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頭,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神情異常,“我聽說正上演一部很不錯的電影。”


    他見她一臉期待,心中一軟,便答應了。隻是考慮到安全,他說:“晚些時候,我讓阿笙備車。”


    “為什麽?”她皺眉,急於與他理論。平常不都是她與他一起坐黃包車去。


    要他怎麽解釋,說今日有人跟蹤他?他擔心她安危?他想了想便說:“最近好多事情,有些累了。坐車去,好不好?”


    她一臉失望。因為送走徐穆,突然發覺要好好珍惜現在,才想到約他看電影。她一腔熱情,他那漫不經心的反應,讓葛薇蘭心裏一涼。


    “那算了。”她輕聲說,“等以後有空再說吧。”她收拾空出來的碗,要想出去。


    範丞曜從後圈住她,在她耳邊說:“生氣了?”


    她搖了搖頭,認真地說:“你以前約我出去,我若是有事的話,亦會拒絕你。從沒有想過這麽多。”


    他的唿吸拂過她耳邊,她聽到他的笑。他說:“終於為我著想了,我追你,追得好辛苦。”


    “這麽慘?”她半開著玩笑。


    “好慘,你要補償我。”他加強語氣。


    葛薇蘭轉身與他麵對麵,故作生氣,“想放棄?”


    那時,他的拇指劃過她的下頜,他搖了搖頭,眼睛盯著她的唇。葛薇蘭亦覺得氣氛不對,想推開他,卻又猶豫不決。


    他的唿吸交錯她的唿吸,她終於閉上眼睛。彼時,大門被“砰”的一聲撞開。兩個人都跳開了,範丞曜頗有些失望。


    阿笙拉著萬小六,尷尬地站在門外。


    “曜哥,我……”若不是萬小六硬是要闖書房,他亦不會壞他好事。


    範丞曜咳嗽了一聲,葛薇蘭去收桌上的東西,丟給他一句:“我當你答應了。”轉身風風火火地出了書房。


    她一臉微紅,哪知經過萬小六身邊,他還說:“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要知道,要知道……絕對不會亂闖。”這迴耳朵根都紅透。


    他自然坳不過她,她一與他示好一點,天上的星星都要摘來給她。所以,範丞曜還是陪著葛薇蘭去看了一場電影。阿笙開始時並不讚同。葛薇蘭覺得奇怪,兩個人反應都太過激烈。


    範丞曜掩飾說最近治安不太好。她反問:“不是有你在嗎?”


    阿笙還是猶豫不決,試圖說服範丞曜。


    葛薇蘭說:“安啦,我會保護他。”她說畢哈哈大笑起來。一屋子的人,連黃嬸都笑了。她答應阿笙在十點之前迴到青玉巷。


    隻是十點的時候,範丞曜和葛薇蘭都沒有迴來。


    範丞曜僥幸地以為,不過是幾個小時的時間,應該沒有什麽問題。隻是從來都是人算不如天算。


    兩人從電影院出來的時候,背後傳來一陣巨響,竟是槍聲。葛薇蘭一時沒有辯出這聲巨響來自何處,範丞曜卻是一個箭步將她向懷中一攬。


    葛薇蘭隻覺得被人用力一扯,整個人就晃晃悠悠地站在範丞曜的身後。她還未意識到危險,隻是人群頓時散開,發出刺耳的尖叫。她轉頭看到有個拿槍的男子,正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對街。


    雖然上海並不太平,報上諸多此類事件發生,隻是未想到有一天,她會榮升為槍擊事件的當事人。雖然以前幾個月中發生了許多事,諸如,她與他相遇,她意外知道他是青幫老大的身份。隻是她依然不過是個學生,她還是依然如百合花般單純。就算他是青幫的老大又如何。在她來說,不過是談了一場戀愛。她也曾見過他受傷,可是那些都那麽不真實,像是別人的故事。


    而這次,換她是主角。那是貨真價實的槍啊。葛薇蘭從未遇到這種狀況,下意識地反手握住範丞曜的手,她從未如此主動。他並未看她,隻是更有力地握住她的手。


    那個拿槍的人三十開外,頭發極短顯得很精神,嘴邊胡子拉碴。他戴一副墨鏡,拿著槍說:“曜哥,好久不見了。”


    他與範丞曜顯然是舊識,範丞曜叫他阿力。他叫他名字的時候,嘴角帶著笑意,顯得並不緊張。可是葛薇蘭知道他並不如他看上去那樣輕鬆,他握她的手讓她覺得發痛。隻是這場麵,這表情,像是下了十年功夫,爐火純青,讓人看不出破綻。


    葛薇蘭心裏一怔,這種震撼比對街拿著槍的人帶給她的震撼來得更為強烈。她並不了解他,也許從來沒有了解過。他的世界隻這一刻才在她的心裏鮮活起來。


    那個叫阿力的男子從對街走了過來,開口問他:“在什麽地方?”說著仿佛他們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你明知道問了也是白問,我不會告訴你。”


    阿力冷冰冰地哼了一聲:“那我再問你,小玉……是不是你開的槍?”


    範丞曜點了點頭,鏗鏘有力地說是。阿力摳動了扳機,葛薇蘭本能地向後退。範丞曜開口說:“你可知道那批貨是什麽,戚玉騙了你,根本不是什麽西藥,是一批槍支。”


    他略有些遲疑,卻還是與他對抗,“不可能。”


    範丞曜笑得從容,“你應當問問柴震,這件事情他比誰都清楚。”


    “就算是這樣,你為何開槍?”


    “那日晚上在碼頭,因事敗露,戚玉想逃走,場麵一時失控。我本意並不是想……”他再沒有說完,隻覺握著葛薇蘭的手冒出許多汗來。這些事,她不應該聽到的。他下定決心要速戰速決。


    乘著阿力不備,右手用力彈去他手中的槍,隻是他警覺,向後退了一步,立刻舉起手中槍來。範丞曜知道極是危險,不過是一眨眼的瞬間,葛薇蘭懵懂地已被人推在地上。


    槍聲響起,這次是阿笙趕來。跟著是好幾聲槍響。


    有顆子彈劃過她的衣衫,擦破了皮。


    等葛薇蘭迴過神來時,阿力早已不知去向。她臉色蒼白,依然坐在地上,維持著舊姿勢,喘著氣,似有無限恐懼。


    範丞曜拉她站起來,他拍她背說:“沒事,”氣喘地問她,“有沒有受傷?”


    她搖頭,看到他手微微顫抖,原來他也害怕。


    她站了起來,那麽刻意地抽迴了他握住她的手。範丞曜僵住身子,知道她是受了驚嚇,他可以了解,隻是沒有由來的,他覺得有點難受。


    她如他珍藏著的瓷娃娃,他一直迴避著現實,她與他的世界並不相溶,那是即使想要努力迴避,也無法抹去的事實。


    阿笙上前來問範丞曜和葛薇蘭有沒有受傷。原來他一直暗中跟著二人,範丞曜雖然有些生氣,但想到當時場麵如此危機,若沒有阿笙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範丞曜讓葛薇蘭上車,送她到範家公館,他對她說:“今晚不要迴學校。”


    喜鳳收拾了一間客房。範丞曜為她卷起了衣袖,傷得並不重,隻是擦傷。他起身為她取藥。


    葛薇蘭反手握住他手,“去哪?”


    他看到她眼中的慌亂,他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她說:“我不會離開,我幫你拿藥。”


    她並沒有放手的意思,眼神無辜地看著他,範丞曜心裏像是被誰狠狠一揪。他把她抱了起來,向樓上走去。


    他為她擦完藥之後,已是深夜十二點。葛薇蘭睜著眼睛,一點不困。他放下枕頭,讓她好好睡,“什麽也別去想。”他在她額頭落下晚安之吻,伸手去按床頭的燈,她隻是睜著眼睛望向他。他歎了一聲。和衣躺在她的身邊,她並不拒絕,反而向他懷中滑去。


    銀色的月光自窗外傾瀉在地板上。她並沒有閉上眼睛,一雙如扇的睫毛刷來刷去。他拍她背說:“睡吧。我在這裏。”


    她低聲說:“有點害怕。”


    他想不到她會這麽坦白地對他說。手掌在她身後早已握成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亦不覺得疼痛,他對自己說今晚的一切他都會向那些人討迴來。他在她耳邊柔說:“我答應你,再也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他向她許下承諾。


    【第七章】


    範丞曜為了討葛薇蘭的歡心,第二日一早讓喜鳳拿吉祥結去給她。她著實高興了一陣,拿著吉祥結自樓梯上奔下來,臉上揚起笑。


    她是為著不讓他擔心,範丞曜果然放下心來。


    “我臉上有花嗎?怎麽這樣看著我?”她吃早餐時問他。


    她昨日畏懼,今日竟一點膽怯也沒有,範丞曜有些好奇,他說:“真搞不懂,你們女人是怎麽想的?”


    “難道你要我今日還在你麵前哭天抹淚?”


    “你害怕嗎?”


    “不害怕是假的,”她停下攪牛奶的動作,抬起頭來看他,“你平時都做些什麽?”話才出口,她便有些後悔了,真不該問,好似要向他打聽什麽一樣。可是青幫到底做些什麽,她的確一點也不知道。隻是自昨日起又有了新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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