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亦得到了消息,萬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果,略一沉吟,下旨命俞欒前往令海關為仝義安看病。


    仝之林臥病在床,自是去不了令海關,遂命令二兒子仝峪和仝興一起前往。


    隻是京城與令海關相隔千裏,等他們帶著俞欒見到仝義安的時候,仝義安隻剩下半口氣吊著。


    虧得俞欒親往,又帶了大量的人參靈芝,總算保住了仝義安的一條小命。


    命雖保住了,人卻完全廢了,日日躺在床上大叫,慢慢的就連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待等到皇上下了赦免令,將其帶迴京城時,已過了正月,他已是形同枯槁瘦如骨柴,竟是連親生母親都不認得了。


    過了小年夜,家家戶戶都在院子裏掛了大紅燈籠,靜等著新年到來。


    再過幾日,江媽媽命人剪了許多窗紙貼在窗上,又在屋簷下掛了一溜小燈籠,院子裏的樹上除了掛好的燈籠外,還係了許多紅繩,紅繩上係著各種形狀的香囊,雞鴨魚鵝等等,寓意來年富富有餘。


    江媽媽還特意剪了幾個小孩兒,掛在最高的枝頭上。


    除夕夜,團圓飯擺在了靜武院裏,以往都是宇文治與宇文曄三兄弟同桌,仝氏領著媳婦女兒們同坐,今年宇文治卻讓大家同坐一桌。


    仝氏挨著宇文治而坐,宇文曄夫婦挨著宇文治,宇文健夫婦挨著仝氏,而宇文恆淵則與宇文清霞挨著坐。


    仝氏心情很好,不但化了精致的濃妝,還特意挑選了一件深紅色掐牙鑲邊葫蘆雙福素軟緞子高領紗衣,十分符合眼下的熱鬧喜慶。


    她時不時的抬頭看看坐在身邊的宇文治,麵上露出絲絲笑意,她已經很久沒與宇文治挨的這麽近過了。


    宇文治難得麵帶笑意,目光亦比往日溫煦幾分,說話的調子似乎也很歡快,“新的一年又到了,過去的這一年,王妃真是辛苦了。”


    仝氏頓覺受寵若驚,連聲道,“王爺才勞累了,妾身不辛苦。”


    宇文治微微一笑接著說下去,“咱們晉王府可謂喜事連連,郡主出嫁了,萬氏有孕,五姨娘也有孕了,本王老來得子,真是天降奇福。”


    仝氏的臉色變了變,眼角餘光朝宇文恆淵的方向瞟了瞟。


    黎言裳靜靜的看著宇文治,很奇怪他今日所為,難道真是新年氣氛好,連帶的他對仝氏的態度也改觀了麽?


    “王爺……”溫柔的輕喚聲自門口傳來,幽然扶著綠衣的手挺著身子慢慢的走進來,她身子稍顯臃腫,小腹已高高的隆起來,麵色紅潤,比剛進府時胖了一圈。


    仝氏目中利光一閃,沉喝道,“你到這裏來做什麽?”


    幽然一頓,登時便停在門口,驚慌失措的看了看宇文治,低垂下頭去屈膝行禮,“王爺,王妃……”


    一一拜下去,聲音已帶了氣喘。


    宇文治瞪一眼仝氏,麵色稍顯不悅,“你身子不便,不必多禮了。”寵溺的目光投向幽然,聲音更加柔和,“幽然,你坐在霞姐兒旁邊吧。”


    仝氏驚得迴過頭看著宇文治,情不自禁道,“王爺,您……”


    宇文治淡淡一笑,目中已帶了銳光,“五姨娘孤零零的一人在房裏,本王不放心,讓她過來一起吃年夜飯,對她肚裏的孩兒也是好的。本王的兒子過來吃年夜飯,王妃不會反對吧?”


    仝氏一口氣憋在心裏,宇文治說的是他的孩子,並不是五姨娘,真真是母憑子貴了,她若反對,便是見不得他的孩子好,她若不反對,又怎麽咽下這口氣去?


    她堂堂正正的晉王妃,竟然與個上不的台麵賤妾同桌用餐,這話傳出去,她還不被笑掉大牙?


    她麵上青紅交加,羞怒難當,隻恨不得上前撕爛幽然那張麵如白玉的臉。


    黎言裳盈盈起身,竟親自上前扶了幽然,溫聲道,“姨娘坐到我這裏來吧,正好也讓我沾一沾你身上的福氣。”


    幽然忙屈膝,“多謝世子妃。”


    黎言裳忙拉住她,“五姨娘身子不便,不必多禮。”拉著她便在身邊坐下。


    仝氏銳利的目光登時刺向黎言裳,黎氏竟敢公開與自己為敵,她氣的牙根癢癢,緊緊的握著拳頭。


    黎言裳卻已笑著抬起頭來,目光恰好與仝氏迎在一起,佯裝不知的道,“母親,您怎麽了?臉色似乎不太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呢?”


    仝氏氣的臉都發青了,當著宇文治的麵又不好發作,遂冷聲道,“這屋裏頭太熱了,悶得臉發燙。”


    宇文治很滿意黎言裳的作為,又聽她說要沾一沾五姨娘的喜氣,更是高興,他盼著黎言裳能早日為晉王府生個嫡長孫。


    聽仝氏這麽說,宇文治的臉色緩了緩,吩咐道,“去把盆子的火熄滅些,莫要熱著了王妃。”


    若沒有幽然這一茬,仝氏會對宇文治的體貼感激涕零,可現在,她隻有滿腔的恨意,宇文治不過因著她並未對幽然發作而體貼,說到底,他心裏想的還是幽然這個小賤人。


    幽然坐在特意為她準備的大圈椅子裏,身子微微往後撤著,仔細顧著肚子不頂在桌子上,綠衣則站其身後小心的伺候著。


    宇文治又說了幾句話,大家便開始用飯。


    看著仝氏氣的嘴唇發紫麵色發青的模樣,黎言裳隻覺得心頭一陣痛快,目光流轉,不經意間掃過宇文恆淵,隻見他正低著頭,極其認真的吃著盤子裏的菜,似乎對一切都毫不關心。


    他愈是這樣,愈是掩飾心裏在發虛。


    妻妾同桌已是犯了大忌,這對正室更是一種侮辱,而他親眼看著母親受此侮辱,竟是吭都沒吭一聲,可見他的心思早已不在自己身上。


    宇文治清淡的目光漫不經心的掃了掃黎言裳,又落在幽然身上,似是若有所思。


    宇文曄夾了一塊肉放進黎言裳碗裏,低聲道,“多吃點。”


    黎言裳收起小心思,夾起那塊肉放進嘴裏,才剛入口,隻覺得一股子油膩竄上來,她忙起身轉頭,竟是沒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宇文曄嚇了一跳,慌忙起身,抬手在她背上輕捶兩下,“這是怎麽了?是不是不合胃口?不是你最喜歡吃的麽?”


    黎言裳連連擺手,隻覺得胃裏翻天覆地,一陣陣往上湧,忙著往前走了兩步,愣是沒忍住,哇的一聲吐在了門口。


    宇文曄疾步跟到門口,沉聲道,“白吳,快去請太醫。”遂又焦急的問道,“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吃壞什麽東西?剛才不是還好好的麽?”


    黎言裳忙拉住他的手,朝外吩咐道,“白吳,不用去了,大過年的,人家都吃團圓飯呢,我這又不是什麽大毛病,許是剛才是的有些急有些膩了,歇一歇就過來了。”


    她這一吐,一桌子人都吃不下去了,宇文治緊皺著眉頭。


    仝氏麵色變了變,似是想起了什麽,卻什麽都沒說。


    萬氏緊緊的盯著黎言裳,眸中亮光閃了閃,站起身朝門邊走來,嚇得宇文健忙起身緊緊的跟著。


    幽然扶著綠衣的手也站起身來,驚喜的道,“世子妃,莫不是您也有了?”


    一語既出,滿屋子人都震驚了。


    萬氏已走上前,握了黎言裳的手,輕聲問道,“大嫂可是一想到油膩的東西便覺得想吐?難受的很?”


    黎言裳驚訝的半張著嘴,猛然想起來,那個似乎過去半個多月沒來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太多了,她竟然完全忘記了這個事。


    萬氏見她發呆,忙搖了搖她的手,“大嫂……”


    黎言裳迴過神來,神色詭異的看著萬氏,竟不知該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


    宇文治霍的站起身,喜不自禁的高聲喊道,“文正安,快去把俞明和叫來。”


    宇文曄驚得呆了,愣愣的看著黎言裳,深沉的目光直直的盯視著她平坦的小肚子。


    黎言裳伸手推了推他,低聲道,“世子爺……”


    宇文曄驀地醒過神來,一把攬住她的肩膀,欣喜若狂的問道,“是嗎?真的嗎?真的是嗎?”


    黎言裳心下已確定了幾分,但未經太醫診斷,她還是低調些的好,遂輕聲道,“妾身怎知?還要等太醫瞧了再說。”


    “哈哈……”宇文曄一陣大笑,兩手一收便將她攬進懷裏,“一定是,一定是。”


    竟是絲毫不顧忌在場的人。


    黎言裳一張臉紅的能滴出血來,怕他再做出更出格的事來,忙使勁推了推他,小聲提醒道,“世子爺……”


    萬氏在一旁抿著嘴偷笑,宇文健已緩步走上來將她往後拉了幾步,唯恐她被喜得發瘋的宇文曄碰到。


    宇文治也起身走到幽然跟前,幽然忙屈膝道,“恭喜王爺,世子妃定是有了。”


    宇文治亦爽朗的大聲笑起來,頓覺這個新年過的真是太完美太盡如人意了。


    仝氏端坐在椅上,越過一桌子豐盛的菜,冷冷的望著這一群歡喜異常的人,心愈發的狠起來,目中射出如刀般的利刃。


    她望一眼坐在對麵發呆的兒子,桌子上隻剩下他們母子二人,一個在發狠,一個在發呆,像是被人遺忘的兩個可憐蟲。


    她身子微微瑟縮,尖利的指甲深深的陷進手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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