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十三神態自若,神色平靜,眸中戾氣散去,她搖搖晃晃地轉過身,看到了商氏、吳氏、薑姨娘,還有孟老太太。


    她們是在孟十三用金簪把孟美景手掌刺了個對穿,孟美景發出淒厲的慘叫聲時,才一同到的園中。


    吳氏恰看到這一幕,兩眼一翻,跟著孟美景昏厥過去。


    餘者僵立原地,她們目露驚懼地看著孟十三,那眼神兒仿佛是在看什麽怪物。


    孟十三渾不在意,轉眸至另一邊,看到孟仁平、季寬,以及李壽。


    她的祖母、大伯母、繼母和薑姨娘,都是在她行兇之後才來到的花園,太子、大堂兄、季家公子卻都是在她行兇之前,便到的這片草地。


    她們,是來不及阻止她。


    而他們,卻是什麽也沒有阻止。


    視線微微下移,她的目光落在李壽的左掌心上。


    隨後,孟十三被孟老太太帶迴長春院,罰進佛堂,跪抄經書,禁足一月。


    李壽這迴沒說什麽,卻有些欲言又止。


    孟老太太神色漠然:“國有國法,家亦有家規,殿下應知老身責罰夭夭,亦是為了她好。”


    “外祖母所言甚是。”李壽當然知曉孟十三此番做得過了,姐妹相殘,乃是大忌,事後孟十三又拒不認錯,外祖母隻是將大表妹罰跪佛堂抄寫經書一個月,已然是從輕發落。?


    從上房出來,他往南麵的佛堂望了望。


    季寬很有眼色地問道:“殿下若要做些什麽,卑職可以去找池南想想法子。”


    “多事兒。”李壽提步就走。


    季寬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杵在原地嘀咕:“怎麽就多事兒了?明明剛才跟來上房前,您還對池南說:‘莫要責罵大表妹’的。”


    嘀咕完趕緊跟上。


    經此一事兒,李壽沒再前往軒轅台靜坐,轉頭便帶著季寬迴了東宮。


    孟十三被罰跪抄經,整整一個月不得踏出佛堂半步,也就是說她得在長春院裏待足一個月之久。


    此消息一傳迴泰辰院,金銀先是找到寶珠問清楚緣故,聽著神色尚未完全迴神兒的寶珠,斷斷續續地闡述完花園裏打的那一場架,她也半晌沒能收魂。


    “小姐這是……不止失憶……”


    “……是,何止忘事兒……”


    簡直是換了個人!


    寶珠和金銀雙雙一個激靈,齊齊迴魂,互對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茫然、疑惑,甚至是後怕。


    “按你說的,小姐是護著你的……”


    “是護著我們的……”


    寶珠糾正金銀的話,把她們兩個都概括入內。


    “……那有什麽可想的?”


    “沒什麽可想的!”


    思緒飄到此處,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她們既不知道自家主子為何會在病一場之後發生巨變,也不明白小姐為何在委屈求全忍受二小姐的欺壓多年之後兇狠反擊。


    但!


    有一點兒她們是再清楚不過的。


    那就是小姐還是她們的小姐,小姐不止自己反抗了二小姐的淩辱,還護著她們,讓她們反擊以往淩辱她們的人,成為她們的後盾!


    那麽,不管小姐變成什麽模樣,性情行為如何巨變,小姐依舊是她們唯一的主子。


    主子說什麽,她們做什麽,主子被關進佛堂罰跪抄經,她們也不能自個兒好好地待在泰辰院裏。


    奈何,她們連長春院的院門都進不去。


    寶珠金銀見不到孟十三,孟仁平卻是得到了準許。


    “你身為長兄,有看顧弟弟妹妹之責,安哥兒與康哥兒,你便教得很好,在外從未丟過孟家的臉麵。夭夭與景姐兒,拘於內宅,你見得少,了解應也不多。”????


    “然!”


    孟老太太原來慈眉善目的臉一肅,嚴厲地道:“也縱容不得!”


    “祖母放心,孫兒往後定當好好看顧兩位妹妹。”孟仁平自知性子溫和,少時還替弟弟妹妹背過不少鍋,這些祖母都門兒清,不禁先敲打一下他,不準他助長大妹妹的戾氣。


    然則,祖母多慮了。


    他雖素來對待弟弟妹妹十分寬厚,卻也知輕重,不會如此糊塗。


    “倒也不必,你伴隨殿下左右,常在外行走,哪裏有這個時間。你隻要好好爭氣,繼你祖父、父親之後,頂起孟家門楣,延孟氏一族榮耀,便是你最大的孝順。”


    “內宅之事,原是你母親與你二嬸之責,她們日後定會加倍教導矯正。咱們孟家的姑娘,不能蠻橫欺弱,更不能兇狠相殘。”


    孟老太太以往總覺得孟家內宅簡單,長媳也算有些能力,中饋掌得有條不紊。


    經此一事兒,她方知是她不理庶務太久,竟已是耳閉目遮,長孫女自幼受盡繼次媳的苛待不說,病弱的夭夭居然也有執簪刺傷景姐兒的一日。


    她也不是個不通情理,不明是非,黑白顛倒,偏心沒心的祖母。


    夭夭能在曾氏病逝這麽多年,終於爆發出來,將吳氏所出的景姐兒重傷,那樣走兩圈都要喘不過來氣兒的小姑娘,能一夜之間變得如此兇殘,可見是被逼狠了。


    人啊,在山窮水盡之時,總會做出往日連想都不敢想的異舉。


    現在她隻要一想到夭夭簪刺景姐兒的那個血腥場麵,她的眼皮便禁不住地猛跳。


    “祖母說得是,孫兒都聽祖母的。”孟仁平見孟老太太麵露疲憊,上前兩步更近榻前,輕聲細語地保證,“夭夭那邊,孫兒會好好勸導,祖母不必憂慮,且保重身體要緊。”


    “祖母知你孝心,且去吧。”孟老太太擺手。


    孟仁平退出上房,已是暮色四合。


    上晌發生那樣的血流事件,下晌孟知年和吳氏所居的善方院,與孟美景所居的綰菲院,都請了大夫。


    診脈,開方子,買藥,煎藥。


    下人忙進忙出,很快滿院子的藥味兒,時不時夾雜著哭訴聲、喊疼聲、破罵聲,還有細微的啜泣聲,物件被砸落在地的泄憤聲。


    相較之下,泰辰院簡直安靜得萬籟俱寂,針落可聞。


    商氏在院落與院落之間忙得不可開交,隻覺得世事難料。


    往前夭夭無人問津,被欺得體弱多病,近日卻頻頻出壯舉,對目無長姐的景姐兒,不是有理有據巴掌教訓,便是豬突豨勇一架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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