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中午,太陽似乎有些焦躁,噴灑著熾烈的陽光,讓人頓生陣陣煩悶。


    宇文曄拿上解藥,馬不停蹄的趕到莊子上,他先把解藥交給俞欒。


    俞欒稍感驚訝,拿出藥在鼻下聞了許久,才極其謹慎的轉過頭對宇文曄道,“世子爺,此藥藥性太強,若貿然服下,如果世子妃的身體承受不住,或許會適得其反,您真要讓世子妃服下嗎?”


    宇文曄毫不猶豫的道,“讓我先試一試。”


    俞欒大驚,牢牢的攥住那兩粒藥,嚴肅的沉聲道,“世子爺萬萬不可如此做,羅根基所用的方法是以毒攻毒,世子妃用此藥可以解毒,而您用了卻會中毒的。”


    宇文曄還要堅持,吳又進卻上前一步道,“世子爺還要三思,萬一您再有個好歹,還有誰能為世子妃去找解藥?”


    宇文曄的心如一塊浮木飄在水麵上,不住的上下起伏著,思量許久,他終於咬了咬牙,“俞太醫,世子妃是否真能挺過七天七夜?”


    傳言千年人參可救命,但也不是絕對的,還與人本身的體質以及生的病受的傷等等很多有關,俞欒深知其中的道理,所以他緩緩的搖了搖頭,“或許能撐過去也或許撐不過去。不過我方才替世子妃把過脈,毒性暫時抑製住了,但到底能撐多久還不能確定。”


    宇文曄剛下定決心要再去找一找解藥,聽到這話,又有些動搖了,他真怕他還在外麵拚命尋找解藥,但黎言裳已經等不及了。


    他的心緊緊的縮在一起,一想到黎言裳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他就覺得整個人都被抽空了。


    有個聲音在心底嘶喊著,他決不允許她離開。


    艱難抉擇的時刻,他再一次選擇了相信愛,他相信羅根基絕不會在這件事上欺騙他,他鄭重的看了看俞欒,“俞太醫,讓世子妃服下藥吧。”


    俞欒豈能看不出他心裏的糾結掙紮,但他身為醫者,沒有把握的事絕不能隨意下結論,有時候滿懷希望之後的失望會把一個活生生的人打擊的再無生存下去的欲-望。


    既然宇文曄已經下定決心,他也決定賭一把,畢竟荼毒花這樣的劇毒,連他都無計可施,羅根基居然能配出解藥來,這讓他心生納罕之餘,更想驗證下這解藥的藥效。


    俞欒轉過身走近床側,宇文曄麵上的肌肉微微的顫了顫,他驀地伸手抓住俞欒的胳膊,“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俞欒側過頭,“如果世子爺真的不能下定決心,世子爺可以再去找一找解藥。”


    宇文曄低頭看了看黎言裳,終於緩緩鬆了手,“服下吧!”


    他別過臉去,有點不敢再看,隻片刻就又轉過頭來,俞欒已掰開了黎言裳的嘴,把藥丸塞進去,又把她嘴巴合上,解釋道,“藥丸會自行融化流入喉內。”


    他彎下腰,兩根手指按在黎言裳手腕上,脈相依舊微弱,毒性並未流竄全身。


    宇文曄一雙眼緊緊的盯在黎言裳臉上,心跳如鼓,他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都不敢再想。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俞欒終於緩緩的直起身子,“世子爺,藥丸已經完全融化,世子妃體內的毒並未擴散,脈相稍顯平穩了些,想來這藥丸是有作用的。”


    話音剛落,他還沒轉過身來,躺在床上的黎言裳忽然一陣抽搐,四肢挺的筆直。


    宇文曄撲上去抱住黎言裳,竟然按不住,她似是拚盡了全身的力氣要把自己挺成一具僵硬的幹屍一般。


    俞欒急忙拿出幾根銀針,動作熟練的在黎言裳的頭上分別插了幾根,不停的撚動著。


    宇文曄心裏充滿了恐懼,使勁的抱著她晃動不已的身子,慢慢的她顫抖的終於不再那麽厲害了。


    俞欒卻喊了一聲,“不好。脈象更加虛弱了。”


    宇文曄緊緊抱著黎言裳,嘶吼道,“怎麽迴事?到底怎麽迴事?快救她,你快救救她。”


    俞欒額頭上已滲出汗來,他不斷的撚動著銀針,但情況似乎一點沒有好轉,他的心也漸漸沉下來。


    黎言裳的脈象越來越微弱,似乎隻剩下一絲氣息,眼看著馬上就要斷氣了,手腳也開始冰涼。


    宇文曄牢牢的抱著黎言裳,感覺到她身上一點一點的變涼,血紅的眼裏,烏黑的眸子閃著嗜人的光芒,他突然抬頭瞪視著俞欒,陰冷的聲音像是從地獄裏傳來,“救她,快救她,否則我殺了你。”


    俞欒隻管低著頭,並不理會他發瘋般的癡語。


    就在宇文曄覺得懷裏的身子再也沒有一絲熱度的時候,黎言裳的身子忽然又緩緩的扭動了一下,接著是一聲極低極低的,兩道秀眉痛苦的糾結在一起,一張臉也有些扭曲,像是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俞欒急聲道,“脈象又強了,世子妃體內有兩股氣息,越來越強烈了。”


    宇文曄鼻子一酸,一滴淚悄無聲息的落下來,滴在黎言裳慘白的臉上,順著臉頰滾落下來。


    他緊緊的抱著黎言裳,微微顫抖著,這一刻,隻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到底經曆了什麽,這樣的經曆,他希望這一輩子都不要再碰到。


    黎言裳的身子扭動的越來越厲害,手指尖似乎都在湧動,骨節裏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俞欒依舊不斷的撚動著銀針,一邊不停的把脈,臉上的汗珠越來越多,不停的流下來,但他渾然未覺,一雙眼緊緊的盯在黎言裳麵上。


    不知道又過去了多久,宇文曄隻覺得身體僵硬,四肢麻木的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但他仍緊緊的抱著黎言裳,一刻也不敢鬆開。


    俞欒身子晃了晃,終於有些支撐不住,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他虛弱的抬手抹了抹臉上的汗,氣若遊絲,“沒事了。”


    果然黎言裳漸漸的平靜下來,蒼白的麵上竟浮起了一絲紅暈,毫無血色的雙唇也泛著微紅。


    宇文曄暗暗的鬆了口氣,幽深的眸底帶著無數的依戀,久久不肯離開黎言裳的臉。


    吳又進上前扶起俞欒,低聲道,“世子爺,世子妃沒事了,您放開他吧。”


    宇文曄緩緩抬起頭來,身子卻動彈不得,他全身麻的已不敢經完全沒了知覺。


    宇文健上前,輕輕的掰住他的肩膀,聳然動容,“大哥。”用了用力氣才把宇文曄的雙手從黎言裳身上拿開。


    宇文曄這才試著活動幾下,陣陣酸麻竄上來,又令他動彈,但他絲毫不放在心上,隻一心一意沉浸在黎言裳脫離危險的喜悅裏。


    俞欒扶著吳又進的手在一旁的椅上坐下,苦笑道,“枉我行醫一輩子,自詡名醫,卻不如一個年輕人,羅根基,能配出這服藥,絕非一般人可為,他倒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吳又進冷聲道,“隻可惜他把真本事用錯了地方,醫術再高明,如果隻是用來害人,也隻不過是毒蟲而已。”


    俞欒與宇文健並不明白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聽他如此說,便猜到黎言裳中毒一定與羅根基有關。


    俞欒素來不關注醫術之外的事,自然猜不出其中根由,宇文健卻能猜出個一二來,但他卻並未在麵上流露出來。


    外麵天色已暗,宇文曄緩緩的從床上站起身,“這藥並不能完全消除荼毒花的毒性,我必須再去尋真正的解藥。”


    宇文健有些納悶,禁不住問道,“既然羅根基配的藥能消除毒性,為何不多拿些來,多吃幾粒不就可把毒性盡除了麽?”


    俞欒急忙道,“不可,他原本用的便是以毒攻毒,若用的多了,非但不能解毒還會毒上加毒,到時候隻怕迴天乏術,什麽藥都無能為力了。”


    宇文健嚇得心頭一顫,看來這用藥之術果然厲害,絕不是嘴上說說便能得來的,他第一次對醫術開始有了興趣。


    吳又進麵帶憂色的看了一眼宇文曄,勸道,“世子爺,世子妃的情況既然有了好轉,您至少也要吃些飯休息下再去找解藥,您已經一天一夜米粒未進未合眼了。您隻有把您自己的身體保重好了,才有力氣再出去找解藥。”


    寶瓶從門外走出來,眼圈依舊紅紅的,麵上還掛著明顯的淚痕,手上端著個盤子,哽咽道,“世子爺,奴婢已經做好飯了,您好歹吃一些吧。世子妃也一定不希望您這麽不顧惜自己的身體。”


    她一直站在門外聽著房裏頭的動靜,一顆心已經被的碎成了片片,即便此時聽到世子妃沒事的消息,她仍覺得心頭沉悶酸楚的厲害,她真想抱住世子妃大哭一場。


    她目光漂移,緩緩的落在世子妃身上,眼裏又蒙上了一層水霧,在心裏低低的乞求著,“世子妃,奴婢求求您快點醒過來吧。”


    宇文曄並不覺得餓亦不覺得累,但他更明白隻有養足了精神才能全力以赴的去找解藥,這一天,太長了,有一輩子那麽長,仿佛把他從未經曆的全都經曆了一遍。


    這一日刻在他腦海裏,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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