的。”


    符濱河幽幽地說:“那行,後天要是我還聽到你一個錯音,我就給你打零分。”


    簡一鳴發出悲鳴,還想說什麽,被符濱河趕了出去,“趕緊迴家休息,準備明天的彩排。”


    “休息和準備考試明明是相悖的兩件事!”


    “少狡辯,迴家去。”


    符盛藍看出來了,雖然嘴上說著很嚴厲,但符濱河和簡一鳴的關係遠超一般師生情,嚴厲之中還有一股符盛藍看不懂的感情,這讓符盛藍有點好奇,好奇心催生了對明天學生演奏的期待。符盛藍在想,要是還能聽到今天那個人的演奏就更好了。


    第二天如期到來,這一整天學生們的彩排時間,不僅時間緊張,學生的情緒也很緊張,彩排現場翻車不斷,聽得在現場的老師直皺眉頭,看在學生已經非常緊張的份上,老師大發慈悲沒有開口訓斥。


    不管怎麽大型連環車禍,學生依舊有序彩排。


    第三天,真正的考試到來了,一群音樂生個個換上了禮服西裝,看上去還人模人樣的。


    簡一鳴混在學生中間打哈欠,他是今天最後一個上場,昨天彩排也是最後一個,兩天卻都要一大早起來,現在哈欠連天提不起精神。


    “怎麽辦,我好緊張,感覺音符要從我的腦子裏飛走了!”同學胡小天在他耳邊碎碎念,簡一鳴更昏昏欲睡。“萬一搞砸了怎麽辦,我會不會要被退學?好不容易才考上臨音附中,我不要讀一年就退學迴家……”


    吃過教訓的簡一鳴打斷了他越來越離譜的猜測,“待會馬上就到你上台了,現在不去洗手間嗎?”


    胡小天立刻拋棄緊張,慌慌張張跑去上廁所,簡一鳴本來想喊住他的,但胡小天以一個胖子不該有的靈活身手跑遠了。


    廁所現在人滿為患,全都是學生。也不知道誰開啟的潮流,這一屆學生堅定廁所能夠緩解緊張,每次演奏大課或者考試的時候總有人就喜歡霸著茅坑不出來,老師們都嘖嘖稱奇。衛叢平時沒少吐槽。


    簡一鳴本來想叫他上去上麵琴房的洗手間比較快的。


    算了,多排一會兒隊能減少他胡思亂想的時間。


    他靠在牆邊剛閉上眼睛想補眠,就有不速之客過來了,“簡一鳴,你等著,這一次我一定贏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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