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黎言裳僵硬的身子終於緩緩動了動,她被宇文曄捧著的腦袋緩緩搖晃了下,眼珠微動,目光落進宇文曄目中,“現在,他們在哪裏?”


    宇文曄終於舒了口氣,“我讓他們在城外住下了,我想,咱們應該去把祖母接迴來。”


    黎言裳緩緩的點了點頭,霍然起身,“現在就去吧。”


    宇文曄擔憂的看她一眼,卻並不阻止她,而是點點頭,“走吧。寶瓶,給世子妃準備衣服,我們要馬上出門。”


    寶瓶應聲進門,進裏間捧了毛領披風過來,給黎言裳披在肩上。


    兩人徑自出門,宇文曄直接去馬房裏牽了一匹馬,抱著黎言裳騎上馬背,揚起鞭子一揮,飛快的出了王府大門,直奔城門而去。


    到了城門口,守城的士兵正要關閉城門,宇文曄快馬加鞭,趕在落閘之前奔出了城門。


    一路上他一直緊緊的抱著黎言裳,她身上的冷氣透過厚重的衣服傳到身上,他恨不得將她揉碎在懷裏,將身上所有的溫暖都傳給她。


    快馬出了官道,拐上一條小路,遠遠的便看到路邊有個小茶攤。


    易生等人仍蒙著麵,正坐在茶攤前,此處是七毒門設下的一個歇腳點,茶攤後頭還有兩間房,黎允夫婦正在屋裏頭守著老夫人。


    負責押送的衙役們不敢與易生等人一起坐,全都站在一旁候著。


    薛貴生手上端著一杯茶,毫無目的的四下張望著,突然站起身低聲道,“世子爺與世子妃來了。”


    易生一驚,忙站起身,果見宇文曄與黎言裳騎馬而來,滾滾塵土席卷而來,迷了人眼。


    到了茶攤前,宇文曄抱著黎言裳翻身下馬,眾人齊上前行禮,“世子爺,世子妃。”


    劉卓也傻眼了,心下懼怕,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帶著眾人上前行禮,“世子爺世子妃。”


    宇文曄冰冷的目光落在劉卓麵上,隨即在眾衙役身上掃了掃,轉過頭看向易生,“老夫人呢?”


    易生沉聲道,“在屋裏頭。”


    黎言裳微微一顫,幽深的眸底閃過一絲痛意,急急奔向茶攤後的小屋子,輕輕推開門,一眼便看到躺在正對門床上的老夫人。


    老夫人直挺挺的躺在床上,雙目仍是睜的大大的,麵上還帶著幾分驚嚇,似是正在做著令人驚懼的噩夢,。


    黎允迴過頭,見是黎言裳,吃了一驚,低低的叫道,“裳姐兒。”


    黎言裳卻似沒聽見,癡癡的望著床上的老夫人,一步一步走向床邊。


    她緩緩的蹲下身,握住老夫人的一隻手,透骨的涼意傳到手上,她輕輕的一顫,遂抬手去撫摸老夫人的麵頰,頓時淚如雨下,“祖母,我來了,裳姐兒來接您迴去了。”


    低沉哀戚的聲音迴蕩在空中,令人悲痛萬分,黎允亦抱住老夫人的雙腿,低低的哭泣起來。


    龐氏更是哭的泣不成聲。


    黎言裳使勁眨了眨眼,將眼裏的淚水都甩出來,拚盡全力的望著老夫人,她要記住這張臉,銘記在心。


    祖母對她的慈祥對她的疼愛對她的保護對她的牽掛,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還有此時祖母無法閉上的雙眼。


    黎允抬起頭,忍著淚水,“裳姐兒,祖母一直在等你去接她,所以她每天都不停的鍛煉身體,祖母想等你接她的時候再抱一抱你。”


    黎言裳緩緩的抬起手,覆住老夫人的眼,輕輕的撫了下,聲音冰冷,“祖母,裳姐兒來了,您合上眼吧。祖母,請您相信我,裳姐兒不會讓您白死的。”


    她半站起身又彎下腰輕輕抱住老夫人,一字一頓的道,“祖母,所有害您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寒冬的風冰冷猶如利刃,而此時的她比嚴冬更多了幾分寒意,仿佛要把這一屋子的人都凍結了。


    她的手再抬起,老夫人果然已合了眼。


    這幾日她的心緊張的像繃緊了弦,她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她不停的告訴自己會有轉機會有轉機,她倔強的堅持著,倔強的笑著,直到今日,她驟然聽到祖母去世的消息,繃緊的心弦陡然被扯斷了。


    這是最壞最糟糕的結果,也是最讓她難以接受的現實。


    可是不管有多難受有多艱難,她都要接受都要麵對,她相信祖母在天之靈,一定不希望她被痛苦壓倒。


    她再次倔強的挺立起來,目裏已經沒了淚水,隻有無邊無際的仇恨。


    她緩緩的站起身,麵色清冷,烏黑的眸底包裹了厚厚的冰層,散發著令人血液停止的冷意。


    她冷聲道,“哥哥,告訴我當時的情形。”


    看著冰冷如霜的黎言裳,黎允有一瞬間的恍惚,忽然覺得站在麵前的不再是黎言裳,而是另外一個陌生的人,他竟莫名的升起了一絲涼意。


    他如實敘述了當時的情形,說到最後又是一陣悲痛,失聲痛哭。


    黎言裳卻一直安靜的站著,眼裏完全沒了淚水,她緩緩走向門邊,輕輕的推開門,邁步走出去。


    天色已暗,冷風夾著沙塵吹過來,她迎風而立,繡滿梅花的裙角在風中飄飛,麵色沉靜,卻散發著一股徹骨的寒意。


    她靜靜的站著,身上籠著一層逼人的氣勢,讓人不敢直視。


    “你們都是張二領手下的人?”她清冽的目光從眾衙役麵上一掃而過,最後落在站在最前頭的劉卓麵上。


    劉卓頓覺心下一冷,不由得顫了顫,拱手迴道,“迴稟世子妃,小的們與張二領都在刑部當差。”


    黎言裳銳光一閃,一字一緩的道,“皇上大赦天下,夢妃打入冷宮,黎家死罪已免,而你們卻殺死了我的祖母。”


    這一路上他們都在趕路,又擔心著蒙麵黑衣人的威脅,走的又都是小道,竟然錯過了大赦天下的聖旨,此時聽黎言裳說出此事,登時嚇得冷汗直流。


    劉卓大驚,自知闖了大禍,他們哪裏能想得到板上釘釘的事會突然起了變化?明明要處斬的黎家竟然也翻了身。


    可他腦子轉的比較快,馬上就反應了過來,上前一步跪在地上,“世子妃,此事乃張二領一人所為,小的們阻攔不住,所以釀下大禍,還請世子妃饒命。”


    “饒命?”黎言裳幾乎是咬著牙吐出話來,“那我祖母的命又該到哪裏去求饒呢?”


    她麵若冰霜,目如利刃,“你們還想活命嗎?”


    劉卓眼珠一轉,繼續磕頭,“求世子妃饒命,小的們一定聽世子妃的吩咐,還請世子妃饒過小的們。”


    站在他身後的人全都跪下,齊聲求饒。


    黎言裳盯著劉卓,冷聲道,“我問你們幾個問題,若迴答的如實或者你們的迴答對我用處,我便會讓我兄嫂作證我祖母的死與你們無關,否則,我定叫你們碎屍萬段,生不如死。”


    劉卓打個寒噤,一顆心已吊到嗓子眼上。


    黎言裳問道,“你們奉命去黎家村之前,張二領有沒有什麽異常?有沒有跟什麽特殊的人接觸過?”


    張二領與黎家並無仇怨,卻在這種緊要關頭大開殺戒,實在蹊蹺的很,所以她懷疑此事另有玄機。


    劉卓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一事,“世子妃,昨日有人叫了張二領出去喝酒,聽說他迴來後異常興奮,不知道跟此事有沒有關係?”


    黎言裳挑眉,“叫他出去喝酒的是誰?”


    劉卓迴道,“小的不知道。”卻轉了身對跪在不遠處的張翼喊道,“張翼,張二領向來相信你,你二人又是在一起處事的,你應該知道吧?”


    被喚作張翼的那人猛的一顫,差點癱坐在地上,狠狠的瞪了劉卓一眼,他自知劉卓向來看他不順眼,這是借世子爺的手來懲治他。


    可這一次劉卓的猜測卻是對的,他確實知道怎麽迴事,但他卻不敢說,遂低聲道,“迴稟世子妃,小的不知道,小的昨天一直沒跟張二領說上話。”


    他猶豫的片刻,黎言裳早已把他麵上神情看的清清楚楚,心下冷笑,看也沒看他一眼,隻冷聲道,“薛堂主,麻煩你用你的大刀把他的舌頭從中間豎著劃開兩道,既然他不想說,那就讓他永遠都不要說了。”


    她麵色冰冷,未起半絲漣漪,仿佛在說一件極其平常的事,卻讓在場所有人都禁不住心頭一寒,舌頭劃開兩道又不完全割下來,既不能說話又不能包紮,那樣的疼豈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張翼大吃一驚,慌張的抬起頭來,直直的望著黎言裳,卻見她雲淡風輕根本看都沒看他一眼,而他的心早已嚇得迸出胸膛來。


    薛貴生早已提著大刀奔到他跟前,毫不猶豫的抬手就要照著他砍下去。


    張翼猛的大喊一聲,“世子妃,小的說小的都說,小的不敢瞞您啊。”


    薛貴生高舉在半空中的大刀瞬時轉個方向落在張翼身側,他索性提著刀站在那裏,隻等著張翼一部老實馬上下刀。


    黎言裳淡淡的點點頭,淡聲道,“說吧。”


    張翼頓時汗如雨下,雖然擔心說出真相會招來殺身之禍,但眼下若不說的話,他便會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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