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那他現下過去找她,還有何用。


    既是無用,他完全是不想動。


    常青等了片刻,也不見李壽有起身的意思,他不由又重複道:“殿下,寶珠與長安都出去了,這會兒隔壁就孟大小姐一個人在客廂裏。”


    結果引來李壽的橫眉怒目:“孤被拒絕了,你是沒聽到是麽!”


    常青被怒得脖頸一縮,卟嗵一聲跪下,低埋著腦袋,額頭貼在手背上,聲音帶顫:“奴婢該死!殿下恕罪!”


    李壽冷哼一聲:“下去!”


    “諾!”常青連身都不敢起,就跪著往外倒退,直倒退到客廂門邊,他才輕輕起身,躡手躡腳地開門出去。


    出去後,再輕輕關門,他站在客廂門外一陣懊悔。


    隨後,又是一陣心疼。


    對自家殿下的心疼。


    殿下打小沒了母後,陛下又不止殿下一個皇子,還有其他公主,能長到快弱冠之齡,全靠殿下自身堅韌不拔的生命力。


    如若不然,殿下於此十九年來,至少得死上不下十迴。


    殿下這還是頭一迴對一個女娘如此歡喜,歡喜到起了娶迴東宮的心思,沒想到剛表達出來,竟就被孟大小姐當麵拒絕了。


    他默默地歎息。


    長安端著一盤素點心,寶珠重沏了兩壺清茶迴來之際,兩人便看到常青在李壽客廂門外長籲短歎的。


    長安無甚感想,端著點心推開孟十三客廂的門,便迴了客廂。


    寶珠卻是直直走近常青,將托盤上的兩壺清茶往常青跟前一遞:“常青公公,我重沏了兩壺清茶,雖然沏的沒賞春姑姑好,卻也比道觀裏的道姑沏的強,公公拿一壺給殿下?”


    她是沏了兩壺清茶,是有備殿下的份兒沒錯,可到底是儲君,吃食皆極為注意,她沏了備了,也得人家要才行。


    免不得要先問一聲。


    常青瞥了眼托盤上的兩壺清茶,麵對寶珠的好意,他委婉道:“我倒是很想拿,隻是……”


    他更委婉地往身後的門扉瞧了眼。


    寶珠頓時懂了,把遞到常青眼前的托盤收迴來,用壓低八度的聲音安慰道:“常青公公辛苦了!”


    “寶珠姑娘……”常青熱淚盈眶地想倒倒苦水,企圖讓寶珠到她家小姐麵前多說說他家殿下的好話兒,豈知他剛開個頭,寶珠便轉身走了。


    寶珠走了幾步,推開孟十三客廂的門,似是沒聽到常青想一吐為快的言語般,進得飛快。


    幾步走到孟十三跟前,她吐了吐舌頭僥幸道:“還好奴婢跑得快!”


    孟十三正吃著長安剛端來的蓮花狀糕點,也不知是何素食做的,味道竟是同真蓮花般的清香,正吃得津津有味,聞言隻抬起眼看著寶珠,沒能抽出嘴來問一問。


    隻眼神兒表達她的疑問。


    長安也看向寶珠,想到她進來前寶珠是走向了常青,她倒是能猜到一二:“是那常青公公跟你說了什麽?”


    “嗯!”寶珠衝長安重重點了下頭,再看迴孟十三道,“小姐,奴婢看常青那狀態,可能是被殿下趕出來的。剛剛奴婢想把這兩壺清茶的其中一壺給常青,好讓常青拿進客廂給殿下喝,沒想到常青甚為難。奴婢也沒多問,立刻就明白了,估摸著是殿下被小姐拒絕了,這會兒正惱火著呢,常青這才不敢接奴婢沏的茶,不敢進去呢。”


    詳詳細細,連猜帶估。


    她還真是真相了。


    孟十三聽後默默無言。


    蓮花糕一塊接一塊,清茶一杯接一杯,她吃吃喝喝得肚兒圓。


    寶珠說完直等著孟十三的反應,結果孟十三的反應真真是無甚反應,如常地該吃吃該喝喝。


    再等了一會兒,她還是忍不住了,用手肘去碰了碰長安的手。


    長安疑惑地轉過臉,她看著寶珠沒開口,隻滿眼的問號。


    寶珠低聲道:“殿下這是怒了,小姐怎麽好似不在意呢?”


    “這不正常麽?”長安理所當然地反問道。


    寶珠被噎得一頓,又低聲道:“這正常麽?”


    長安更理所當然地肯定:“正常。”


    主人乃是蟮蛐大妖,與鴻均老祖同宗同根,李壽再是一國太子,那也不過是一介凡人,凡人再高壽也不過百年,如何能與主人的漫漫年歲相較?


    再說了,人妖殊途,絕無可能。


    不過……主人這會兒是人身妖魂,和主人的本體還是有區別的。


    總之,主要還是得看主人怎麽想,怎麽打算的。


    主人要是能接受凡人太子,那她也沒覺得有何不可。


    主人要是無法接受凡人太子,她更覺得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寶珠被長安堵得閉上了嘴兒,就長安這思維,估摸小姐說殿下配不上小姐,長安都得說正常。


    現在她總算領教到了,旁人在往日裏,看她和金銀無條件相信小姐的種種舉動之際,那不可思議的眼神兒了。


    眼下她正是這個心情。


    雖則小姐在早前,便同她們表達過,小姐並不想嫁進東宮,不想成為太子妃,但她們聽歸聽,卻暗暗想著,孟府當真需要小姐嫁給殿下,為孟府和東宮綁定更為穩當的關係時,小姐再不想也得應承。


    也不知長安知不知這一層,能不能理解到這一層。


    寶珠心裏想著猜著,覺得她應該找個時間,單獨和長安好好地聊一聊,疏通疏通長安的內心想法。


    要不然,她真怕真到小姐不得已的那一日,長安的莽撞會給小姐帶來額外的麻煩。


    小姐說長安是從金陵來京城的舊識,然長安卻是跟她們說,長安是小姐的仆人。


    仆人也可以是舊識,小姐說是舊識,大抵是沒把長安當下人,便如小姐也從來沒把她和金銀當可以任意打罵的下人般。


    既是仆人,那都是作為下人的,她們縱然不能幫到主子,也絕然不能給主子添麻煩。


    時至人定,孟十三到客廂內室的架子床上歇下了。


    寶珠和長安則守在外間,搬開窗台邊羅漢床上中間的榻幾,兩人在榻上擠一擠,也能睡一晚。


    常青一見孟十三客廂裏的燭火被吹滅,再透不出光亮來,他便知孟大小姐是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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