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曄很無奈,又覺得很無力,“裳,我很快就會迴來的。”


    黎言裳站起身,繞過桌子走到他跟前,眯了眯眼,“如果你就這麽走了,我真的不會原諒你的。”


    她說完轉身朝門外走去,目光堅定。


    宇文曄心裏動了動,轉過身看著她,並沒有追上去,隻是望著她單薄的背影陷入沉思。


    出了安書院,一陣冷風,黎言裳打個寒顫,寶瓶低聲道,“世子妃,世子爺一片真心為您,您也是一片真心為世子爺,何必動氣呢?”


    黎言裳歎口氣,“世子爺的性子你還不了解麽?如果他真的在乎我,會考慮我說的話。”


    寶瓶皺皺眉,“世子妃,您說的是真的呀?如果世子爺真走了,您打算怎麽辦?”


    黎言裳幽幽的道,“隻怕他再也見不到我了。”


    寶瓶的手微微一動,心裏湧上一陣懼意來,“世子妃,您一定會沒事的。”


    “其實死了未必不好,活著未必是好事。”閑散的聲音從一旁的樹後傳出。


    黎言裳兩人都嚇了一跳,她沉聲低喝,“是誰?”


    樹後慢悠悠的閃出一身肥大的袖袍,他貼著樹幹站住腳。


    借著不遠處的燈光,黎言裳認出是何淑仁,心下一喜,“你找到解藥了嗎?”


    何淑仁懶懶的靠在樹上,似是歎了口氣,“世子妃這麽相信我就能找到解藥嗎?”


    寶瓶原本十分討厭何淑仁,但見他深夜闖進晉王府,又毫無焦急之色,再加上前幾次何淑仁都幫了世子妃的大忙,這一次她也莫名其妙的開始信任起何淑仁來。


    她忽的鬆了黎言裳的胳膊,朝何淑仁跪下去,“何掌櫃,如果您能救世子妃,寶瓶願當牛做馬報答您一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都可以。”


    何淑仁嚇了一跳,馬上站直身子,他沒想到這個一直對他有敵意的小丫頭會忽然這樣,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小丫頭。


    他移了移身子,閃開寶瓶跪著的方向,“小丫頭,我可受不起你這一跪。你跪我沒有解藥的還是沒有,你不跪我,也是一樣。”


    寶瓶卻轉了轉身子,趴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個頭,“何掌櫃,隻要您救了世子妃,寶瓶的命就是您的了。”


    何淑仁差點想大笑起來,強忍著道,“我要你的命做什麽?”


    寶瓶急於表達心跡,卻又覺得表達不得當,直急的心燒火燎的。


    黎言裳幹咳兩聲,“你深夜獨闖晉王府,不是來逗小丫頭玩的吧?”


    說這話的時候,她心裏稍稍有些激動,她盼著何淑仁能把解藥找來,她很不喜歡這種被死亡時時威脅的感覺。


    她緊張的緊握著手,唯恐何淑仁帶來的是壞消息。


    何淑仁動了動身子,又挪動一個地方,耳中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衣服摩擦聲,他頓了頓,目光越過黎言裳朝後望去,依稀看到不遠處被燈籠映射的樹影子裏多了個人影。


    他收迴目光,道,“我沒有解藥。”


    黎言裳的身子晃了晃,心底湧上一層苦澀,本就是無希望的,何必失望?


    她微微一笑,淡淡的道,“我知道了,謝謝你來告訴我。”


    微弱的光照在她臉上,愈發顯得蒼白,卻遮不住她一身鳳華。


    何淑仁靜靜的看著她,眸光閃亮,突然有些失神。


    他愣愣的看著她,似是忘記了要說的話。


    黎言裳見他呆呆的望著自己,目光有些迷茫,有些奇怪,從不見他有這樣的神情。


    她輕聲咳了咳,低聲叫道,“何淑仁。”


    何淑仁猛然迴過神來,腦海中那道靚麗的身影一閃而過,他低低的若有若無的歎了口氣,轉頭對寶瓶道,“你快起來吧,被人瞧見隻會害了你們世子妃。”


    寶瓶立馬乖乖的站起身,緊張的左瞧瞧右看看,見四下無人,這才又放心了。


    何淑仁又道,“你告訴宇文曄,不必去西域尋找解藥,三日之後我會把解藥送來。”


    原本不再抱有希望了,現在忽然聽到這樣的話,黎言裳竟一時未能反應過來,她稍微一呆的瞬間,何淑仁朝樹影裏一隱,身子一轉便不見了蹤影。


    黎言裳愣愣的迴過神,驚喜的聲音帶著些顫抖,“寶瓶,你聽到他說的話了嗎?”


    寶瓶喜極而泣,“世子妃,奴婢聽到,奴婢聽到了。世子妃,何掌櫃說找到解藥了,世子妃,您有救了。”


    她實在太高興了,情不自禁的抱住黎言裳的胳膊,眼裏熱淚盈眶,“剛剛奴婢真該多磕兩個頭的。”


    黎言裳也很高興,兩手緊緊的握著,鼻頭微微一酸。


    寶瓶急忙提醒道,“世子妃,您快些去告訴世子爺吧。”


    黎言裳卻搖頭道,“不必,世子爺不會偷偷走的。”


    她說完扶著寶瓶的手迴了霓裳院。


    在她們身後不遠處的樹下,宇文曄挺身而立,微弱燈光下,他眸光閃亮,幽暗深沉。


    看了一陣子,他返身迴到安書院。


    夜深風涼,白吳終於推門進來,“世子爺,屬下跟到一間名叫玉如意的玉器行裏,見他進去關了門便進來了。”


    宇文曄微微眯了眯眼,“你去查一查玉器行和那個人,與世子妃到底是什麽關係。他們之間有什麽來往。”


    “是。”


    三日倏忽而過,宇文曄每日一大清早就出門,日落而歸,行色匆匆,麵色疲憊。


    黎言裳沒問他在忙什麽,也沒告訴他何淑仁送解藥的事,可她心裏一天比一天緊張,她不知道何淑仁到底用什麽辦法找來解藥,更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能找來解藥。


    她把江媽媽叫到跟前再次詢問母親月氏的事,江媽媽仍是如前的迴答,再問到何淑仁和玉器行的事,江媽媽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黎言裳知道多問無意,遂按下心來等著何淑仁的消息。


    晚上,是何淑仁承諾的最後一個夜晚了,黎言裳越發的緊張,如果何淑仁再不送解藥來,那她也隻有聽天由命的份了。


    晚飯她用的極少,寶瓶知她心意,不敢多說,一樣緊張的等待著。


    等了很久,沒等來何淑仁的消息,宇文曄卻來了。


    他已經連著三日沒到霓裳院來了,黎言裳倒是有些驚訝。


    宇文曄站在屋中央,動也不動的盯著黎言裳看,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的黎言裳直發毛,她禁不住坐起身子挺直腰,“你這是怎麽了?看著我幹什麽?”


    宇文曄卻不迴答,隻是深深的看著她,幽暗的眸子裏瞧不出什麽神情。


    黎言裳有些緊張,忽的站起身,走到他跟前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這是怎麽了?還定神了?”


    宇文曄突然一把把她抱在懷裏,緊緊的抱著,似是要把她揉進懷裏去,陡然哈哈大笑起來。


    黎言裳被她搞糊塗了,掙紮著抬起頭,“你瘋啦?”


    宇文曄鬆開她,伸開手,手麵上放著個小瓷瓶,“何淑仁送來的解藥。”


    “解藥?”黎言裳愣愣的看著他的手心,激動的心都要跳出來了,許是過於激動,她覺得心口開始隱隱作痛。


    宇文曄捏起小瓷瓶打開,從裏麵取出一個黑色的小藥丸,遞到她跟前,“快吃下去。”


    黎言裳乖乖的張開嘴,任由他把藥放進去,她小心翼翼的嚼著,苦的她咧著嘴,苦水都要流出來了。


    宇文曄卻攬住她,低頭吻住她的嘴,舌尖伸進去,抵在藥丸上輕輕的送到她喉內。


    黎言裳喉結微動,藥丸滑下去。


    宇文曄抬起頭,細細的觀察著她的臉,但見她麵色隱隱的紅潤起來,眉間湧起一股黑氣,黑氣在她眉間打個轉又縮成一個點,緩緩的向四周隱去。


    他低聲道,“你深唿吸一口。”


    黎言裳依言深深唿吸,頓覺胸內憋著一口氣,似是要湧上來卻又似有什麽東西堵著。


    宇文曄又道,“再唿吸,深吸一口氣,再深唿一口氣。”


    黎言裳照做,突的感覺喉內一陣腥味,她哇的張開嘴急忙轉頭吐出一口黑血來。


    宇文曄抬手在她後背上輕拍了拍,柔聲道,“覺得怎麽樣?”


    黎言裳挺直身子,覺得有些頭暈,晃了晃,胸口處不再憋悶,霍然舒暢了,她點點頭,“吐出這口黑血,就是解毒了麽?”


    宇文曄一臉驚喜,緊緊的攥住她的手,重重的點了點頭,“裳,終於沒事了。何淑仁說隻要黑血吐出來就沒事了,裳,你沒事了。”


    他像個小孩子般,雙眸熠熠生輝。


    黎言裳卻覺得像在做夢,莫名其妙的中毒,時不時的發作折磨的她混混沌沌,現在一個藥丸居然就完全好了。


    她的命又被救迴來了麽?


    可她怎麽覺得死亡之氣還籠罩在周圍呢?是因為太過懼怕死亡了嗎?


    她抬起手在臉上使勁捏了捏,“曄,是真的嗎?我真的沒事了嗎?”


    宇文曄深深的看著她,輕聲道,“我還以為你在乎,你好像從來沒把死放在心上。”


    黎言裳撇撇嘴,“鬼才不怕死呢,我很怕死,怕的要命。我不想死,我還沒活夠,我還有很多事沒做呢。”


    宇文曄緊緊的攬住她,靠近她耳邊,低聲道,“你知道麽?我很怕很怕你會離開我,我不許你離開我。”


    黎言裳哧哧笑起來,“放心吧,小時候算命的說過,我的命強著呢,死了都能再活過來。”


    她歡快的笑著,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抬起頭看著宇文曄,“你是說解藥是何淑仁給你的?你,是怎麽知道何淑仁的?”


    宇文曄如實道,“我聽到那晚你們說的話了,所以我就去找他了。”


    黎言裳呃了一下,皺皺眉,“那你怎麽不直接來問我呢?”


    宇文曄卻道,“他說能找到解藥,我自然要去找他了。”


    黎言裳恍然大悟,“我還以為你不去西域真是在乎我的感受呢,原來你早就找何淑仁說好了。”


    宇文曄攬著她,麵上蒙著一層冰,眼裏卻帶著笑意,“我在乎你的感受,不過我更在乎你的命。”


    黎言裳窩在他懷裏,但笑不語。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還有命享受現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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