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陽客舍裏來客正是任武師和一百多從雍陽宮下來的死士。


    一天前,任武師奉霍雲的指令趕到雍陽宮,率領全體死士進入長安,然而走到半途,又接到指令,暫緩進京,隱蔽待命。任武師一下子沒了方向,這時他們已經到了池陽亭地界,便想起前幾日去過的池陽客舍,覺著那裏既偏僻又寬敞,正好可以暫住幾日。於是率隊來到池陽客舍,趕走了其他住客,出高價包下了整個客舍。


    十二郎來叩門時,他就在院子裏,過來開門將十二郎趕跑了。之後亭長來叩門,他聽清是當地的亭長,擔心亭長發現他們這些不速之客,若是盤問起來,倒也是麻煩,於是就叫來老嫗去開門,並關照她不許透露他們的情況。


    老嫗迴來說是官府查驗戶籍,要清點夥計人數。


    任武師也沒有多想,還慶幸沒有查驗他們這些住客。他唯恐被亭長看見,跑到屋裏躲了起來,並關照死士們都不許露麵。


    老嫗將老翁和夥計都叫了出去,許久不見迴來。任武師覺著不對勁了,獨自來到杳無一人的院子裏。驀然,他心中浮起一種不祥的預兆,便悄悄跑到門邊,也不敢探出頭,側耳細聽,隱約傳來刀槍碰撞的鏘鋃聲,不由得惶恐起來。


    時已黃昏,天色漸暗,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恍惚中,他覺著整個院子被濃烈的殺氣籠罩,讓他喘不過氣來。他揉著自己喉嚨努力想喊,就是喊不出聲來,於是深吸一口氣,然後用盡全力仰天大叫。


    “店家,店家。”他聲嘶力竭地喊叫起來,喊了半天,也無人迴應。


    史高帶著虎賁去雍陽宮撲空後,心中一直惱火,可是老天開眼,居然讓他在這裏堵住了這群逆賊。現在院子裏隻有霍府死士,完全可以放開手腳進攻,頓時一身輕鬆。


    他在院子外觀察了一會,招招手喚來十二郎,道:“你先喊話,命令裏麵的人出來。”


    十二郎上前,神情嚴肅,清了清嗓子,大聲喊道:“裏麵的人聽著,我們是虎賁禁軍,奉旨捉拿朝廷逆賊。你等已被包圍了,休想逃匿。若放下武器出來投降,或可寬宥;若是負隅頑抗,定斬不饒。”


    話音剛落,院裏似乎一陣忙亂,隻聽一個聲音迴道:“這裏沒有什麽逆賊,都是本分的行商之人,不敢驚擾官府。”


    張章湊近十二郎身旁,低聲道:“這是任武師。”


    十二郎哼了一聲,又喊道:“那你們都出來,若是正經商人,自然會讓你們走的。”


    院裏許久沒有聲音。史高道:“派幾個人進去。”


    十二郎叫來一個百夫長,道:“你先帶二十個人進去,見機行事。”


    百夫長拱手領命,點了二十個校刀手。十二郎又命令弓箭手戒備,院裏的人若衝出來,一概射殺。


    百夫長帶著二十個校刀手雄赳赳的走向院門。院子的門關著,百夫長打量了一遍,眼神中透出不屑,上前狠踹一腳,豈料那門單薄,一下就被踹碎。百夫長用力過猛來不及收腳,一個趔趄就跌了進去。他身後的校刀手一齊呐喊,湧入院子。


    史高心情激動,下意識地上前幾步,被十二郎一把拉住,將他護到身後。


    史高伸長了脖子朝院裏張望,卻是什麽也看不見,便著急地問道:“怎麽了,進去的人怎麽了。”


    十二郎安慰道:“不用擔心,不用擔心。”自己卻是緊張的臉色發白,嘴唇哆嗦。


    院子裏傳出陣陣喊殺聲和刀劍的撞擊聲,間或有幾聲慘叫。史高和十二郎大氣也不敢出,緊緊盯著院子門口。漸漸地,喊殺聲斷斷續續,又過了一會,門口跌跌撞撞出來幾個渾身是血的人。


    十二郎認出是百夫長和幾個虎賁士卒,趕緊招唿人過去救護。話音未落,院子裏又追出來幾個手持刀刃的死士,他急得大喊:“放箭,放箭。”在旁戒備的弓箭手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見勢不妙,沒等他發話就已放箭,將衝在前麵的死士射到在地,跟在後麵的死士慌忙退迴院子。


    少頃,受傷的百夫長和士卒被攙扶到史高和十二郎麵前。十二郎急切地正要問話,史高攔下了他,示意讓他們喘口氣。這時醫官過來給傷員包紮傷口,又喂了些水。


    百夫長歇了一會,史高蹲在他身旁,輕聲問道:“裏麵什麽情況。”


    “裏麵人不少,手持兵刃。我們喝令他們投降,那曾想這些人不但不投降,還持刀拒捕。他們人多,武藝也不弱,而且裏麵場地狹小,施展不開。我們隻得,隻得——”百夫長忍不住抽泣起來。


    “知道了,好好養傷。你們都是忠勇之士,朝廷必有重賞。”史高站起吩咐醫官仔細照看傷員,然後將十二郎拉到一旁,麵帶愁容,道:“百夫長說的也是。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武功好,院子又狹小,長兵器和弓箭都施展不開。虎賁與他們捉對廝殺,恐怕占不到什麽便宜。我們若是強攻,隻會徒增傷亡,而且他們也可趁亂逃走。”


    “那如何是好?要不我們故意示弱,讓他們以為可以衝出包圍,將他們引出來。”十二郎思忖片刻,出了個主意。


    史高嗤笑道:“你以為他們傻了?他們知道門外有弓箭手,虎賁人數也比他們多得多,不會輕易出來的。”


    十二郎抬頭看了一眼天色,臉上露出憂慮的神情,似乎想說什麽,猶豫片刻,又閉嘴不說了。


    史高覺察到了他的情緒變化,也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日已西下,遠處的山巒籠罩在一抹薄霧中,若隱若現,他深吸一口氣:“恐怕是要夜戰了。”


    十二郎環顧四周,道:“這些死士很可能會趁天黑逃逸。”語氣中透著不安和無奈。


    史高道:“我就是擔心這個。”


    十二郎道:“那我們多準備些火把,照的通天透明。然後安排弓箭手守在周圍,裏麵的人出來就射殺。將他們困死。”


    “當下也隻好這樣,待天明再想辦法。”史高苦笑道。“就怕他們趁天黑逃走。”他搖搖頭,輕歎一聲。


    十二郎迴頭吩咐屬下準備火把。兩人看著士卒忙著收集柴禾紮火把,一時陷入沉默。忽然,十二郎眉毛一挑,臉上漾起欣喜的笑容,側過身麵對史高正要開口。史高似乎猜到他要說什麽,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示意先不說,然後手指一點一點,仿佛打著節拍,一、二、三停在半空,兩人異口同聲說出:“火攻。”不由得哈哈大笑。


    史高道:“既然他們不願出來,那就讓他們呆在裏麵。”十二郎點頭稱是。


    這時,亭長引著一群人過來。史高詫異地打量著這群人,不知是幹什麽的。亭長略略側身,恭敬地招唿一人過來,介紹道:“池陽縣令來此拜見侍中。”


    一個頭戴小緇布冠、身著公服,矮胖短須的地方官吏緊趕幾步,臉上堆滿諂笑,拱手道:“下官乃池陽縣令,不知侍中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侍中見諒。侍中來此剿滅逆賊,乃敝縣之幸也。”


    他突然覺得“剿滅逆賊,乃敝縣之幸也”講的不甚妥帖,可匆忙間又想不出更好的說辭,便打了個哈哈掩飾窘態,接著神情懇切地說道:“侍中在此剿滅逆賊,下官當全力輔助,不辱使命。”


    這縣令剛剛才聽聞有大隊虎賁在此圍剿逆賊,又聽說帶隊的是皇帝寵信的帷幄近臣史高,便顛顛地跑來,心想不可錯過這麽一個親近達官顯貴的好機會。


    史高正想著火攻之事,驟然冒出個人打岔,一時迷糊,瞧著這人搔了搔頭。忽而,他心裏閃出一個念頭,便微笑著拱手迴禮:“池陽縣令,是吧?我倒是有一事須煩勞尊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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