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五雲師太果然拿了藥過來,又教給寶瓶如何煎藥,看著黎言裳臉色有些好轉,才放下心來。


    傍晚,寶瓶在院子裏的小亭子裏煎藥,驀地看見小院門口有人影晃動,她忙開門追了出去,卻什麽人都沒看到,隱隱的,她覺得一定與下毒的人有關。


    她靈機一動,迴到院子裏,依舊半開著小院子的門,卻跪在院中央默默祈禱,嘴裏說一些祈求上蒼保佑的話。


    “寶瓶,你這是在幹什麽?”驚訝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寶瓶驀地轉身,看到穿著一身灰色長袍的小尼姑琳一小師父。


    “琳一?”寶瓶眉間寫滿了驚訝,難道剛才那人是她嗎?


    五雲廟裏,與寶瓶最為熟識的便是琳一,她時不時的會找寶瓶說上幾句話,就是今天叫寶瓶出去幫忙的,也是琳一。


    琳一不過十七八的年紀,眉頭稍寬,下巴圓圓的,顴骨微微凸起來,肌膚卻細膩光滑,她從虛掩的門縫裏走進來,奇怪的看著寶瓶,“寶瓶,你跪著幹什麽?”


    目光落在藥罐子上,驚訝道,“世子妃生病了嗎?”


    寶瓶從地上站起身,心底驚訝,可麵上卻絲毫不露,迴道,“世子妃身子一直不怎麽好,五雲師太給世子妃開了一些調理的藥,琳一,你找我有事嗎?”


    琳一微微一笑,下巴更顯得圓潤,“沒事兒,我經過這裏,看見你跪在地上,覺得奇怪,所以進來問問你。你怎麽了?臉色好像不大好。”


    寶瓶忙低了頭,“沒事,沒事。”她忽然想起上午的時候,小師父們都在幹活,隻有琳一不在,她眼珠轉了轉,“琳一,你上午幹什麽去了?我幹著活想找你說話,卻找不著你。”


    琳一嗬嗬一笑,“師父讓我去給香客送東西了,怎麽?想跟我說什麽呀?”


    寶瓶淡淡的道,“沒什麽,就是說幾句閑話。”


    琳一走上前,靠近寶瓶,低聲道,“世子妃在屋裏頭?”


    寶瓶點點頭,想起世子妃說過的話,眉間立時顯出一層憂色來,“世子妃精神不好,剛睡下。”


    琳一便歎了歎,“世子妃的身子要不要緊?世子妃也真是可憐。”


    寶瓶也跟著歎了口氣,坐下接著熬藥。


    琳一卻半蹲下來,看著寶瓶煎藥,“寶瓶,我倒是有個藥方子,是我老家親戚用過的,專門治女人身子氣虛的,不如給你拿來,說不定對世子妃有用呢。”


    寶瓶狐疑的看著她,對琳一的熱情生了一分警惕。


    琳一還在信誓旦旦的保證,“真的,我不騙你,我們那地方好多人都用這個方子呢。”


    寶瓶裝著很感興趣的樣子,“你老家裏還有人啊?那你怎麽上山做了尼姑?”


    琳一臉上黯了黯,“家裏窮,養不起,飯都吃不上了,上山來至少還能吃得飽穿得暖。還不用幹重活,已經很好了。”


    寶瓶點點頭,“那你把藥方子給我帶來吧,不過你可不能跟旁人說,世子妃千金貴體,豈是什麽藥方子都能用的?且不可讓外人知道了。”


    琳一嘻嘻笑著,很是開心,“我當然知道了,放心吧,不會有人知道的。”


    再看琳一時,寶瓶眼裏更多了些懷疑,自是將她列為危險人物一行。


    琳一卻不以為意,拍了拍寶瓶的肩膀,站起身,“明日我便給你拿過來,按著藥方子把藥也給你送過來,你就等著領功請賞吧。”


    寶瓶淡淡的笑了笑,“那我可要謝謝你了。”


    琳一狡黠的眨眨眼,“那我走了。”一溜煙兒的跑出院子去了。


    寶瓶端了藥進屋,順手倒在門後的小桶裏,又將小桶放在屋角的櫃子後麵藏了起來,這才將琳一的話一五一十學給黎言裳聽。


    黎言裳微微皺了皺眉,琳一她也是見過的,瞧著是個心思單純的,難道也是個包藏禍心的?可她這樣明目張膽的倒是令人生疑,哪個害人的人會這樣明白的暴露自己的?


    “咱們靜觀其變吧。”黎言裳歪了身子拿著本書翻了幾頁,仍是心不在焉,抬頭望望外頭的天,依舊是陰沉沉的。


    便歎道,“這樣的天,還不如下場大雨。”


    寶瓶便笑了笑,“您是盼著下雨的,這廟裏的師父跟香客們可不希望下雨,下雨天,上山的路滑,錯過了燒香的好時辰,都覺得不吉利呢。”


    黎言裳瞪她一眼,“照你這麽一說,我還真是太自私了,隻顧著自己的心思。”


    寶瓶嗤嗤笑,“奴婢可不敢說,世子妃如果覺得無聊,不如放下書正經的睡一陣子,奴婢瞧著您晚上睡的不安穩。”


    “是麽?我倒沒覺得。”


    “奴婢在外頭聽著您翻來覆去的,自是睡的不安穩,您心裏頭有事,睡的也就不踏實了。”


    “許是吧。”黎言裳真的放了書,翻了個身,兩手交疊放在頭下,看寶瓶坐在一旁做活,便問道,“寶瓶,小時候的事你還記得嗎?”


    “奴婢六歲便跟著世子妃了,記得都是世子妃的事,奴婢的那些事早就忘了。”寶瓶說著又歎了歎,“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十幾年都過去了。”


    “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伺候世子妃十二年了,世子妃怎麽想起問這個來了?”


    “十八了,到了成親的年紀了。”黎言裳記得王府裏的丫頭似乎到了十八九就要送出去配人了,不過這個問題似乎還沒人跟她提起過。


    寶瓶立馬紅了臉,“世子妃,奴婢就在您跟前伺候一輩子,哪兒都不去。”


    “讓你成親又沒說讓你離開我,成了親一樣可以做我房裏的管事媽媽。”見她羞得滿麵通紅,黎言裳嘴巴扁了扁,更是起了逗逗她的心。


    “寶瓶,放心吧,我會幫你留意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有好的我一定給你留著。”


    寶瓶急的臉上火燒一般,跺了跺腳,“世子妃,您說的什麽話,奴婢,奴婢,不理你了……”說著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門口,砰地一聲與人撞在一起,慌忙抬頭,嚇得忙退後兩步屈膝道,“世子爺。”


    “慌裏慌張的做什麽?”宇文曄抬步進來,見黎言裳懶散的躺在床上,不禁皺眉道,“怎麽還在床上躺著?身子不舒服麽?”


    寶瓶已在後頭輕手輕腳走出去關了房門。


    黎言裳沒想到他會這個時候來,忙下床準備行禮,宇文曄卻道,“罷了,躺著吧。”


    可黎言裳並不想躺著跟他說話,這種感覺怪怪的,她很不喜歡,所以仍是坐起身穿了鞋下床,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又道,“世子爺請坐。”


    宇文曄在炕上坐下,看她一眼,沉聲道,“巧玉死了。”


    黎言裳的心驀地一跳,“死了?怎會死了?”


    宇文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她求過他保住巧玉的,但現在,“等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父親一心讓她死。”


    黎言裳心下明了,思緒又在瞬間轉了幾轉,宇文治這麽急速的處理這件事,又在她上山前說了那樣的話,她不得不把下毒的事跟宇文治連在一起。


    他這樣的雷霆手段,竟是給人來了個措手不及,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這原本不過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安若曦亦未真正受到傷害,但卻因著巧玉的娘和弟弟失蹤把事情搞得複雜了,一不小心就出了兩條人命。


    晉王府裏,誰還能一手遮天?除了宇文治還能有誰?


    難道整件事都是他一手策劃的?沒道理啊,作為晉王府的王爺,難道他還盼著王府雞犬不寧?真的沒有一點道理啊。


    可事實擺在眼前,又豈能忽視?


    見她臉色越來越難看,宇文曄的麵色也難看起來,“你是不是在怪我?”


    “嗯。”黎言裳沒注意他說的什麽話,條件反射的嗯了一聲,隨後又反應了過來,忙道,“不是,世子爺已經盡力了,否則不會專門跑來告訴我這件事的。”


    宇文曄直直的看著她,忽的抬手向她伸來,隻輕輕一拉,便將她柔弱的身子拉進懷裏,他低頭看著她,“你放心,即使巧玉死了,我也不會讓你有事的。”


    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彌漫看來,縈繞在鼻間,黎言裳微微掙了掙,卻被攬的更緊了,她抬頭對上宇文曄的雙目,在他深邃的目光裏看到一抹柔情。


    她的心莫名的一緊,又有些不知所措,她忽然發現麵對這樣的宇文曄,她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明知道他的柔情隻是對這具身體,明知道他的心或許並不是他眼裏表露出來的那樣,可她的心還是禁不住跳了跳。


    他看著她的眼,閃閃發光,沒有迴避,“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我會護你周全的。”


    他手臂上的力氣有些大,攬的她身上有些疼,但她沒再掙紮,而是坦然的看著他,然後問道,“您不是曾經說過終是一個錯誤,從一開始就是個錯,那您為什麽還要護我周全呢?難道您不擔心會一直錯下去麽?”


    宇文曄怔了怔,臉上帶著些怔忪,“那時我錯怪了你,不知道你是被人算計了,後來我才知道了。”


    黎言裳輕輕的歎口氣,“如果當時你信我,又豈會發生那樣的誤會?可見,在你心裏,你是不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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