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根基已經完全亂了方寸,他是聽說過柳次酒樓沒人敢動,可卻萬萬沒想到梁王才是真正的主子,那他豈不是自投羅網?


    他驚得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王爺,微臣,微臣實在不知道您與柳次酒樓的關係,而微臣又確實被一個叫水桃的女人騙了,還請王爺明察。”


    宇文謙冷聲道,“來人,把他攆出去,簡直一派胡言,若不是看在清露的麵子上,本王早就把你扔到大牢裏去了。”


    羅根基癱在地上,任由兩個侍衛架著他出了王府的門,又重重的扔在地上。


    他耷拉著腦袋呆坐了一會子,倏然站起身,仰天長嘯,大叫一聲,“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身下傳來陣陣奇癢,他不敢伸手去抓,那需要用藥水才能抑製住的惡臭令他嘔吐不止,他瘋狂而又漫無目的的奔跑著,隻求這條路永遠都不要走到盡頭。


    沈鬱從裏間緩步走出來,搖著頭笑了笑,“和碩郡主那樣的性子,竟是嫁了個這樣的人,真是可惜了。”


    宇文謙冷笑道,“原本母妃還說要提拔他,如此看來實在沒那必要了,瘋瘋癲癲的難當大任。”


    沈鬱複又坐在他對麵,宇文謙卻站起身來,“掃興,不下了,擾亂本王的好心情。”


    沈鬱柔聲道,“王爺何必因個瘋人心情不好,這盤棋廢了多可惜。”


    她溫婉的聲音聽在宇文謙的耳朵裏尤為動聽,他轉身又坐下,“好,那本王便陪你下完這盤棋。”


    沈鬱微微一笑,低聲道,“王爺,父親已經安排好,明日子時動手。”


    宇文謙心頭微動,略一點頭。


    兩人不再多說,隻專心的下棋。


    太子宇文博在榴蓮山上修行,山上有一座榴蓮寺,原是皇室為祭祀而建,後來因為路途遙遠而作罷。


    七月的風在山腳下和煦溫暖,可到了山上則變得淩烈清冷。


    宇文博穿了夾衫立在清冷的月光下,修長的身形映在地上,愈發瘦長。


    太監小陳子手上拿著件黑色披風走上來,“太子,夜深露重,您還是迴屋歇著吧。”


    說著將披風披在宇文博肩上。


    宇文博卻紋絲未動,目光望著散發著淡淡亮光的圓月,久久的出神。


    月光下又走來一人,緩步上前,躬身行禮,低聲道,“太子,今晚或許有所動,還請太子謹慎些。”


    宇文博驀地轉過頭來,盯著來人,“魏大人,此話當真?”


    他微微的激動起來,隻有有所動,他才能抓住機會,才能光明正大的走出這榴蓮山。


    魏廷建稍稍抬頭,露出那張深沉而又堅毅的麵頰,一月前,世子爺宇文曄派人給他送了封書信,要他秘密前往榴蓮山保護太子,他雖人不在朝,但朝中風向卻是一清二楚的。


    世子爺代表的是晉王爺,晉王爺若護著太子,誰還能傷到太子?


    這是一個絕佳的立功好機會,他甚至感謝這種時候宇文曄還能想到他,感謝晉王爺對自己的信任。


    他略一思索,沉聲迴道,“太子,今晚必有異動,還請您做好準備。”


    宇文博按捺住心頭興奮,迴過身低聲道,“好。”


    他快步走進房內,魏廷建與小陳子照例停在門口躬身行禮後離開。


    出了院門,魏廷建圍著院子轉了一圈,去了院後的一間小屋,推門而入,宇文曄正坐在椅上悠閑的喝著茶。


    魏廷建將房門緊緊關上,大步走進來,“世子爺,都安排好了,今晚真的會發生什麽事嗎?”


    宇文曄捏了捏手裏的杯子,沉聲道,“再等等就知道了。”


    魏廷建麵色凝重,心下竟有些微的慌張,好像做賊害人的那個是他自己。


    宇文曄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目中閃過一絲亮光,“魏城主不必擔心,就等著您的錦繡前程吧。”


    魏廷建稍顯尷尬,抱拳道,“多謝世子爺的提攜與信任。”


    宇文曄揚揚手,將桌上放著的杯子斟滿茶,“魏城主請坐,不如喝杯茶吧。”


    魏廷建依言而坐,心裏頭終究想著外頭的事,忐忑不安。


    子時,皎潔的月光傾灑而下,將整個榴蓮寺都籠罩在一片白光裏,一片靜寂。


    月色下,幾道黑影翻過寺院的高牆,輕車熟路的摸向後院,藏匿在樹木之後的陰影裏。


    暗夜裏,傳出一個極低極低的聲音,“太子歇在這間房裏,門外沒有守衛,定然守在暗處,咱們分頭行事,房頂上院子裏,不準落下一個,完事後在此等候。”


    幾道黑影馬上飛身而出,向著不同的方向而去,一盞茶的功夫,全都返迴來,又隱匿在暗影之中。


    “一共十八人,全部放倒。”


    “好,你們兩個從正門進,你們兩個從後窗進,我們從前窗進,目標乃房中所有人,一個不剩,動作要幹脆利落。”


    “是。”


    黑影再次飛出去,直直奔向太子的房間,他們從不同的方向摸進去,片刻後便恢複了寧靜。


    與此同時,另一批黑衣人翻牆而入也進了榴蓮寺,動作迅疾的奔向太子所住的小院,他們照舊放倒了隱匿在周圍的暗衛,然後闖進太子之屋。


    他們卻比先一批聰明得多,除去進屋刺殺的六人外,還留了六人守在院子裏。


    當守在院子裏的六人久久聽不到屋裏頭的動靜時,瞬間便察覺到了不妙,他們忙飛身而起,準備跑路,卻被一張巨大的網攔截下來,所有人都落在大網之中。


    他們拚命掙紮,動了沒幾下便齊齊暈倒了。


    小院又恢複了平靜,仿佛一切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皎潔的月光變得朦朧,懶懶的望著安靜的世界,懶洋洋的想要閉上眼睡覺。


    雍華宮中,仝貴妃一夜未睡,眼圈下漾著清淡的黑印子,麵上卻毫無疲憊之色,雙目亦是炯炯有神。


    已經過了寅時,還沒消息傳進來,難道刺殺失敗了?


    她心裏越來越不安,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貴妃娘娘。”袁嬤嬤低聲稟道,“順和宮裏有動靜了。”


    仝貴妃正在深思,猛然被嚇了一跳,狠狠的瞪了一眼袁嬤嬤,緊聲問道,“什麽動靜?”


    “皇後娘娘要出宮。”


    仝貴妃右眼皮情不自禁的跳了跳,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遂沉聲道,“攔住她,不準她出宮。”


    袁嬤嬤麵上有些為難,“娘娘……”


    仝貴妃冷哼一聲,“不管用什麽法子,就是捆,也要把她給我攔下。”


    “小歡子。”


    小歡子彎著腰進來,“娘娘。”


    仝貴妃厲聲道,“馬上去打聽皇上有沒有下朝,現在在哪裏,然後把皇上請到宮裏頭來,就說我生了很重的病。”


    “是,娘娘。”小歡子應聲而去。


    看著他們一一離開大殿,仝貴妃的心跳的很厲害,心裏的預感越來越不好,她緊緊的攥著衣角,尖細的指甲上畫著點點紅梅,像是幾欲滑落的血滴。


    禦書房的門緊緊的關著,內室的床上,宇文博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胸前纏了厚厚的白布。


    皇上陰沉著臉望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兒子,心底說不出的滋味,下此毒手的人目的很明確,就是要了太子的命,而想要太子命的人,會是誰呢?


    會是他嗎?


    皇上麵色微動,卻更加低沉了,皇室兄弟之爭向來殘忍,他不也是靠著殺戮才登上了皇位嗎?這樣的悲劇終究要在他的兒子們身上上演了嗎?


    縱然早就做好了準備,縱然早就在心裏設想過千百次,可當事情真的發生了的時候,他心裏還是那麽的憤怒那麽的難過。


    皇家真的沒有親情可言嗎?


    躺在床上的宇文博突然大喊一聲,“父皇,父皇……”


    皇上心底的某根弦頓時緊繃了起來,急忙上前握了宇文博的手,嚴厲的聲音裏多了幾分柔和,“博,兒,父皇在,父皇在這裏。”


    全身顫抖的宇文博陡然安靜下來,一隻手緊緊的握住皇上寬厚的手掌,臉上甚至帶了一絲笑意。


    皇上的心再次動了動,此時他隻是一個父親,而躺在麵前的也僅僅隻是他的兒子,無關乎社稷無關乎殺戮無關乎皇位繼承,他們隻是父子。


    他的兒子極其的需要他,需要他的安慰和陪伴。


    多年未曾體會到的親情似乎瞬間便迴到了心裏,他緊緊的握著兒子的手,半彎著身子低聲道,“博兒,父親在這裏,別怕,父親陪著你。”


    半跪在床邊正在給宇文博診脈的俞欒微微吃驚,目光卻不敢斜視,心裏卻已明白皇上已經原諒了太子所為。


    皇上轉過頭看他一眼,聲音低沉,“俞欒,太子怎麽樣?”


    俞欒躬身道,“皇上請放心,太子的傷在肩上,雖兇險卻不足致命,若傷口再靠下一些就不好說了。”


    “父皇,父皇……”宇文博又低低的叫了幾聲,眉頭緊鎖,聲音焦灼不安。


    皇上俯下身子湊近宇文博的臉,聲音愈發的緩和,“博兒,博兒……”


    宇文博再次安靜下來,一隻手死死的攥著皇上的手掌不肯鬆開。


    久違的父子情讓皇上原本封閉的心緩緩的打開一條縫隙,他直起身子,安靜而又認真的看著雙目緊閉卻仍舊緊鎖眉頭的兒子,心底的堅硬冰冷漸漸的軟了又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榮華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西小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西小舟並收藏榮華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