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床上堆滿了衣物、化妝品、零食,花錢的感覺真好,就像自己征服了全世界,可以隨心所欲挑選中意的戰利品,難怪人間的女人愛敗家,追尋的是那種挑三揀四,高高在上的滿足感吧?


    在地府,我很少這麽花錢,貴的、大件的、時尚的東西,陸判哥哥會在第一時間送給我,而且,比起花錢,我更樂意存錢,我要盡力給夫君最好的生活,每每想到婆婆為了區區一千兩白銀,將他活生生推進李家的火坑裏飽受淩虐,便像鋼針深深紮進指甲縫裏的嫩肉中似的。


    所以,剛子給的錢頂多也就**這麽一迴,等找到了夫君,剩下的留給有需要的人吧!


    我對著鏡子,一會兒穿上男裝,畫成剛子的樣子,一會兒換上女裝,畫成蒙珊珊的樣子,其實我也不知道蒙珊珊是誰,買辣條的時候撿到她的身份證。對了,辣條呢?聽說人間吃得起辣條的是富豪,我拆開一包,塞了一條在嘴裏,什麽味道都沒有,再拆一包,還是沒味道,難道過期了嗎?


    算了,喝飲料吧!據說紅牛可以增加能量,聞起來香香的,倒進嘴裏,仍然沒有味道。人類真是莫名其妙,這麽索然無味的東西好吃嗎?還是喝勺蜜得了,莫非過了一千年,人類的口味完全改變了?連蜜也是這麽淡而無味。還不如搗鼓搗鼓新買的華為手機,在人間,支持國貨是應該的。


    剛子說,找人最好的辦法是在網上發《尋人啟事》,隻要有相片,人肉搜索,一百個人能找到一百零一個,多出那個是假的。


    我拿著彩筆在白紙上下筆風雷,雖然畫圖軟件不會用,畫皮還是很在行的,夫君的模樣、神情我閉上眼睛也能繪得惟妙惟肖,最是那抹淡淡的憂鬱,宛若細雨中悄然而放的丁香,我絕對能讓它從眼眸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發型有點難度了,以前夫君綰的是四方高髻,現在的發型是哪一款呢?是像陸判哥哥梳得高高豎起?還是像閻王三七分?或者像牛頭馬麵遮住眼睛?也許,是鍋蓋頭?哎呀,不會還在後腦勺留條小辮吧?


    修來改去,都比不上四方高髻好看。怎麽辦?怎麽辦?閉上眼睛,把畫像一一鋪開,選金的,選銀的,選到哪款是夫君發型的?是陸判哥哥那款。好吧!就這個吧,雖然看著有些別扭。


    我來到一間私人偵探公司,前台小姐熱情地詢問有什麽事?


    “找人,這個人叫孟崇文,”一千年了,相貌不可能改變,但名字可以改變的啊,“啊,名字無所謂,能找到畫像上的人就可以了,他是我夫君,不,老公,跟人家私奔了!”我指著畫像言之鑿鑿。


    “小三?不會吧?”她打量著我,“蒙小姐又年輕又漂亮,不太可能吧?”


    “哎呀,這你就不知道了!現在的人啊,多少有點心理小問題,同性相吸不是流行趨勢嗎?我這老公,你別看他長得正正經經,人模人樣的,偏偏喜歡基友。這不,跟一男的,一老頭,六十多了都,私奔了。”


    “啊?”她十分驚訝,“那你還想把他找迴來?”


    “沒辦法,天天好多男人堵在家門口,要他負責,逼我交人,不找迴來讓他自己解決怎麽辦?”


    在我後麵排隊的大哥沒憋住,噗嗤笑出聲來。


    前台小姐忍著笑說:“蒙小姐,我們這裏收費很貴的。”大概是認為沒必要找吧?


    “沒事,能找著就行。”


    我偷笑著出來。上午在網上的《尋人啟事》也是這麽發的,剛子說,現在的人,最喜歡追新獵奇,關注度高了,找人也就容易了。


    迴到酒店,剛把脂粉洗掉,電話來了,“蒙小姐,我知道你老公在哪裏。”對方說。


    一瞬間,我的心如電流擊過,酥麻得幾乎暈厥,馬上要見到夫君了,我該穿什麽衣服?梳什麽樣的發型?才能讓他一眼認出我?一千年的桑海滄田,一千年的日月輪迴,他不會早就不記得我了吧?就算他不記得也沒關係,我會讓他想起來的。


    我特地穿了紅色的風衣、紅色的褲子、紅色的皮鞋,夫君對他最鍾愛的顏色會有印象吧?


    給聯係人的帳戶匯了五百塊過去,按照他發來的地址,見到的人與夫君僅有五成相似,害得我白高興了一場。


    接下來的幾天,我快跑斷了腿,全國各地看到夫君的人多如牛毛,手機響個不停。我馬不停蹄穿梭在各個城市。的士、地鐵、大巴、飛機、船、三輪車、甚至牛車,坐了個遍,隻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才敢飄來飄去。


    短短幾天,見了三四十人,隻有一人與夫君樣貌所差無幾。


    文湖省悅新市。冷雨中,他反手將一塊長長的白色塑料膜舉在頭頂,快步流星朝我走來,那一瞬,我好像要窒息一般,死了千年的心髒冷漠地擊打著胸腔,震得整個人有節奏的顫動。眼前的車流,人群,逐漸模糊了,隻有披著塑料膜的他如此清晰!離我越來越近了,他竟向我溫柔地微笑,是因為他還記得我?


    我好想迎上前去,卻激動得邁不開腳步。他來到我麵前,近在咫尺,這是我朝朝暮暮記掛了千年的人啊!我顫悠悠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臉。


    他溫柔地脫下外套,給我披過來!我低頭羞澀地笑了,憶起西山梅苑給我披破棉襖的場景。


    指尖從他臉龐略過,他側著身將外套披在我身後的女孩身上,“下雨還出來玩,又不帶傘,感冒了怎麽辦?”他愛憐的責備。


    什麽時候身後多了個人?我狼狽不堪將手放在頭上,假裝撩撥頭發。我的夫君,怎麽可以愛上其他女人?我死死盯著他們,帶著熊熊大火,燒得他們莫名其妙。


    天眼自動打開,我看到了身披戰甲馳騁疆場的將軍。還好,不是他!我長長籲了囗氣。


    “七哥哥,你怎麽在這裏?叫我好找。”突然跑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甜甜的對將軍說道,她臉色蒼白,好像嚴重貧血。


    將軍皺著眉,“小姑娘,你認錯人了。”


    女孩把抱著的保溫盒舉起來晃晃,撒嬌道:“這是雨姐姐叫我給你送的晚飯啊!”


    將軍不解地說:“我不認識你,也不認識什麽雨姐姐,怎麽會叫你送飯?”


    將軍的女友麵露慍色,“喂,他不是你七哥哥。”


    “七哥哥,你看夠不夠?”女孩仍舊笑得甜甜的,漾起兩個可愛的小酒窩,小心翼翼打開,一盒暗紅腥鹹的液體被冷風吹得微微乍起。


    將軍好奇地問:“這是什麽?”


    女孩甜甜的迴答:“七哥哥的晚飯啊!,快趁熱吃吧!”她把保溫盒舉到將軍下巴邊,將軍甩手一揮,液體畫了一個優美的弧度,灑出一片炫爛的鮮紅。


    血!沒錯,是血!


    將軍摟著愛人生厭地走了。


    我靜靜望著女孩,宛若墨汁般的黑,一縷一縷從她心底蔓延開來,如同一隻碩大的繭,把她團團纏繞包裹。她被魅惑了,而且,在世上的時間很少了。這種惑術,好像是從地府的魅如夏花演變而來的,我們的絕技怎麽會流傳到人間?


    既然是盜版的,那便讓你見識一下正宗的魅如夏花吧!我舉起手掌,掌中綻放出一朵黑色的大麗花,當手掌拂過女孩的眼睛時,她的雙眼射出兩束黑光,大麗花瞬間幻滅。想不到這魅惑如此厲害!


    好吧,我直視她的眼睛,試圖將世界上最黑最暗的魅王——地獄魅影注入她眼中,來驅逐她心裏的魅惑,她眼底的黑暗卻阻擋了地獄魅影,我心底一沉,地獄魅影是用當時世界上最腹黑的人的一滴心血鑄就,在十九層地獄的永無天日莊錘煉了三千多年,它看起來隻是一塊薄薄的黑布,卻能吞噬所有的魅惑,不可能鬥不過小小的假冒偽劣之惑,隻是它不願意徒勞無功罷了。


    冬季雨天的夜來得早許多,天色尚未全暗,路上已少有行人。我對著她的臉哈了口氣,她軟軟地倒在我懷裏。我將她帶到無垠的曠野。收割後的地裏滿眼蕭肅。風似鈍刀,亂劈亂砍。這樣的天氣,真舒服!我感覺身上的黑痂悄然脫落,一陣麻酥酥的癢。


    女孩失血過多,蒼白的臉形同冬季雨天的晦暗。是誰,要殘忍地掠走她含苞欲放的生命?


    我打開妝盒,把熟悉得透爛的臉畫在自己臉上。我又對著她的臉哈了口氣,宛如做了一場長夢的她,倦怠地睜開雙眼,蒼白的臉上浮起一酡紅潤,喜不自禁地喚道:“七哥哥!七哥哥!”


    我笑著對她點點頭,“來了?我的晚飯呢?”


    “七哥哥,你等著。”她似乎在尋找什麽,“糟了,晚飯灑了,怎麽辦?”


    “那就再給我做一份吧。”


    她咬著嘴唇,似乎在做決斷,然後皺眉說道:“要迴去才能做得了,而且要她們幾個配合,若是雨姐姐知道我把晚飯灑了,肯定會責怪我的。”


    “有我在,怕什麽!”我溫和地說,看她戰戰兢兢的樣子,雨姐姐可能是比較厲害的東西。那我倒要會會她了。說不定,還能完成閻王老兒交給我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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