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王以為朕此行如何?”


    朱慈烺說道。


    旁邊呂留良精神一振,原本同樣趴在窗口狂吐的他立刻擦了把嘴,充滿期待地看著朱聿鍵。


    話說這可是實力派。


    大同社目前最愁的就是無法向軍隊係統滲透,盡管軍隊裏麵不乏張名振,黃斌卿這樣江浙籍高級將領,但卻都是楊慶的核心黨羽,根本不可能與他們合作。收買都不可能,這些人在楊慶手下能獲得的利益,遠超過他們能提供的,光一個帝國銀行如果能確保楊慶的執政不變,給這些人帶來的就是後代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江浙士紳能給他們什麽?


    能給他們一座目前已經超過兩千萬的金山互相分享嗎?


    江浙士紳能拿出收買的利益根本比不上楊慶能給這些將領的,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們也知道自己的賺錢能力和楊慶差距還是很大。而楊慶那些控製軍隊的核心手下全都是被他用利益捆綁住的,中下層基本上都是他的狂熱崇拜者,而且都有高軍餉再加皇莊均田體係帶來的優越生活。想讓這些人背叛楊慶,基本上是沒什麽希望的。


    收買都掏不起錢啊!


    但楊慶的核心黨羽以外就不一樣了!


    畢竟明軍還有大批旁係將領,比如之前楊慶就把楊展匆忙調往了北方前線,而且把黃得功的實際軍隊指揮權解除。


    尤其是還有唐王這樣的。


    雲南距離偏遠,那裏的民兵對外界了解不多,忽悠起來難度和江淮等地也不是一個級別,都指揮使司下屬的將領多數都是舊衛所將領,比如沐天波就依然是民兵軍統製。這些人對楊慶本身也有不滿,隻是不滿不足以讓他們造反,但真有人帶領他們也不是沒有倒楊的可能。如果唐王這個主持了雲南衛所改革,掌握四個民兵軍的實權派,能夠在身上血脈指引下真正加入倒楊大業。


    那可就美的很了!


    朱聿鍵看了呂留良一眼,在後者期待的目光中微微一笑……


    “陛下,您迴頭還來得及!”


    他說道。


    “唐王,您也是太祖之後!”


    呂留良憤慨地說。


    “陛下,正因為臣也是太祖之後才這樣說,您留在長安,這大明江山就不會易主,您迴南京,那才是逼楊慶別無選擇。他沒有稱帝的野心,這一點臣可用保證,他滿足於之前大明的格局,更喜歡一個虛君做擺設而他主政,但篡位他真沒這心思。想篡位的人肯定會神話自己,他本來就有些異於常人,他若說自己是天命所歸那沒人能反駁,就是太祖也不可能在戰場上被亂槍打死後又複生。”


    朱聿鍵說道。


    “那都是他自己編造的!”


    呂留良情緒激動地說。


    “編造?那在聚寶門上與他所說的異端決鬥呢?”


    朱聿鍵說道。


    呂留良一時間無言以對。


    的確,滁州之戰楊慶戰場重啟的確看到的就參戰雙方,可和湯若望這些人的決鬥是在南京闔城百姓的矚目下,而且他還決鬥了不止一次,那一年幾乎都快成狂歡了!


    這個總不會是編的了!


    “哼,妖術而已!”


    呂留良恨恨地說道。


    “妖術也好,神仙下凡也罷,他身上異事不斷是事實,他完全可以以此宣傳,說自己是天命所歸,但他卻沒這樣做。相反他卻通過四民大會不斷加強民權,強行抹去皇權的天命所歸色彩,削弱君權,使百姓皆知皇權不可畏。甚至宣傳之前英國那個被議會斬首的國王,認為皇帝隻是國家的一份子,而非皇帝即國家,相反國家是百姓的,如果皇帝背叛國家那麽百姓有權將其處死。


    那麽這是一個想篡位的人幹的嗎?


    至少臣看不出他有這心思。


    他真想做皇帝就不會把自己的根先砍斷,和他扮演天命所歸,為自己後代保留天命光環相比,之前他做的完全背道而馳。


    他專權獨斷倒是真的。


    可他專權獨斷的結果是大明如今的盛世,此時的大明可以說從未有過的富庶繁榮,更從未有過的兵強馬壯所向無敵,縱然太祖成祖之世亦未必如現在。如果說以他的專權獨斷交換這樣一個盛世的延續,就算先帝複生恐怕也會默認,大明在李自成八十萬大軍下江南時候已經算亡了,是他生生又給續了命!”


    朱聿鍵說的。


    “可他迫害宗室!”


    呂留良說道。


    “對,可若是沒有他宗室早就讓人給殺光了,沒有他,包括我在內恐怕全都像楚王一家一樣,被趕進長江喂魚了。他的確對宗室不好,用荒地逼我們自己去開荒,停止宗室的所有俸祿,可作為宗室的我卻對他沒有任何怨言。因為他還給了我們安定的生活,我們不用再顛沛流離,四處流亡度日,更不用提心吊膽生怕哪天被滅門,也不用在猜忌中惶恐度日,我們可以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就是軍權他都敢給我們。


    不僅僅是我這樣想。


    你們去問問福王是選擇現在的田園生活,還是選擇像過去一樣頂著個藩王身份,帶著一幫老弱婦孺四處逃亡,隨時有可能步了他爹後塵?


    他自己斷腿已經做出選擇。


    你看,既然連我們都對他恨不起來,那又用得著你們來表現義憤嗎?”


    朱聿鍵說道。


    “可他迫害賢能,荼毒士紳!”


    呂留良說道。


    “迫害賢能就未必了,哪怕你說的賢能是東林諸臣,複社諸子,我也沒見他迫害過誰,他把誰滿門抄斬過嗎?他把誰家眷籍沒做官妓嗎?他最多就是抄了幾家罪有應得的。而內閣兩個當年名列東林點將錄的尚書,首輔是東林先賢弟子,侍郎一大堆與東林有淵源,這恐怕很難用迫害形容吧?


    荼毒士紳倒是坐實了!


    首先他收士紳稅了!


    可這士紳功名免稅的製度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若我沒記錯,一品萬畝還是神宗皇帝時候才定的,太祖時候可隻免士子徭役,甚至特意強調田賦不能免除。也就是說大明根本沒有士紳免稅的祖製,大明祖製隻有從宋朝延續的功名免徭役,既然大明開國就是收士紳稅,那麽他恢複太祖舊製又有何不可?


    其次借衛所改革清查田產。


    那些士紳侵占官田,難道還侵占出道理來了?楊慶隻是讓他們退還這些侵占的官田,若是太祖時候,恐怕早已經把他們殺得人頭滾滾,照我說楊慶還過於仁慈了。


    再者科舉改革。


    既然朝廷有錢承擔,那多收些有用之才有何不可?哪怕過去朝廷也會在舉人,貢生中挑選人才任用,海瑞可沒考中過進士,宋應星一個舉人哪怕在先帝時候,也做到了知州。楊慶不過是給那些如他們一樣有才卻不善八股文的,一個名正言順為國效力的機會,這不能說是不對吧?呂老弟也是舉人,難道你就不想獲得進士的渠道更多一些?據我所知士子們如今反而對此很鼓舞,都在籌備著明年的新科舉。


    再者釋奴。


    釋奴令的導火索是什麽?


    一個為國血戰建奴斬首十餘級致殘的老兵,因為逃奴身份被舊主抓住毒打,反抗時候自衛失手殺了舊主。


    他的軍籍實際已經脫離奴籍。


    他早就不是奴婢了!


    是徽州士紳自己為了報仇和麵子而鬧大,甚至鬧起民變,還裝成土匪襲擊民兵想私刑殺人,才激怒楊慶幹脆以釋奴令迴應。但釋奴令已經頒行近兩年了,他除了自己帶頭改奴婢為雇傭外真得強製性做過什麽嗎?


    沒有吧?


    再者公田法。


    但那至今隻是傳言,隻不過在南寧二府試行。


    也就是說楊慶也沒確定。


    他隻不過是想試驗一下,看看公田法會有什麽後果,是否真得可以實行而已,這隻是他的一個並沒有確定下來的計劃而已。


    那麽除了這最後一項,其他哪一項不是於國於民有利的?哪一項不是為了大明更加國富兵強的?這就是你們反對他的理由?還是僅僅因為他這些使國富兵強的改革,影響了你們這少數人的利益?你們不過是為了私利為了反對他而反對?”


    朱聿鍵看著呂留良多少帶著些鄙夷說道。


    後者無言以對。


    呂留良終究還是嫩了點。


    但朱聿鍵這些年在雲南可是真正成長起來了。


    “陛下,臣不想多說什麽,臣的職責是保護您去南京,所以臣必須履行自己的職責,臣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您在路上出事的。但作為一個親人一個長輩,論起輩分,陛下還得稱臣一聲曾叔祖,那麽作為一個長輩,臣還是想對您說一句忠告。如果您為大明江山,那麽請您迴頭,如果您為天下百姓,那麽也請您迴頭,如果您是為了您的雄心壯誌,那臣也就無話可說了!


    臣之言盡於此!


    到南京之前,臣會拚死保衛陛下周全的,但到南京之後,臣之職責已完成,按照大都督的命令,臣的這趟任務結束後有半年假期,臣會迴自己的封地處理家事的。”


    朱聿鍵說道。


    朱慈烺目光閃爍不定,而呂留良則帶著緊張看著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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