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忠勇侯,您的奇思妙想真是不斷啊!”


    宋應星站在一座磚塔前,看著塔頂一名忙碌的士兵,饒有興趣地說道。


    那塔頂豎著好幾根柱子,柱子上有橫木,橫木上還有大量附屬的零碎東西,這些東西用一根根繩索連接著下麵,那士兵正在操作那些繩索,使橫木和橫木上的那些東西不斷變換著位置……


    旗語信號。


    或者說托架式信號裝置。


    也叫法國高塔。


    簡單地說就是利用旗語,采取中轉站接力的方式,向遠方發送信息同時也接收信息,在十五裏外江北還有一座同樣的高塔,那裏一名士兵正在用望遠鏡看著這裏,然後旁邊另一名士兵在重複。未來這樣的高塔將繼續向北建設,一直建設到鄭州,還有一條支線將分向徐州,並從徐州分向沂州和東平,而且同時還將向東建設一條從南京到杭州的,向西建一條從南京到武昌的,向南建一條直達韶關前線的。


    不要小看這種簡陋的裝置。


    它可以讓拿破侖在巴黎當天就知道普魯士軍隊攻破一千多裏外慕尼黑的消息,緊接著下達命令組織起反擊重新奪迴,這種簡陋的信息傳遞裝置使用了半個世紀,直到有線電報發明才把它淘汰。


    當然,它也有很大的局限。


    比如說雨霧天肯定不行,必須改為騎馬傳送到下一站,而晚上隻能用燈光信號,所以也隻能發一些簡單的信息,還有轉發站的士兵容易被收買故意發送錯誤內容……


    基督山伯爵就那麽幹過。


    他收買轉發站發假信息最後坑得仇人傾家蕩產。


    但這並不能改變它的價值,它讓大明的信息傳遞獲得質的改變,建成後楊慶不需要再用三四天才能知道鄭州前線發生了什麽,他在當天就能知道。而浙東沿海發生了什麽,他甚至最快不用半個小時就知道,既然他暫時還沒有能力建有線電報網,那麽就用這個先湊合著吧!


    而且不隻是發送軍事情報。


    實際上各地錦衣衛分支機構都可以使用它,發送任何需要發送的緊急情報,保密性非常高,因為這東西發的根本不是漢字,而是直接用字母發送內容,但不是英文單詞而是漢語拚音,這個世界上除了那些信號員不會有任何人破譯其內容。


    另外還有一點。


    依靠這種快速而且廉價的信息傳遞手段,楊慶就可以辦報紙了,他可以說掌握了唯一的新聞發布權,他可以在南京辦一份類似某報一樣的權威性報紙,通過這種發報機傳來的內容發布各地的新聞。除了他誰都不可能最短時間內知道這些事情,也就是說他的報紙發布的就是最信實無疑的消息,那麽這份報紙未來將變成所有人討論國事的依據。


    而且還可以在其他城市辦,同樣通過這套係統傳遞內容。


    這樣輿論權就到手了。


    江南百姓的識字率還是很高的。


    事實上歐洲各國原本曆史上在出現這種東西後,基本上能傳遞的東西都用它傳遞……


    他們建了好幾千座。


    整個歐洲遍地都是,甚至還有直到現代依然保存下來的。


    “我的奇思妙想多了。


    這算什麽,我還在研究如何用一根銅線,把千裏之外發生的事情瞬間傳過來呢!隻是需要一些特殊東西暫時實現不了。


    你們看。


    技術可以解決很多問題。


    而你們那些聖賢書卻根本解決不了。


    話說我就很好奇,你們儒家是如何走到今天這種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鄙視其他一切行業的?真以為聖賢書無所不能了?工匠能做的你們做不到,原本還有個君子六藝,現在儒生估計一千個裏麵沒一個能拉開弓的,至於種地更是笑話,你們讀了那麽多詩書,哪一本教過你們治種子?


    既然你們自己很多事情都比不上別人,那為何非要攔著不讓別人幹隻有他們才能幹的事情呢?”


    楊慶說道。


    “呃,忠勇侯,我可沒反對您!”


    宋應星略顯尷尬地說。


    楊慶發牢騷是因為他提出的科舉改革遭到內閣文臣強烈抵製,甚至一致威脅他要敢科舉分科,這些文臣就帶著各地地方官總辭職。


    很顯然他的險惡用心誰都清楚。


    現在的科舉製,確保了文臣對官場的徹底控製,楊慶的確可以改革可以控製朝廷的權力,但他是在文臣還能捏著鼻子忍受的情況下,本質上新政順利推行,是文臣在外部壓力逼迫下默認甚至配合的結果。如果他繼續得寸進尺,文臣們忍無可忍會和各地官員聯合起來,把南京變成一座政令不出城門的孤城,他們很容易做到這一點,地方官員都和他們一夥,楊慶不可能把所有地方官抓進狼穴,那會使整個國家癱瘓。而科舉製延續就代表著以後這種格局延續,因為官員的選拔權終究在文臣手中,畢竟無論楊慶怎麽折騰,都改變不了官員得從士子們中間挑選這一點,他無論怎麽改都逃不出文官的牢籠。


    但如果按照他的科舉計劃改革就不一樣了。


    原本一個來源變了多個。


    這一個來源文臣們可以確保掌控。


    但多個來源就不是文臣們能夠掌控的了,按照楊慶的計劃,新的科舉將改為文科,農科,財科,工科,醫科,兵科一共六科,每科都有各自不同側重點的考題和舉人考取渠道,而且不再有戶籍限製。除了兵科考出來隻能入軍隊外其他五科考出來都進官場,都是進士,文科就是過去的科舉了,但文科和其他四科進士一樣當佐貳官起,並且一樣根據當佐貳官期間表現銓選。


    這就很喪心病狂了!


    以工科為例,那些八股文書生哪個能考過匠戶子弟?廢除戶籍限製後工匠子弟又不是全不識字,人家也不是說都天生愚鈍,泰州學派創立者王艮還是煮鹽的灶戶呢,那些八股文士子哪個敢說學問上壓倒這個灶戶子弟?


    不靠八股文怎麽贏?


    但最終結果呢?


    八股文進士和工科進士一個起點。


    一樣當官,一樣升遷,哪怕吏部可以搞潛規則,但當地方官場充斥這一類雜科佐貳官後,文臣也就無法控製地方官場了。


    想架空楊慶?


    那好辦啊!


    錦衣衛去下詔獄,隨便找個雜科佐貳官代理,當全國官場充斥這一類佐貳官後,哪怕楊慶就是想來一場徹底的清洗,文官們也沒能力抗衡,地方上他有皇莊民兵,官場上他有這些雜科進士,他就建立起一個完全撇開文官的政權體係了。


    他這是在跟文官玩釜底抽薪。


    那些文官又不傻。


    他們怎麽可能會答應?


    答應了就是自掘墳墓啊!


    “宋公,憑良心說,我這是不是為天下所有讀書人著想?哪怕以您的才華,一輩子也沒考上進士,但如果讓您考工科呢?進士對您來說完全就是唾手可得!青主兄,您一輩子連個舉人都沒考上,但要讓您考醫科,進士是不是唾手可得?我可以拍著良心講全是為了天下讀書人,這天下讀書人有多少,識字的都是讀書人,真正從八股文一條路走出來的不就每三年那幾個?為何不給讀書人多一條路?”


    楊慶憤憤不平地說。


    宋應星尷尬地笑著,倒是一旁傅青主笑得頗為讚同。


    傅青主是山西人。


    他是李自成攻下山西後,逃難到南方投奔他老師袁繼鹹的,袁繼鹹的總督湖廣江西軍務一職撤銷後,調迴來擔任工部尚書,楊慶才知道傅青主居然在他身邊。於是他打著坤興公主愛護百姓的旗號,在南京正式設立慈幼局,並且在各地全都設立隸屬於慈幼局的慈幼院,資金由公主出,既然有傅青主這樣的人才,當然要讓他當這個局長。


    另外還得利用慈幼局集中培養各地的接生婆。


    這一點非常重要。


    這個時代新生兒死亡率太高,必須以更科學的手段,對那些接生婆集中培養,甚至由慈幼院專門負責管理這件事,而號稱明末清初一代醫聖的傅青主無疑也是最合適的。


    雖然他們都知道楊慶其實是別有用心,但楊慶的確說出了這些精通雜學的讀書人心聲。


    要知道哪怕宋應星也一輩子沒考上進士,哪怕傅青主四十多了也隻是個廩膳生員,哪怕顧炎武也隻是個監生,還是買的監生,他們的才華絕對算得上此時頂級人才,甚至還都是世家子,傅青主也是官宦人家。但即便這樣他們也依然走不通八股文這條路啊,那麽如果給他們一條八股文以外的科舉之路呢?讓他們考工科醫科農科別說進士,三甲都唾手可得,那麽那些文臣們就成了他們的攔路石,忠勇侯反而成了他們的希望。


    就在這一片詭異的沉寂中,一名軍官策馬而至,將一份公文呈交總長。


    “哈,終於有好消息了!”


    楊慶看著手中公文一臉欣慰地說。


    “諸位,河南大捷,騎兵軍和第一軍於銅瓦廂大敗建奴,斬首一萬,俘敵八千,河南是咱們的了!”


    他緊接著舉起公文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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