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山,隱藏在一片雲霧繚繞中,陽光透過雲霧直直射下來,縷縷光線四散將整個山籠罩。山腳的紫藤花灼灼盛開,遠遠望去,宛如仙境。浴血而歸的鍾離玉衣角翻飛,頭發被吹的四散飛揚,蹙眉看著麵前紫藤樹下穿著一襲白衣的人。


    “小玉。”輕輕一聲歎息,子陽辰夜的衣角靜靜垂著,整個人都像融於天地之間,任憑狂風吹過他的身體,卻連發絲都直直垂著,沒有一根被撥亂。


    他便如磐石般立在紫藤樹下,風過花落,透過他的身體翩然落下。他如同其他空間映在這裏的景象,那麽不真實。


    “事情可辦妥了?可有受傷?怎的又弄了一身血迴來?”子陽辰夜的聲音空靈,表情一派雲淡風輕,不等他答話便又繼續道,“想來你是不會受傷的。我算過了,你要殺的那些人今日死的很痛快,沒有一刻反擊的機會。小玉,你的功力又深了。”


    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他換了個話題道:“你看,這白衣可適合我?”


    白色衣衫層層穿在身上,沒有一絲花紋,腰間隻係了條白色腰帶,再無其餘任何東西點綴,卻更襯著他豐神俊朗,出塵脫俗。


    自然是適合的,可


    帶著滿身血氣快步走過去,鍾離玉震驚且有些哀傷的看著他:“你真的要坐上這個位置,這一生都不會變了嗎?你可想好”


    “小玉。”又是一聲歎息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平靜無波,“我就知道你不會同意,所以故意派給你個任務支開了你。我估摸著,等你迴來,一切也便塵埃落定了。”


    子陽辰夜撐開雙手,寬大的衣袖也終於有了波瀾,隨著他的動作慢慢撐開,再沒有多餘的晃動。就好似有一顆巨石垂著,能夠撐開便已很是艱難。


    他道:“你看,這樣不知冬寒夏暖,不受天地束縛,不是挺好。”


    “什麽不受束縛!”


    看著那再也吹不起來的長發,再也吹不動的衣裳,再也感受不到暖寒苦痛的人,他悔恨自己殺那些人的時候怎麽不快些,再快些,悔恨自己沒有拚盡全力快速往迴趕,悔恨自己終是錯過了他穿上這身衣裳的時辰。


    “如今你明明是被束縛最緊的那個!你怎麽可以!”他死死捏著他的肩膀,手指都陷進了白色衣衫裏,心裏卻是無力。


    “不是說好要我來的嗎”


    狂風中,鍾離玉神色猙獰,胡亂撕扯著他的衣裳:“你將它脫下來,我不準你穿著它,我不準!”


    “乖,別鬧。”輕拍著他的頭,子陽辰夜看著他的眼中盡是寵愛,“你和我之間,我情願是我,來承擔這一切。”


    捋著鍾離玉被風吹亂的頭發,他繼續道:“我把那個位置留給了你,雖也不是個輕巧的活計,但總歸要比這個好些。你好好做,我來輔佐你。”


    幾日後,千萬叩拜中,鍾離玉一身明黃色的衣裳,走入了長生殿。他身後本該隨著的一襲白衣的子陽辰夜卻沒有出現。那一日,他發了狠,“你若執意要將這白衣穿到死,那便永遠都不要來見我!”


    果然這般隆重的本該他出現的這一日,他沒有來。鍾離玉握緊了雙手,他這是要真的不再見他了。


    轉身,對著殿外一眾錯愕的臉道:“子陽辰夜昨日醉酒,今日便不來了。明日,後日也有可能醉著。”


    他這一醉便醉了十餘年。


    那一年,他十六歲。


    可是十餘年後的那一晚,子陽辰夜卻將他喚了來,指著天上的一顆紫色星星對他道:“看見了嗎?那顆星,將是你我一生的羈絆。”


    他雖不明他的意思,卻也認真的聽著。正如這些年子陽辰夜從不來看他,但卻一直將所有他要他做的事情都通過小默子傳遞。他一直盡心做著所有,即便很多事情他並不知道如此做的原因。


    十餘年,他與他從未見麵,除了那件事,那顆星。到底是多重要的一件事一個人,能讓他終於見了他。


    鍾離玉是感謝這顆星的,若不是這顆星,他真怕這輩子都見不到子陽辰夜。


    子陽辰夜告訴他,那顆星的名字叫紫兒。


    從那日起,他們便日日盼著,盼著那顆星的到來。


    那一年冬日的大雪紛紛揚揚,鍾離玉在雪中等了三日三夜才終於等到了那顆化身紫雪的星。那顆雪花並不大,也並不漂亮,可他就是從漫天的雪花中認出了她。


    伸手將她接在掌中,冰涼的觸感,一如子陽辰夜冰涼的心。


    他將她變成了石頭放在子夜山腳。那裏的靈氣不濃不淡,正適合她幻化成人形。


    那一日,一個紫色的身影逐漸轉身,向著他跑了過來。


    她叫他哥哥。她要他娶她。


    可她隻不過是天地間的一個靈物,卻比其餘的靈物還要低級許多。她的身份遠配不上他,他自然不在乎這些,他在乎的是她的命。


    她是雪花,一隻靈物,即便幻化成了人形,到了春天卻還是要死的。


    說到底,她的壽命不過兩三個月,而她幻化成人形又用了一個月。如此算起來,他們能在一起的日子也就那幾十日,連準備婚禮的時間都不夠她的生命便到了盡頭。


    他又如何娶她?


    子夜山腳,最寒冷的地方,她依偎在他懷裏,在第一縷陽光照射過來的時候融化蒸發,連一絲水汽都沒有留下。


    “你要記得娶我。”


    那是她在這個世上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這是他在這個世上第二件後悔的事,沒有在她有生之年準備好一切,十裏紅妝,牽著她的手一起走入長生殿,向全天下宣布,她從此是這裏的女主人。


    那一年,他二十八歲。


    鍾離玉怒氣衝衝地飛到了子夜山頂,對著子陽辰夜道:“你說她是你我一生的羈絆,可這羈絆隻不過停留了三個月!”


    “她死了?”子陽辰夜坐在山頂挑眉,一如之前的風輕雲淡。


    衝上前將他從地上拽起來,他橫眉道:“你坐這位子的時日多了,心也冷漠了是不是!她蒸發了,連一絲水汽都沒有留下,以後,我們當如何!”


    “你這急脾氣可得改改。”子陽辰夜歪著頭,頭發也隨著垂下,“莫急,我自有打算。”


    他此刻厭極了眼前人這對一切都滿不在乎的模樣。他有他的打算,可這個紫兒已經死了,已經完全地消失了不是麽!


    “小玉。”子陽辰夜看著他,鍾離玉又聽到了他空靈的好似遠處傳來的聲音:“若是用你的壽命換她一世長安,你可願意?”


    他自然願意,可他用了長長久久的壽命,強行將自身一半的力量剝離,換來的卻是重生後那個誰都不記得的她。


    早知會這樣,他當日寧願拚盡全力留住那個隻是一隻靈物的紫兒,即便終日隱居在寒冰之下,即便永生再也見不得光,他也甘願。


    鍾離玉眼前飛速地閃過一個又一個畫麵,他想抓住,想停留,卻隻能置身事外般的看著。心,驀地疼了起來。


    “若給你從來一次的機會,你可要改變這現狀?”腦海中突然出現的聲音,問出了從沒有人問過他的話。


    “要!”異常沉穩堅定的話不加思考的脫口而出。


    這是他一直以來都期盼的,他不想子陽辰夜坐上那個位子,不想紫兒在他麵前消失。若能從來,哪怕付出所有,他都要將這命改一改!


    “從這條路走過去,你想的都會實現。”


    眼前突然出現一條路,路的盡頭是子夜山,山腳子陽辰夜一襲鵝黃衣衫站在紫藤樹下,笑容如三月豔陽。


    “小玉,事情可辦妥了?可有受傷?怎的又弄了一身的血迴來?”


    禁地裏,空氣中的藍色越來越濃,傾雪被嗆地咳嗽。


    瘴氣濃的幾乎不能視物,即便鍾離玉就在這裏,可她卻連他模糊的身影都看不見。


    傾雪唯一慶幸的是他們的手還緊緊握著,這是證明他在她身邊的唯一證據。


    可她的心裏卻還是有些慌亂。


    “鍾離,鍾離。”


    輕喚了他兩聲,這裏的空氣聞著太過難受,她想盡快離開這裏。


    然而卻沒有聽到他迴答的聲音。


    “鍾離?”又是喚了他一句,依舊沒有迴答。


    心裏慌亂中驀地一緊,傾雪看向鍾離玉的方向,眼前隻有濃濃的藍色。衝著他的方向走近兩步,另一隻沒被握著的手向前探著。


    手中突然傳來衣料柔軟的觸感,她繼續順著衣裳向上摸,直到摸到了他的臉。光滑的皮膚,是她熟悉的那張平凡的臉,可她的心卻像被揪著一般,難受的她幾乎忘了唿吸。


    她摸了他這許久,他怎的連一絲反應都沒有!


    “鍾離!鍾離!”


    傾雪大喊著:“鍾離,你能聽見嗎?”


    “鍾離,你怎麽了?是被瘴氣迷了嗎?你告訴我該怎麽做!”


    “鍾離,你動一動!動一動!”手停留在他緊閉的雙眸上,“哪怕你眨眨眼也好。”


    “鍾離,我膽子小,你別嚇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許傾一世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長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長菁並收藏許傾一世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