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鍾鼓樓上。


    “你是個瘋子,為何我也要跟著你一起發瘋?”


    高一功說道。


    此時他身穿大明北京五軍都督府中軍左都督的正一品官服,魁梧的西北大漢身材外罩緋袍加獅子補子,頭戴七梁冠,看上去也頗有幾分袞袞諸公的味道,而在他身後一名錦衣衛不斷撞擊著大鍾,鍾聲正迴蕩在這座其實並不很大的靴子狀古城。


    “我可是給你們幫忙的!”


    他身旁楊慶在鍾聲中說道。


    這家夥身穿紅色飛魚服,背後孔雀開屏一樣七把刀,這也是無可奈何,畢竟他打起仗來除非是狼牙棒一類野蠻式武器,否則都會很快損耗,尤其是刀一類的,要不然他怎麽就喜歡割喉呢,割喉不廢刀啊!砍腦袋用不了幾下刀就沒法用了,這就是為什麽泉蓋蘇文身配五刀,他那不完全是為了裝逼的,到了戰場上是真有這種需要,當然,楊慶這是純屬為了裝逼的。


    “這樣一座小城,難道我的大軍打不下來嗎?”


    高一功不屑地說。


    “能不打還是不打吧,這天下死的人已經夠多了!”


    楊慶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高一功默然不語。


    “聖旨到,德州軍民接旨!”


    楊慶驟然間對著下麵大吼一聲。


    而在這座鍾鼓樓的下麵,是無數因為他倆的突然出現,尤其是突然響起的鍾聲而匆忙聚集起來的大量百姓。


    甚至一隊距離最近的士兵也正匆忙趕來。


    楊慶和高一功其實是帶著十二名錦衣衛化妝進城,而他們的大軍依然停留在桑園,這是崇禎的命令,然後楊慶拉著很不情願的高一功,一起玩這種明顯有些瘋狂的遊戲,反正城裏也沒人認識他們。至於什麽官服和武器的運輸完全不值一提,在城門口塞兩塊銀子就解決了,這裏可是運河重鎮,南來北往什麽樣的商人沒有?話說那些守門士兵誰還沒見過幾個運違禁品的呀!這種小事無需楊慶操心,他那些錦衣衛可是運河纖夫,對這些事情都清楚得很,實際上他帶來的十二個以前全來過德州。


    他們一行進城後直接登上鍾鼓樓,再換上衣服突然露麵,以這種突然性來製造轟動效果吸引城內軍民。


    然後……


    伴著楊慶的吼聲鍾聲停止。


    緊接著他從懷裏掏出了一卷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他展開聖旨大喊一聲。


    話說他的嗓門可足夠大,下麵正在聚集的數以千計百姓,全都愕然抬起頭看著這個錦衣衛。


    守著這個帝國交通大動脈,這裏的百姓當然不可能不認識飛魚服,更不會不認識高一功身上的正一品武官官服,獅子補子代表著的是武官的最高等級,飛魚服雖然早就已經泛濫,但依舊代表特殊的身份。尤其是在他倆身後還有一排錦衣衛,更是清一色的紅色鬥牛服,這些家夥全是當初海河上救駕的,統統被賜穿鬥牛服,這東西雖然在明末早就泛濫,但最多也是有錢人家賄賂太監求一件,偶爾穿出來裝個逼,十幾件排列鍾鼓樓上,仍舊可以用震撼來形容。


    下麵所有人茫然地看著這一幕。


    楊慶並沒有急於讀聖旨,而是一臉微笑地看著那隊士兵。


    後者正迅速分開人群。


    “別聽他的,都散開,他是假傳聖旨,快把這賊人拿下!”


    為首軍官焦急地喝道。


    下一刻一柄雁翎刀驟然飛來,瞬間穿透了他的胸膛,他愕然地看著胸前的刀柄,緊接著抬起頭看著背上少了一把刀的楊慶,然後在四周一片驚叫中倒下……


    “不知死活的東西,敢對聖旨無禮!”


    楊慶冷笑道。


    下麵所有人寂若寒蟬。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以順天迫近建奴,且瘟疫不斷,故欲幸南京借孝陵之威以鎮天下,前已下旨昭告天下,今日特旨重申以解山東吏民之惑。李自成者,雖起於叛逆,然已知悔改,願率所部為大明留鎮北方抵禦建奴,故此朕以秦藩賜之,以其為北京留守輔佐太子,淮河以北皆奉北京留守司號令,軍民皆尊其調度。且北直隸,山東,河南,陝西,山西等地旱蝗不斷,百姓饑謹,南方尚有餘糧可用,朕南幸亦為此,非是民間之謠言種種,今日一並申明。前者詔各地起義軍之旨,乃前遼東總兵吳三桂,前薊遼總督王永吉勾結建奴,欲引建奴入關禍亂大明,故劫朕至山海關矯詔以惑吏民,隨誤信者眾,然實非朕之本意,今日朕一並申明。各地為其所惑起兵者亦出於忠義之心,故此不予追究,然所聚之兵悉罷,秦王乃奉朕旨意非過去可比,各地吏民不得興兵相抗,若有其所置官吏侵漁士紳者,可往南北二京訴之禦史……”


    楊慶對著聖旨不斷念道。


    話說崇禎無非就是為了麵子,不想和賊軍一起進攻自己的忠臣義士,然後沾上一個洗不去的汙點而已。


    小事而已。


    來傳個聖旨就行了。


    德州士紳的確走投無路,可德州軍民純屬被裹挾,的確,隻能用裹挾這兩個字來形容,他們恐怕絕大多數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跟著官老爺們抵禦流寇保衛家園而已,官老爺們是不會告訴他們太多東西的。那麽就直接來告訴他們好了,告訴他們沒有流寇了,李自成已經招安,李自成已經歸順並被封秦王,順軍不是來搶掠,他們現在的身份是官軍。之前那些都是謠傳,都是吳三桂和王永吉想叛國投敵引建奴入關禍害老百姓,所以綁架了皇上假傳聖旨騙你們的。


    至於現在才是真的聖旨。


    這一點毋庸置疑,畢竟皇帝陛下就在幾十裏外,這德州軍民都是很清楚的。


    這就足夠,不需要太麻煩……


    “別聽他的鬼話,這些奸臣挾持皇上,他們看北方饑荒瘟疫待不下去了就挾持皇上跑去南京享福,他們把咱們北方的百姓都賣給了李自成,咱們不能讓他們走,咱們清君側,讓皇上知道這些奸臣的真麵目,皇上不能走,皇上走了咱們就隻能被拋棄給土匪流寇禍害了!”


    突然間幾個耆老鄉賢氣喘籲籲地家奴攙扶下邊喊著邊跑過來,其中一個還沒跑到地方就因為體力不支癱倒在地,後麵跟著的小丫鬟趕緊上前給他捶著後背。


    那些軍民愕然地看看他們。


    然後再看看楊慶。


    楊慶合上聖旨,然後朝高一功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後者咳嗽了一聲。


    那些軍民全都盯著他。


    “免糧。”


    高一功矜持地說道。


    “大明北京留守秦王有令,自今日起北京留守司所轄之地,三年內免征一切錢糧。”


    他緊接著補充道。


    這是李自成剛剛作出的決定,以此來解決各地士紳的反抗,三年足夠,三年以後再說,不過均田的承諾暫時還沒兌現,話說李自成現在也很糾結,當然,這些與楊慶無關也與崇禎無關,北方這些士紳就是給他玩的。高一功說完,楊慶身後一個錦衣衛迅速上前用本地話翻譯,實際上不用翻譯也有人聽得懂,這地方又不是說閉塞,陝西的商人來這裏的也有的是,高一功這時候也不純是陝西話,他都在河南打了好幾年仗了。


    下麵立刻一片難以置信的寂靜。


    “敢問將軍是?”


    一個人小心翼翼地問道。


    “大明北京五軍都督府中軍左都督,巡撫山東高一功,啊,我還有另一個身份,我是秦王李自成的大舅哥。”


    高一功笑著說。


    人群瞬間一片沸騰。


    “都督,那秦王以何養軍?”


    那人激動地問道。


    “值此國難當頭,自然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你們窮人沒錢,出把子力氣就可以了,這錢自然是由這些有錢人來出,不但是秦王養軍的,饑民賑濟的錢糧也由他們出,現在你們該知道他們為何要拚死抵抗秦王了吧?那麽你們還願意跟著他們嗎?不願意的就去打開城門,本都督的大軍很快即可到達,在此本都督向諸位父老承諾,大軍到達之時既是開倉放糧之時!”


    高一功說道。


    “開門,開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


    下一刻他驟然高喊一聲。


    “開門,開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


    下麵立刻一片瘋狂地吼聲,那些狂歡一樣的軍民,一下子撞翻那幾個耆老鄉賢把他們踐踏在腳下,然後洶湧著撞向前麵的拱極門,並且很快就有更多百姓和那些倉促武裝起來的士兵從各處湧出加入其中,闖王來了不納糧的吼聲響徹整個德州城,那些士紳和官員驚恐地帶著家奴衝出來試圖阻止,但卻像山洪麵前的草棚般瞬間被淹沒……


    “你好歹也給皇上留個麵子,哪怕等我們過去也行啊!”


    楊慶無語地說道。


    這明顯不在計劃範圍,不過他也算見識到了闖王來了不納糧的威力。


    “這關我什麽事呢?再說,他的麻煩難道不是也一起解決了嗎?”


    高一功一攤手很是無辜地說道。


    (每天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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