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花雕烈酒


    傾雪目光灼灼,殷切地看著子陽辰夜。


    狐族易主已成了既定的事實,她無力改變。那麽退而求其次,她父王,母後,舅舅的性命可能保全?


    若是不能,若是不能


    “你的問題,我無法迴答。”受不了她那殷殷期盼的眼神,子陽辰夜無奈道:“傾雪,聖預言師也不是什麽都知道的。”


    “可你不是”傾雪急急開口,卻突然閉上了嘴,眼睛一閃一閃的移開了視線。


    “你當聖預言師是知曉世間所有事的麽?”子陽辰夜輕笑一聲,“若聖預言師真能將每一個人的命數,每一個人的種種都算個透徹,那這個世上,早就不會有聖預言師的存在了。”


    垂下眼眸,傾雪微微點了一下頭。


    知曉每一個人的命數,知道每一個人的秘密,任何一個人在他麵前都是**裸,任何偽裝都沒用,這樣太過可怕。


    聞人界眾人可以容忍一個算命的的存在,但絕不會容忍一個知曉自己所有事情的人活著。


    所以,聖預言師這個身份,注定了他能知曉鬥轉星移,同時也注定了他不會知曉太多。


    聖預言師看似高貴非常,被聞人界中所有生靈敬仰,其實他的每一步都似乎走在刀刃上,不能有絲毫偏差,始終都要提著一口氣。


    每走一步路,每說一句話,都要謹小慎微,徘徊在被世人接受和不接受的邊緣。


    若他知道的多了,等來的隻能是滅亡。若他知道的少了,院長的地位便會受到威脅。


    這個“度”是最難把握,也是最難取舍的。


    子陽辰夜說他不知道,這個“不知道”,是因為傾雪所問的已經超出了這個“度”所能包含的範圍,還是說,無論在不在這個範圍內,他都不知道呢?


    或許,他是真的算不到吧!


    可,聖預言師不能知道,那天人呢?傳說中靈人界子夜山上住著的無所不知的天人,是不是也不知道?


    傾雪眼中盡是複雜和濃濃的掙紮,她知道,有些無力更改的事提前知道了隻會給自己多添煩憂,有些薄膜一旦捅破了會使雙方都盡力營造的良好關係頃刻間毀於一旦。


    可他真的就要她一直裝著惴惴不安直等到狐族真的傾覆那一日麽?


    “傾雪,我不知道是好事啊,你想,若是你父王他們會好生活著那皆大歡喜,若是不能,你豈不是要從此刻便開始想著如何為他們送終了!”


    子陽辰夜突然嬉皮笑臉很是輕鬆地開口,隻不過這話委實不大招人喜歡聽。傾雪沒好氣兒地瞪了他一眼。


    任誰都不會喜歡聽旁人說自己的父母生啊死啊的,傾雪與狐王和王後的感情向來好得很,自然更覺得子陽辰夜這話說的討打。隻是被他這麽一說,心裏的煩悶真的少了好多。


    “所以,我不知道,你心裏好歹還有個念想。”


    雖隻接觸了短短幾個月,但子陽辰夜對傾雪的了解卻絲毫不亞於她的兩個哥哥。


    他知道傾雪小小的心思經不起太大的風浪,所以提前對她透漏些風聲,不至於等真的發生翻天覆地變化時她受不了。


    她呀!心比比幹多一竅,多愁善感,又常常管不住自己的腦袋去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


    但,胡思亂想總比她知道結果後終日無精打采好多了。


    站起身,子陽辰夜看著傾雪,“知道的太多其實不是什麽好事,我若不同你說那八個字,你如今哪裏會煩心。”


    是啊,若辰夜不同自己說那八個字,那她是不是就不用做了那些徒勞的事,也不會生出那明明知道結果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等著它如不定時炸彈般不知何時就爆發的無力感。


    “時候不早,我也迴去睡覺了,明日還要參加勞什子的拜師大典,縱然煩得很,我也不能打著哈欠在那裏坐上一日。”


    扯了扯衣袖,子陽辰夜看向鍾離玉:“小玉,要不要一起睡?”


    迴答他的是鍾離玉一道靈力直接掀開了柳條將他趕出了亭子。


    亭子裏沒有了絮絮叨叨說話的人,突然寂靜了許多。沒有了那一襲白衣晃著,也突然暗淡了許多。


    飯菜還溫熱,可傾雪已經沒有了繼續吃的心情。


    “飯菜不合胃口?”鍾離玉輕聲問道。


    “嗯。”傾雪點頭。


    “那便不吃了。”言罷,鍾離玉拾起亭子一角放著的食盒,將桌上的飯菜一盤盤一碟碟裝進去。


    還剩下一大半的四季熏雞,第一次不合了傾雪的胃口。


    也許這三界,便沒有能在此時此刻合她胃口的吃食了。


    隻是傾雪看著那飯菜,隻覺得胃裏漲漲的,心裏堵堵的,一口也吃不下了。


    胳膊放在桌上,一隻手拄著臉頰,傾雪看著鍾離玉將桌子收拾幹淨,隻留下一壺熱茶,一壺花雕,一壺溫水,兩個幹淨沒用過的杯子。


    忽明忽暗的白色月光此時像是忽明忽暗的星星,亭子裏就像點了火光搖曳的蠟燭般,將兩人的臉映的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


    二月末三月初的天氣,還是有些涼爽,深夜裏的風還夾雜著些凜冽霸氣,隻那麽輕輕一吹,便將擋的嚴實的柳條吹的分開,橫衝直撞地吹進了亭子裏,亭裏的點點月光被寒風擠壓的四處逃竄,都擠到了邊邊角角的地方,亭子,顯得更暗了。


    傾雪披散在身後的幾縷頭發被風吹的揚起,和亭中少量的月光交纏著,依舊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隻有那幾縷青絲輕輕飄著,像是一幅半靜半動的美輪美奐的換卷。


    她從出生,就從未如此美過。她的美,勝在了氣質上。清新如蘭,淡雅如菊,動則靈動,靜則靜美。


    她的美,是潛移默化地滲透到旁人心裏,隨著時間的遷移而濃厚,濃烈。


    如今她額頭上的弟子印記閃現,催動著月夜明珠與體內融合更多了些,周身隱約浮動著的靈力氣息更是給她添了幾分不真實的色彩。


    越是不真實,越是夢幻般的東西,便越是許多人執著追求的,便越是許多人心中最美的。


    像是海市蜃樓一般,真實的事物被虛幻地映出來,便成了太多太多人追捧的,最美的景象。


    但如今在聞人界,聞人學院的一個小院子裏,這般美麗的景象卻隻被一人看見。而看見這人眼中卻沒有一點驚歎或是讚美的神色,那深不見底的漆黑眸子裏,像是融入了一片波濤洶湧的大海,又像是凝聚著滲人的風暴。


    總之,他眼裏藏著的肆虐的,是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心疼。或是他知曉自己心疼了傾雪,卻從心裏不願承認。


    如今鍾離玉隻覺得心裏悶悶的,像是一塊兒巨大的沉石從喉嚨處向下壓著,直壓的他透不過氣來。


    這十餘年來,他日日和子陽辰夜在一處,子陽辰夜算到的事情,大多也都會同他說。可今日卻是他第一次,第一次覺得原來未卜先知也是一件很煩心的事。


    從未見她臉上出現這般愁苦的表情,往日的靈動如今也都變成了壓抑,沉悶,一張清秀的臉拉的好長,嘴角也不再上翹,眼中是無措,是茫然。


    她這神態,看得他的心裏更是悶得慌。


    眉毛不經意間皺起,傾雪這美輪美奐的樣子在他眼中難看得很,他不想再看。


    輕輕一抬手,將邊邊角角的月光都召了來,均勻分布在亭子裏。溫熱的水早已變的冰涼,滾燙的茶水也成了溫熱。鍾離玉將索性清水和濃茶都塞進食盒裏,直接將那兩個杯子放到了自己和傾雪麵前。


    與其看著她這樣繼續愁苦著,還不如直接灌的她酩酊大醉,讓她將心裏的不快都發泄出來。


    酒杯磕在石桌上發生輕微清脆的響聲,傾雪微微緩過神來,將頭抬起,晃了晃拄的有些酸澀麻木的胳膊。


    “辰夜特意從外麵帶迴來的花雕,要不要喝一點?”


    不等傾雪點頭,鍾離玉便將兩個杯子裏都倒滿了酒。


    花雕的香氣充斥著鼻尖,傾雪拿起杯子抿了抿。


    好辣!


    舔著嘴唇皺著臉,傾雪的眼淚險些被辣了出來。直到嘴裏再感受不到一絲辣,隻留下綿長幽香,她依舊扭曲著一張臉,看著身旁人悠哉悠哉地品嚐著他杯裏的酒。


    鍾離玉眼中的風暴全然隱去,嘴角若有若無地勾起。她這般皺巴的臉,倒是比方才好看了千百倍。


    傾雪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她往常喝的都是度數低且並不濃烈的酒,和果酒相差無幾。


    第一次喝花雕,又沒做任何心理準備,便生生被辣成了如今的模樣。


    “味道如何?”鍾離玉已是一杯酒下肚,嗬氣如蘭,吐出的點點酒氣熏的傾雪微暈。


    “酒倒是好,隻是有些辣。”傾雪淺淺一笑。


    “你將花雕當做清水喝,能不覺得辣麽!”說話間,鍾離玉將自己杯子續滿,衝著傾雪揚了揚杯子,“你這次再喝試試看。寒夜裏,喝烈酒,才不會冷。”


    似乎在配合他的話,又是一股子涼風吹進了亭子裏,帶著寒氣的風吹的傾雪身上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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