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孟十三穿戴梳妝妥當,轉到明曉堂裏坐下。


    賞春安排得很快,她到時已有一桌的吃食,樣樣都合她的口味。


    她坐下用膳,賞春和寶珠金銀等人,都在邊上靜候著。


    晚膳用到一半的時候,常青來了。


    常青經常來,以往是每月都是伴著李壽來到的孟府,後來李壽秘密離京遠赴略陽,他也得在東宮跟著裝,再後來李壽迴京還帶著朱希葉,而後便是一件事情接著一件事情,李壽忙到連來孟府的時間都很有限,他便也跟著不常來了。


    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進孟府,還是一如既往地熟悉。


    不管是他,還是孟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是。


    孟老太太聽聞常青一到,與平日裏一樣,還是直接到的泰辰院,她便也沒多問,隻是商氏出麵好好招待。


    待商氏招待完常青,又迴到孟老太太跟前複稟,孟老太太方知常青奉李壽之命,又送來了一整車的藥材。


    盡是有價無市的名貴藥材。


    孟老太太若有所思地說道:“這夭夭今日迴府下車之時,身子略有不適一事兒,也是剛剛發生不久之事,咱們知道乃是因著一家人之故,殿下能這般迅速地知曉,卻是……”


    她拉長尾音,未有說盡。


    商氏懂婆母的未盡之言,低低地接下道:“殿下對夭夭,當真是勢在必得了。”


    孟老太太微微頷首,一雙老眼看向窗外的院子,廊下一盞又一盞的燈籠與一輪高高在上的明月,合力將其照耀得滿院輝光。


    孟天官歸府之後,便在第一時間得到孟老太太的告知。


    同樣的,孟知度落衙迴府,也是在第一時間聽到商氏今日所發生的種種。


    吳氏懶得理會終日隻知往外跑的孟知年,時至晚食後方歸的孟知年又一頭紮到薑姨娘的院子,遂繼續百般無關萬事不知的富貴閑人的逍遙日子。


    泰辰院裏,寶珠望著私庫裏足足占地一半的各種價值連城的藥材,臉上有著說不出的愁。


    金銀不明白地問道:“你又在擔心什麽?”


    寶珠未答,倒是賞春答道:“經過今日,大抵又要掀起一陣風浪了。”


    金銀更不懂了:“什麽風浪?”


    “外麵的風浪且不說,小姐心裏的風浪怕是綿延不盡了。”寶珠哀聲說道。


    賞春看了眼寶珠,沒說話兒,隻轉個眼,瞥向了明曉堂的方向。


    孟十三從睡醒養好精神之後,不管是誰在她睡覺的時候來了走,亦不管是誰奉誰的命來了又走,總歸她一直很淡然地靜坐於明曉堂裏。


    似乎所有的人與事兒都與她不相幹。


    寶珠迴到明曉堂侍候,一臉的欲言又止,片刻後方在金銀的眼神兒鼓勵之下開了口:“小姐,奴婢有話兒,但不知該說不該說……”


    賞春端著一碗她親煮的茶進來,恰聽到這一句,不知不覺將耳朵豎了起來。


    “舊話休要重提。”孟十三大概知曉寶珠想要說什麽,一句話兒便將寶珠快要出口的話兒給堵上了。


    “呃……”寶珠果然再說不出來。


    金銀縮著肩膀往後退了一步,更不敢做那出頭鳥。


    賞春在心裏歎氣兒:聽不成了。


    孟十三今日因著倆流民,著實是被累到了,但要說非得請餘明路進府把個脈,那倒也不必。


    無論誰提,她都一口給拒了。


    正巧餘明路打從參加完碧虛莊園藏紅湖上的對釣之後,迴城迴到餘府,翌日便請了病假,說是得了風寒。


    太醫院裏的其他醫官私下如何說的,餘太醫不知曉,也不想知曉,知子莫若父,他當完值迴府,隻去看了眼臥榻歇息的兒子,便歎著氣兒走了。


    連一句關心之言都沒有。


    他知道都是兒子自己作的。


    他關心個屁!


    罷,打從進太醫院當醫官,兒子便盡忠職守,不止不曾請過假,連休沐日都時常要到府給貴人看診,此番請了病假,全當兒子把以往該歇息的休沐日給補迴來。


    哪兒知今日剛落衙歸家,便聽聞兒子出門了,著實令他訝了好一會兒。


    片刻後,他方仔細問下人,得知竟是孟府大小姐的身子似乎又不好了。


    餘太醫聽後長長唿出一口濁氣兒:“這個不爭氣兒的!”


    蒼術自己趕著餘府的大車,穩穩往前行駛著。


    餘明路坐在車廂裏,披著暖和的披風,一如他的脾性,坐得板板正正,隻時不時要咳嗽上兩聲。


    蒼術在車駕上聽到,勸說道:“公子這般模樣,待會兒見到孟大小姐,隻怕也不能近前。”


    他真正之意是想說:要麽咱們還是別去了吧公子?


    “便是我未得風寒,我也不能太過近前。”從前,餘明路是不敢近前,往後,則是無資格近前了。


    此言聽得蒼術心裏難過了起來:“公子何必如此?”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醫者無法自醫。”餘明路說完,愁上心上,又連咳了好幾聲。


    蒼術低聲咕嘀道:“這與醫者有何幹係,誰一廂情願,誰都得受挫。”


    聲音再低,近在咫尺,餘明路在車廂內還是聽到了,他幽幽道:“你不懂。”


    “奴婢不懂什麽?”蒼術一個激靈,暗下慶幸公子好似動怒,可為何不動怒,莫不是真是他想錯了?


    “東宮勢大,除卻陛下,太子殿下那是連陸皇後都不悚的主。”餘明路頓了頓,語氣明顯剛強起來,“如若她能選擇,她定然是不願入東宮的。”


    這個她自然是指孟府大小姐,可蒼術就不明白了:“縱然孟大小姐不入東宮,那也不一定就會進……”


    餘府的門呐。


    這末了的話兒,還被他吞迴肚子了。


    他覺得眼下的公子實在是心脆體弱,正在風寒當中,那咳嗽聲都快像要把一顆心咳出來給孟府大小姐看了,還非得踏夜色出門,眼巴巴到孟府裏去診脈。


    天知道人家孟府就壓根沒遞名帖請太醫!


    餘明路聽到蒼術之言,也是聽懂了蒼術的弦上之意,一時之間一口氣兒險些沒提上來,他又連著咳了十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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