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在床上歪了片刻,黎言裳便被外頭嘈雜的聲音吵醒了,屋內燭光搖曳,映射的各樣物什朦朦朧朧。


    寶瓶推門進來,見她已經披了衣下床,急忙上前,“世子妃,方才宮裏來人,又把世子爺請迴宮裏去了。”


    黎言裳心下暗驚,自是放迴來了,便是顧著喜日,怎會又請迴去了?莫不是樊家二爺的身體出了什麽岔子?“晉王爺呢?有沒有一同進宮?”


    寶瓶麵帶憂色,“也一並跟著去了。卻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黎言裳眉角微蹙,初來乍到,她對宇文曄的情況了解的並不多,明明是個舞文弄墨隻知風花雪月的富家子弟,卻又瞧不出內底來,否則以仝氏那樣的性情,又怎會容許他安安穩穩做了這麽多年的世子爺?


    在她僅有的意識裏,總覺得這個世子爺麵前遮了一層輕紗,令人捉摸不透。“寶瓶,咱們去一趟靜武院,這會子王妃定然也被驚醒了。”


    寶瓶不敢怠慢,忙著伺候世子妃穿戴整齊,又特意加了件毛絨外衣披在肩上。


    出了房門,一陣寒氣襲上來,黎言裳不禁打個寒顫,伸手扯扯衣角,將脖子縮在厚實的大衣裏。


    府內早已是燈火透明,大紅的燈籠越發顯得喜慶,但在冷風裏飄蕩著卻像是沒了著落被人牽在手裏的紙娃娃一般。


    黎言裳不禁在心底歎口氣,如今的她又何嚐不是這般?猶如這左右搖擺的燈籠,被風吹著掙紮著卻終究逃不過那一根線。


    如今她是晉王府的世子妃,這一輩子隻怕再也難逃這王府大門,即便是死也要死在這高門大院裏。


    死?她心底又是一顫,對於重生一次的她來說,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死的不明不白又被扣上些罪名。


    這具身子的主人死的時候也該是不瞑目的吧,或許正因為如此,才招來自己的魂魄替她繼續活下去,既如此,便要好好的活一番。


    而在這王府大院裏,她想要活下去,所要依仗的不是晉王也不是晉王妃,而是早已把這一生一世捆綁在一起世子爺,宇文曄。


    她深知一個道理,在這男尊女卑的時代,無論這院內有多少詭計陰謀,無論有多少爭寵恃嬌,女人所要依仗的仍然是男人,而女人隻有抓住了男人的心,住進男人心裏,才能站穩腳跟。


    而抓住男人的心,靠的不是爭不是搶,亦是同樣的拿心去交換,交付真心方可得到另一顆真心。


    然而,宇文曄是值得她交付真心的良人嗎?他現在對她已是恨之入骨,恨嗎?


    黎言裳陡然想起一句話來,愛之深恨之切。


    前頭燈光愈發明亮,黎言裳忙收起這些亂糟糟的思緒,現如今,隻有確保宇文曄平平安安,她才能考慮以後的事,否則,隻怕前路更加艱難。


    “大嫂,你也過來了?”萬氏攙著一個丫頭從另一道路上走過來,朦朧燈光下,麵帶憂色,“母親不知怎樣了?”


    黎言裳亦是一臉憂色,“咱們快進去瞧瞧母親吧,莫要氣壞了身子。”


    萬氏走上來與黎言裳並排往前走,“大嫂也不要太擔心,郡王爺已經出門打探消息去了,不管怎樣,皇上總會顧忌咱們王府的麵子,天亮前大哥定然能迴來的。”


    黎言裳嗯了一聲,麵帶歉意,“累的大家都跟著憂心了。”


    萬氏微微一愣,黎言裳這樣真心的話她還是頭一次聽到,遂低聲道,“大嫂,您跟以前真的有些不一樣了。”


    黎言裳淡淡的笑了笑,帶著些澀澀苦意,仿佛一陣歎息,“人總是會變得。”


    萬氏怔了怔,想起這些年她嫁進晉王府後的小心翼翼,又何嚐不是一天天在變化呢?英和郡王是庶子,性子懦弱卻又有些極端,往往會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事來。


    晉王妃的心她豈有不知之理?這些年他們夾在王妃與世子爺之間,猶如在夾縫裏偷偷喘息,日子卻也不好過。


    這一次她們沒被擋在外頭,而是金枝親自打了簾子請她們進去。


    仝氏正坐在炕上,微低著頭,麵色陰沉,見她二人進來,竟氣的咬牙切齒起來,“真真氣死人,大喜的日子,偏偏生出這樣的事,晉王府的臉都給他們丟盡了。”


    幾句話說完,竟然嗆出一陣咳嗽來。


    站在旁邊的金枝慌忙上前,一手撫在仝氏背後,輕輕拍打著,嘴裏焦急的勸著,“王妃,您好歹緊著自己的身子,萬事還有王爺照應著,您的身子要緊。”


    萬氏也疾步上前,端了桌上茶水遞上去,低聲勸慰,“母親,這事兒也趕巧了,誰也不知道那樊家二爺竟是這樣的弱不禁風,三弟素日裏也不是這樣的性子,竟然全都趕在一起了,您消消氣才好。”


    仝氏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一張臉已憋得通紅,氣的拍打著桌子,狠聲說道,“不過是樊家旁支的一個小爺,卻偏要鬧到宮裏頭去,威遠侯當真是糊塗了。”


    末了又加了句,“偏偏是這樣的一個小爺,孤兒寡母的,倒像是咱們欺負了他,累的你妹子在府裏也被人詬病。”


    仝氏竟是這樣的沉不住氣,連威遠侯都罵進去了,黎言裳倒有些驚訝,她心底微微一動,遂上前一步,蹙著眉角說道,“母親,威遠侯府的人已認定是咱們晉王府惹下的事,這陣勢怕是不肯罷休了,既如此,咱們也不好再躲避了,不如讓媳婦去一趟威遠侯府,一來可以探探那位二爺的情形,二來也可以摸一摸威遠侯府到底什麽意思。”


    仝氏挑起狹長的眉角,閃過一絲疑惑,瞟向黎言裳,“這個時候,你去?”


    黎言裳點點頭,麵色坦然,“媳婦身為世子妃,又是青霜的大嫂,論理也算是那位二爺的嫂嫂,母親身體不適,我替母親去瞧瞧這位二爺,也算是咱們晉王府的一番心意。這事兒是世子爺跟三弟引起來的,媳婦上門道歉,也是常理。”


    仝氏心底微動,這一番話是正理,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主動總比被動要好,但對黎言裳,她頗有些懷疑,她竟然有這樣的度量?親自上門道歉?萬一弄巧成拙,豈不又是一樁麻煩事?


    仝氏的思緒飛快的旋轉著,不過,如果真的辦砸了,也不一定是壞事,這可是世子妃親自往世子爺臉上抹黑,卻是怪不得她的。


    黎言裳對她心裏想法猜個大概,緩緩道,“母親,媳婦到底是晚輩,什麽話都經得住,可媳婦也是世子妃,威遠侯府的人也該知道分寸的。”


    仝氏又想了想,方才道,“金枝,找幾個穩妥的婆子跟世子妃去一趟威遠侯府,若有差池,小心狗命。”


    金枝應了一聲下去尋人。


    仝氏又囑咐了幾句要緊的話以及威遠侯府的大體情形,萬氏提議跟著同去,卻被仝氏駁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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