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隻剩下一臉呆滯的仝氏,半跪在地上的宇文恆淵,麵色蒼白心神俱抖的宇文清露。


    宇文恆淵跪著爬到仝氏跟前,兩手攙在她腋下,“母親,我扶您進去休息。”


    仝氏呆呆的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喬媽媽,額頭的血仍在不斷的往外冒,她頓時覺得眼前一片紅光,啊的一聲昏死過去。


    “母親。”“母親”


    宇文兄妹齊聲叫著,心急如焚。


    宇文恆淵將仝氏抱到裏間放在床上,宇文清露則坐在床邊,兩眼一眨不眨的守護著。


    靜武院內,頓時亂作一團,但誰也不敢隨意說話,進進出出的人個個謹言慎行,不管看到什麽聽到些什麽,都隻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他們隻在心裏戰戰兢兢的念著,晉王府這是要變天了。


    宇文恆淵吩咐人去請了太醫,又指揮著把外間打掃幹淨,將喬媽媽的屍體清掃出去,這才又返迴仝氏房裏。


    良久,仝氏悠悠醒轉過來,一把抓住宇文清露的手腕子,聲音尖銳,“喬媽媽死了,喬媽媽死了。”


    一想到喬媽媽的死狀,宇文清露就禁不住打個寒顫,那樣血腥的場麵,她是第一次見到,如果不是情勢緊急,她一定也暈了過去。


    “母親,母親。”她低低的唿喚著,眼裏的淚再次湧出來。


    宇文恆淵半蹲在床邊,目裏露出一抹心疼,“母親,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仝氏渾濁的目光裏陡然蹦出一絲亮光來,直直的望進宇文恆淵的眼裏,“淵兒,你終於明白了吧?明白母親以前所做的那些都是為了什麽吧?”


    宇文恆淵眉頭緊鎖,既恨父親無情又恨大哥無義,仝氏好歹也是宇文曄的繼母,他怎地就這樣狠心置她於死地?


    “淵兒,母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你姐姐和你妹妹,為了你們能過上好日子。”


    宇文恆淵又是愧疚又是難過,“母親,那您也不能去殺人呢,我早就跟您說過,我無心世子之位,我想要的東西,我自己去努力爭取。您這樣為我,豈不是害了您自己?”


    仝氏冷冷的嗤笑道,“你憑什麽去爭取?你父親的心意你還不明白?咱們晉王府的人注定是進不了朝堂拚不出功績的,難道你還真想苦讀幾年去跟那些寒門學子搶個功名?我還要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們,我沒有殺人,派人殺黎氏的事,我根本不知道。我隻不過是在安氏的飯裏下了藥,其餘的事我全都不知道,你們相信我嗎?”


    宇文恆淵猛的一震,抓住仝氏的手,“母親,您說的可是真的?那些事真的不是您做的?”


    仝氏哼了一聲,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譏諷,“連你都不相信母親麽?黎氏在我眼裏不過是一隻聽話的狗,我何須費盡心思冒險去殺她?我若想整她,我有一千種一萬種法子,絕不會愚蠢至此。”


    宇文清露倒抽冷氣,瞪著一雙大眼驚恐的問道,“那……母親,是誰要陷害您的?”


    “哼,還能有誰?你們說還能有誰?我隻當他成日裏風花雪月不管正事,我隻當他心裏再不服氣也不敢正麵與我衝突,我隻當他是隻軟柿子,誰知道他竟也是尖刀鋼叉,一出手便把我置於死地。”


    “母親,大哥他……”宇文恆淵陰霾的臉上帶著一絲邪氣,眼角也蒙上了一層陰寒,“母親,真的是他?”


    仝氏難過的別過臉去,“你不相信就算了,母親在你父親眼裏已經沒了地位,現在連一點權都沒有了,你若還如從前一般,那咱們就等著被掃地出門吧。”


    宇文清露顫了顫,低低哭了幾聲,目裏露出一抹恨意,氣憤的瞪視著宇文恆淵,“三哥,母親都這般了,您還在猶豫麽?難道您真要看著父親把咱們都趕出去才覺悟嗎?”


    宇文恆淵緊緊的握著拳頭,狠狠的砸在床上,目光陰森,沉聲道,“母親,您放心,今日之辱,他日我必定幫你討迴,誰害你的我一定加倍討還迴來,還有喬媽媽,她不會白死的。”


    仝氏這才轉過頭來,眼角落下一滴淚來,嘴邊卻擠出一絲笑意來,“這才是母親的好孩子。”


    緩過神來,仝氏又道,“淵兒,你快去你祖父家,把眼下的情形告訴你舅舅,讓他去城北的莊子上查一查到底是怎麽迴事,還有五雲廟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宇文恆淵點點頭,“母親,我會去安排的,您在府裏安心養病。”轉過頭看看宇文清露,“妹妹,你多陪陪母親。”


    宇文清露自是應著。


    從靜武院裏出來,天色漸黑,宇文恆淵頓覺腳下的步子沉重了幾分。


    一直以來母親為他做的事,他都心知肚明,但他卻不以為意,並不表態,他隻當是母親在內宅裏體現權勢的一種方式。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原來內宅的權勢竟也是這樣的慘烈,父親,大哥,都在他的腦海裏閃現,也令他的心一寸一寸寒下去。


    看來以前的他日子真是過得太無憂無慮了,很多事都被他忽略了。


    他在心裏暗道,他再也不是原來的那個宇文恆淵了。


    霓裳院正房內,黎言裳斜身歪在炕上,神色淡然,眼角掛著些倦色,但精神看起來稍好。


    宇文曄安靜的坐在一旁,皺了皺眉,“我以為你會怪我動靜弄的太大,怪我與仝氏撕破臉皮。”


    黎言裳淡淡笑了笑,“不過蒙著一層紗的臉皮,早晚都要捅破,世子爺這般做自然有您的道理,您這麽做是為了我,我又怎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再來指責世子爺?”


    宇文曄微微一愣,衝到嘴邊的話竟是說不出口了,抬頭看她一眼,她真的猜到自己的心意了嗎?


    稍頓片刻,他脫口而出的竟是,“你下午落入水裏,現在覺得怎麽樣?”


    黎言裳目光清亮,微微一笑,“無事,不過是不小心罷了。”


    宇文曄的眉頭皺的緊,沉聲道,“安氏把她你當成害她的人了,現在真相大白了,以後就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黎言裳挑眉看他,直直的望進他黑沉的目光裏,想從中尋出幾分異樣來,竟發現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很是認真。


    她不禁有些氣餒,這個能一眼把仝氏看穿又能一招擊出就把仝氏擊的一敗塗地的男人,難道真看不出安若曦的那點小伎倆嗎?


    他的話是什麽意思?為安若曦解釋為她開脫嗎?在他心裏,安若曦真的隻是逞一時之快而因怨生恨才會把她推進水池裏的嗎?


    他以為真相大白之後,安若曦就會與她和平共處了嗎?


    黎言裳撇了撇嘴角,天下的男人果然都是一般的,想當然的把自己的想法加諸在女人身上,他覺得你善良你便是善良,他覺得女人們該安分守己便要安分守己,妻妾和睦更是他們心裏的無限向往。


    但事實卻恰恰相反,妻妾和睦不過是男人心目中永遠無法企及的烏托邦,隻會害了一個又一個。


    黎言裳的心不由得有些淡涼,宇文曄也不過是眾千男人中的一個,縱然他對黎言裳情深意重縱然他對黎言裳一見鍾情,也改變不了他對別的女人的憐香惜玉。


    宇文曄見她忽然麵上淡淡的,似是不想再多說,也不再勉強,想起晚上還有事要做,遂站起身,道,“你好好的歇著吧,養好身子,王府的事很多,以後會很累。”


    黎言裳微微點了點頭,挺起身子在床上躬身行禮,“世子爺請放心,我既然接了過來,就一定會全力以赴的。”


    目光中又是一片清亮,閃閃發光。


    宇文曄頓了頓,別開眼,轉過身走出門去。


    亭湖院,安若曦氣的把桌上的東西一股腦的揮到地上去,房裏頓時響起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


    安媽媽嚇得跳起來,一把拽住安若曦的袖子,急急的道,“姐兒,您消消氣,當心您的身子。”


    安若曦秀美的臉上浮現一抹狠厲,甩了甩袖子,實在難掩心中惱恨,“這樣便宜的事竟然便宜了她,主持中饋,她有那個能耐麽?”


    安若曦氣的一口氣沒喘上來,隻恨得抬起秀腿朝桌子腿上踢了幾腳,才又發狠的道,“她算個什麽東西?她算個什麽東西?”


    見她如此暴怒,安媽媽暗地裏捏了一把汗,小聲道,“姐兒,你又不是沒有機會,郡王妃都能幫襯著世子妃管事,難道您還不行麽?等過上幾日,您去世子爺跟前說一說,世子爺會同意的,到時候誰有能耐,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了麽?”


    這樣的主意安若曦何嚐沒有想過?隻是,下午發生在池塘邊的事早已傳到宇文曄耳朵裏去了,他還能站在她這邊嗎?


    她不由得想起那一晚宇文曄的絕情,心底的恨意又緩緩的浮上來,尖細的指甲深深陷進手心裏,鑽心的疼,生生的啃噬著她的心。


    她眼裏迸射出一道利光,“安媽媽,我不能再這麽等下去了,我要進宮見姑母。”


    安媽媽看她一眼,重重的點了點頭,“姐兒是該進宮看看皇後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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