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靜武院出來,黎言裳長長的舒了口氣,心底也悄悄的鬆了口氣,與仝氏的第一次見麵總算讓她對仝氏有個近距離接觸,也稍稍摸清了她一些性子。


    “世子妃?”如流鶯般清脆的聲音陡然響起,一個身穿鵝黃色寬袖長裙的女子走過來,嫋嫋娜娜,頗有一番風姿。


    黎言裳馬上猜出這個應是自己的陪嫁丫頭紅菱了,也是自己親手送上宇文曄床頭的侍妾。


    “世子妃,您身子還好嗎?”她眉角微挑,一雙勾人的桃花眼裏轉動著嫵媚的流光,“世子妃,您可受苦了,奴婢一直惦念著世子妃,日日在世子爺跟前為您說話,怎奈世子爺……”


    悠長的歎息仿佛夾雜著無數的遺憾。


    黎言裳冷眼看她,不過是想在自己跟前炫耀世子天天晚上去她房裏,一個小小的丫頭,頂天也就是個侍妾,若能生個兒子,或許還能被人高看一眼。


    黎言裳冷笑一聲,“有勞了。”


    寶瓶更是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不過是爬上了主子的床,又恰逢世子爺與世子妃置氣,硬是抬了做姨娘,還想越過世子妃去,癡心妄想。


    紅菱一雙美目微微一轉,朝黎言裳稍稍靠近了些,“世子妃,您沒對王妃說什麽吧?”


    黎言裳挑起眉角看她,清亮的眸子裏閃著一道銳光,冷聲道,“我應該對王妃說什麽?”


    紅菱從來沒見過這個模樣的世子妃,嚇得身子一挺,慌忙改口道,“沒什麽,沒什麽,奴婢說錯話了。”


    黎言裳探尋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總覺得她這是話裏有話,還想再多問幾句,又怕露出實底令人生疑,遂隻是冷冷的看著她。


    紅菱果然有些站不住了,麵上訕訕的,屈膝道,“世子妃好好的養著身子吧,世子爺快迴來了,奴婢也該迴去了。”


    紅菱轉過身,一臉譏誚,貴為世子妃又能怎樣?還不是王妃手裏的一顆棋子?真是蠢笨至極,放著自己的男人不巴結,反而去討好那個老太婆。


    她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呢?黎言裳低著頭微微思索著。


    寶瓶見她麵色有異,遂勸道,“世子妃,她的話您別放在心上,老夫人要知道她是這般模樣,怎麽也不會讓她跟著嫁到王府來。”


    老夫人指的是黎言裳的祖母,對她甚是疼愛,也是娘家除了哥哥外唯一真心心疼她的人。


    黎言裳心頭微微一動,歎了歎,“很久沒迴去看看祖母了,也不知道祖母身子怎麽樣了。”


    寶瓶微微一怔,小心翼翼的問道,“世子妃,您真的願意迴去看看老夫人了麽?”


    黎言裳也是一愣,是了,以前的黎言裳總是以母家為恥,很厭煩別人提到家世,除了新娘子迴門,就再也沒迴去過一次。


    見她微怔,寶瓶立時驚覺說錯了話,慌忙改口,“世子妃……奴婢……”


    黎言裳眸中蒙上一層淚霧,低聲道,“以前都是我太不懂事,一定傷了祖母的心,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迴去好好的陪陪祖母。”


    寶瓶亦是喜極而泣,淚眼朦朧,“世子妃,老夫人若知道,定會開心的。”


    黎言裳拿出繡帕微低著頭擦了擦眼角,恰巧迎麵走來個丫頭,急慌慌的與她撞在一起。


    縱是有寶瓶扶著,黎言裳還是被撞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還未站穩腳跟,就聽到驚慌失措的求饒聲,“世子妃饒命,世子妃饒命。”


    接著便是額頭不斷撞擊在地麵上的砰砰之聲。


    黎言裳站穩腳跟,詫異的看著跪在地上不斷磕頭的小丫頭,隻三兩下,那白皙的眉頭上就磕出了一片青紫。


    她慌忙阻止,“快起來,別磕了,頭都破了,寶瓶,快把她拉起來。”


    世子妃已不似從前,寶瓶心裏也有了底,急忙上前彎腰把那丫頭扶起來,“巧玉,世子妃讓你起來,你便起來吧。”


    巧玉驚恐的搖搖頭,目裏滿是祈求,“世子妃,都怪奴婢沒長眼,衝撞了世子妃,求您饒了奴婢。”


    寶瓶笑了笑,強行拉她站起來,“巧玉,世子妃都讓你起來了,當然不會再罰你了,你再磕下去,世子妃才真生氣了呢。”


    巧玉一臉的不相信,愣愣的看看寶瓶,又看看世子妃,見世子妃臉上確實沒有怒氣,這才暗暗鬆了口氣,“多謝世子妃寬容大量,多謝寶瓶姐姐。”


    黎言裳在心底歎口氣,不過是無心一撞,瞧把人給嚇得,遂微微一笑,“好端端的把眉頭磕成這樣子,迴頭讓寶瓶給你送些藥過去,免得留了疤痕。”


    巧玉受寵若驚卻也惶恐之極,差點又要跪下去,“世子妃,世子妃……奴婢,奴婢,奴婢不敢。”


    再說下去,隻怕會把這丫頭給嚇壞了,黎言裳也不再多說,擺擺手,“快去忙你的事吧。”


    巧玉哦了一聲,屈屈膝,竟有些呆愣愣的轉身走了。


    寶瓶捏著帕子哧哧笑,“這個傻丫頭。”


    黎言裳卻皺了皺眉,“竟是如此怕我麽?”


    寶瓶走上前,兩手攙住黎言裳,“世子妃,您忘了麽?有一次巧玉在您屋裏打碎一個瓷瓶子,您讓人掌的嘴都快爛了,她自然是怕世子妃的。”


    黎言裳倒吸一口冷氣,怪不得那丫頭怕成那樣子,一個瓷瓶都能把嘴打爛,這差點把世子妃撞到,豈不是死罪了?


    “巧玉?是哪個院裏伺候的?”


    寶瓶有些奇怪,隨即釋然,世子妃一向不把下人放在眼裏,自然不會留意這些事,“她是青蘭閣的,就是剛剛那位跟前伺候的。”


    黎言裳馬上明白了,囑咐了句,“等會子你給她送一些傷藥去。”


    寶瓶怔了怔,呐呐道,“世子妃,您真的變了。”


    黎言裳心裏一緊,麵上卻很鎮靜,低低的歎了口氣,“寶瓶,人都會變的,尤其是在經曆了一些痛苦的事之後,在這個世界上,適者生存,如果你不能適應這個環境,就會被淘汰掉,腹中孩兒雖沒了,但我也要為他積點善心。”


    說著她眼裏又蒙上一層淚霧,仿佛心痛難忍。


    寶瓶眼圈也紅了,但怕世子妃傷心,遂強笑著安慰,“世子妃,您身子養好了,比什麽都強。”


    黎言裳麵色蒼白,勉強露出一絲笑意,扶著寶瓶的手往迴走,再也無心欣賞這王府美景。


    在她們身後,一個身穿藏青色衣衫的男人閃身而出,默念她剛剛說過的話,“適者生存,真的會改變嗎?”


    他嘴角掛著一絲苦笑,她一直都是這麽做的,不是麽?隻是她始終搞不明白,在這偌大的王府裏,她需要適應的究竟是什麽環境。


    一直以來,他看錯了她,也信錯了她,才釀成苦果。


    他重重的歎口氣,轉身離開。


    迴到霓裳院,寶瓶挑了一瓶傷藥給巧玉送去,巧玉自是感激涕零。


    寶瓶再迴來時的情緒卻似乎有些低落,隻淡淡的說了兩句便站在一旁悶不出聲了。


    黎言裳瞧著有些奇怪,便問她,“怎麽?有什麽事嗎?”


    寶瓶本不想說的,但聽世子妃開口問了,遂也不隱瞞,“奴婢去的時候,巧玉正在哭,她家裏還有一個老娘,一個癱子弟弟,老娘在家裏伺候弟弟,靠著巧玉過活,這幾日,她老娘也病了,又沒錢看病,巧玉正急的哭呢。”


    寶瓶說著,又有些憤憤不平起來,“她主子又是個刻薄的,但凡她露出一絲半點苦色來,便會挨罵。”


    巧玉的主子自然指的是紅菱,換做別的主子,寶瓶自是不敢胡說的,但紅菱,她瞧著就不順眼,自然也不把她放在心上。


    “咱們還有多少錢?”黎言裳看她一眼。


    寶瓶馬上明白了世子妃的意思,忙搖頭,“世子妃,您千萬別動那心思,眼下這情況,隻怕心有餘力不足。”


    黎言裳怎會不知?遂歎口氣,不再說話。


    門簾挑動,倚翠緩步走進來,屈膝稟告,“世子妃,金枝姐姐過來了。”


    黎言裳忙說,“還不快請進來。”


    寶瓶自是親自上前,挑了簾子請金枝進來。


    金枝帶著一臉笑意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小丫頭,盈盈下拜,“世子妃,王妃讓奴婢來送您的月銀,前幾日王妃不好派人過來,這會子才知道那些個不長眼的竟是克扣了您的東西,人都被王妃趕出去了。”


    黎言裳微微一笑,“快請金枝姑娘坐下。”


    金枝惶恐,“世子妃,奴婢不敢。”


    寶瓶已搬了杌子來,強拉著金枝在杌子上坐下了。


    金枝隻好側著身子繼續說道,“您跟前伺候的人也著實太少了,王妃給您挑了兩個送過來,等有合適的,再給世子妃送過來。”


    黎言裳似是很感動,眉角都緊緊的蹙在一起,目中滿是感激之色,“還勞你迴去告訴母親,讓母親費心了,今日天色已晚,父親也該迴來了,等明日,我再去謝過母親。”


    金枝說完王妃交代的事,又得到世子妃這句話,就算是辦完事了,自不會多留,起身告辭。


    黎言裳抬手從頭上拔下一支銀釵,“金枝姑娘,勞煩你走這一趟,母親那裏好東西多的是,你也不稀罕,這玩意兒也不珍貴,你帶著圖個新鮮吧。”


    寶瓶伸手接過銀釵塞進金枝手裏。


    金枝慌忙推辭,“世子妃,這都是奴婢應該做的,奴婢萬萬不敢收世子妃的東西。”


    黎言裳笑著擺了擺手,“又不是什麽貴重東西,左右不過我戴過的,哪個還敢說你不成?你若不收,我隻當是你嫌棄這東西呢。”


    話說到這份上,金枝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但見那確實是一支普通的釵子,遂心安理得的收下,“謝世子妃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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