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南楓說著,程霖正好注意到,在陽光房的台階上,放著一雙紫色的保暖棉拖,與小舅舅腳上那雙似乎是一個係列……


    猶豫再三,程霖還是換上了。


    換完鞋進屋後,程霖掃視了一圈,似乎陽光房客廳裏,隻有他們兩個人,內心稍稍舒了口氣,有些放鬆語調地詢問道:


    “潭州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幹嘛非要把我叫到老宅裏麵來。”


    “不是我叫你來的,是你外公。”蔣南楓將咖啡杯放到一旁的吧台上,口氣十分穩重。


    程霖聽著便是一哆嗦,害怕地問道:“怎麽,你還把潭州的事情告訴老頭了?”


    下一秒,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


    “程霖,我曾經就是這麽教你,出了事情敢做不敢當的嗎!”


    通往二樓的轉角處,一頭發花白,穿著中山裝的老人手持拐杖緩步下樓,滿臉皺紋且不怒自威。


    程霖聽到聲音便汗毛直立,硬著頭皮想走過去扶著,可蔣南楓距離更近,先他一步,將這位老人攙扶下來。


    邊走還邊罵著:


    “我這些年給你的教導都給狗吃了,你看看你,站沒站樣,坐沒坐樣,穿的叫什麽玩意兒,還口無尊長,一點禮貌都沒有,都是你媽護著你,讓你跟小斌那個混犢子學壞了,要是擱我們那年代,我就直接大鞭子抽你了,我看誰敢攔得住!”


    老人不光罵了程霖,連帶著他爸程斌一塊兒罵,雖然話語裏一個髒字都沒有,可氣勢十足。


    “爹,消消氣,這小子才迴來,先坐下,咱一會兒慢慢罵。”蔣南楓在一旁煽風點火道。


    程霖當即對蔣南楓投以委屈的目光。


    有這麽當舅舅的嗎!?


    …*…*…


    蔣老爺子是程霖的外公,同時也是蔣南楓的父親,年輕時曾有過一段入伍參軍的經曆,退伍後便與妻子和兄弟們創業,開始隻是做小小的工程隊,到現在是金陵市遠近聞名的建工集團,如今已經將近七十,身子骨雖然依舊硬朗,但是已經進入了半退休狀態,這幾年將家族企業交由下一輩接管。


    如今老爺子最喜歡做的事情有三,其一是遛鳥賞花,其二是催婚自己的小兒子,其三嘛,便是教訓程霖這個大外孫子。


    程霖小時候沒少挨過罵,受過打,所以從小到大最怕來的便是位於百家湖的老宅,畢竟以前沒事就就罵兩句,這次事情鬧得這麽大,肯定有一頓罵的。


    客廳中式雕花木椅上,蔣老爺子坐在主座,蔣南楓坐副座,而程霖……站在客廳中央。


    對,就站著挨罵。


    “你說說你,成天腦子裏麵都是什麽餿主意,帶著陸家小子翹課去潭州!?還不告訴家長,虧你想的出來!要不是昨天項目上的老朋友給我來電話,我都不知道發生這麽大的事!”


    “外公,您消消氣,您看看我,事情過去了,也沒有缺胳膊斷腿啊……”


    程霖話說一般,一包抽紙便朝他砸了過來,本來想躲的,可想到麵前座上的老頭年紀大,便任由其砸了個結實。


    這包抽紙,不用猜就知道是蔣老爺子砸來的。


    程霖也是看在對方年紀大了,心髒不好,要不然能躲不過去?


    且砸來之後,蔣老爺子一手扶著拐杖,一手顫抖地指著程霖,“你竟然還有這種僥幸心理,是不是非得缺胳膊斷腿才知道錯啊!”


    程霖道:“我知道錯了……”


    “你錯哪裏了,你知道嗎?說!”


    “……”


    程霖一時間啞言,剛剛承認自己錯了,不過是為了被少罵兩句,一時間若真讓他說個所以然來,他甚至組織不好語言。


    蔣老爺子冷笑一聲,“口口聲聲說自己錯了,一問錯哪裏了,卻支支吾吾打不上來,你當糊弄老子我玩呢!當初就該把你送去入伍,瞧你這沒出息的模樣!跟你爸有什麽區別!”


    程霖受著罵,一句話都不敢頂嘴。


    蔣老爺子的一輪怒火發泄出來,連帶著蔣南楓都無法避免,緊接著就是罵他,隻是語氣稍微平和了些。


    “蔣南楓,這件事情你也有錯,如果我昨天沒接到那通電話,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瞞下去?我也不想問你答案了,從小到大,你護著這小崽子的次數還少嗎?”


    相較於程霖的一張軟硬不從的臭臉,蔣南楓要絲滑圓潤的多了,直接低頭四十五度,並虔誠地說道:


    “我錯了,爹。”


    “錯哪裏了!給你五秒總結一下,說!”


    蔣南楓直接站了起來,整理一下發皺的衣服,然後十分有條理地道:


    “首先第一,正對於這次程霖的事件,我缺乏一定的判斷能力,錯誤地低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


    其次第二,在銜接與領導項目員工的方麵上,我疏於管理,沒有事先給他們打預防針,讓他們盲目地聽從程霖的建議,成為這次事件的一眾參與者;


    再次,在這件事的事後管理上,處理地過於簡單和欠缺,對此,我打算之後……”


    蔣南楓這一順嘴說下來,就跟背書一般流利,條理清晰,羅輯明了。


    蔣老爺子聽著,火氣倒也消了一些,耐心地等蔣南楓說完,便讓他坐下,接著教訓程霖:


    “我看你啊,就是缺乏鍛煉,這個寒假給我搬迴來,跟著你爸和蔣南楓在項目上吃點苦,就這麽定了!”


    程霖心裏還在佩服蔣南楓的口舌,可一眨眼,火又燒到自己頭上來了,根本就猝不及防的。


    第82章 補習


    “啊?可是我……”


    蔣老爺子拿拐杖敲了一下地板,嚴肅道:“還頂嘴是不是!再頂嘴我就把你送部隊裏去,不拿個三等功就不要給我迴來!”


    “我知道了,我去。”


    程霖懨懨地迴答道。


    罵也罵了,決定罰的也罰了,蔣老爺子順了順氣,緩了一會兒,喝了口熱茶。


    對方沒有發話,程霖也不敢離開,就這麽在客廳裏站著,他也知道,自己這是被晾了。


    良久,蔣老爺子摸著手裏的珠串,有意無意地開口:


    “我聽說,潭州惹出事的那個小子,叫傅野是吧,公訴我聽說已經準備上流程了,民事訴訟提了嗎?”


    聽到這,蔣南楓當即給程霖使了個眼色。


    程霖趕忙說道:“還沒有。”


    蔣老爺子又皺起了眉頭,“怎麽沒提?南楓啊,你去安排一下,讓公司那幫法務做點實事,別整天在辦公室裏麵無所事事,都是一幫年輕人,還沒我這老頭子有精氣神兒。”


    “行,我明天去公司安排。”


    話中提及的,自然就是潭州事件的民事訴訟部分。


    “嗯。”


    蔣老爺子眉頭稍微舒展了一些,一轉眼看到站著的程霖,又覺著氣不打一處來,道:“關於你的事,我話就訓到這裏,你馬上也要考試了,我這次就先放過你,晚上留下吃個飯,走的時候記得把書房的資料帶走。”


    說完,蔣老爺子站起來,處著拐杖,蔣南楓在旁攙扶著朝著客房走去。


    蔣老爺子年紀大了,吃過午飯都要睡個午覺,今天中午過後,就一直在等著程霖過來,又發了頓火訓了一頓,其實早就開始犯困了,隻是一直強撐著。


    蔣南楓將老爺子安頓下來後,關上了客房的門,看著客廳依舊站著的程霖,不禁笑出了聲:


    “別罰站了,外公已經睡了。”


    程霖朝客房門哪兒望了望,指了指二樓的方向,不敢說話,示意上樓說。


    “你先上去,我給你拿點喝的,想喝點什麽?”


    “可樂有嗎?”程霖小聲地道。


    “有,不過是無糖的。”


    “無糖的也行。”


    …*…*…


    上了二樓,程霖拿過可樂咕嚕咕嚕地喝下半瓶後,終於將一直緊繃的神情鬆了開了。


    蔣南楓端著手中的熱茶,安慰道:“你外公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別看他罵的難聽,其實他是真的在關心你。”


    程霖撇嘴,坐沒坐樣,擺爛似的靠在沙發上,口中還吐槽道:“他哪裏是刀子嘴啊,根本就是加特林機關槍的嘴,那突突突地,我都快被打成篩子了。”


    “習慣了就好,你隻不過是被罵少了而已。”


    蔣南楓話中還帶著補刀。


    程霖翻了白眼,“老舅,我這輩子是達不到你這高度了,那老頭他剛問你錯哪裏了,你口吐蓮花似的冒出七八個點,我都覺著你下一秒都能給他寫一篇論文出來,學術界都不能沒有你啊。”


    關鍵明明這件事跟蔣南楓都沒什麽直接聯係,他都能找出那麽多原因來。


    “我就當你是誇我了。”蔣南楓戰略性地喝口水,突然想起什麽,起身走向書房,一進一出,手上多了一遝資料,且直接放到程霖的麵前。


    “這是啥?”


    “外公給你買的學習資料,記得帶走。”


    程霖接過一看,幾本書上赫然寫著‘英語四級全真試題+標準模擬’,‘四級真題超詳解’,以及‘大學英語四級考試指南(考前最新版)’……


    程霖一頭黑線,“這些我都有……”


    蔣南楓解釋道:“你外公不會用手機購物,這還是托人專門買的,就是看你四級大三了都還沒過,若是再早點啊,他估計就要給你報門口培訓機構的一對一輔導班了。”


    總而言之一句話:


    “看到沒,你外公還是很關心你的。”


    “現在再怎麽補也沒用啊,下周就考試了,我總不可能一口吃成個胖比吧。”


    程霖看著這一堆教輔書,尤其是一堆寫著洋文的玩意兒,腦袋就沒由來地頭疼。


    蔣南楓皮笑肉不笑,指了指這堆資料,“種一棵樹最好的時機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現在,我今天不去公司,這一個下午加晚上,我就在這兒盯著你,所以……至少給我做完五套卷子。”


    程霖當場倒吸一口涼氣,他平常做一套卷子都累得夠嗆,五套都能要了他半條命。


    “可以講價嗎?”弱弱地問了一句。


    “可以。”


    蔣南楓的話讓程霖瞬間燃起了希望,但下一秒他就提出了條件:


    “除非你能給我合理地解釋一下,‘大蔥沾二蔣’是什麽意思?”


    ‘大蔥沾二蔣’,程霖給自家小舅設置的專屬備注。


    “……人不用這麽記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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