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千抬眼,微微一愣。


    崔承皓左右四顧,見岸上有賣花燈的,便對很快上去,買來了一盞迴來。


    那是盞荷花燈,上麵鑲嵌著一隻琉璃做的彩蝶,點上蠟燭後便熠熠生輝,燭光會把翅膀照得色彩斑斕,她在金陵見過,煞是好看。


    這樣的小花樣不多,自然要比普通的花燈貴上幾錢。


    崔承皓把花燈遞給她,又往前走了幾步,找到一處絕佳的位置,才拿出火折子來,將蠟燭點上。


    或許是沒有風,或許是蠟燭擺的正,總之很快就亮了,不像君如那邊失敗了多次。


    “好了,放吧。”崔承皓收起火折子示意。


    燭光下,粉嫩的荷花與斑斕的彩蝶,交相輝映,照得薛千的臉龐色彩絢爛。


    她小心翼翼捧著那盞花燈,心尖也不由得提了起來,像是捧著一個稀世珍寶,慢慢彎下腰去,將花燈放在了河麵上。


    崔承皓蹲下身,撩撥了幾下水麵,再輕輕一推花燈的邊緣,那燈便極其聽話地順水遠去了,漸漸匯入河中央,被大片的花燈包圍,成為其中小小一員。


    這是薛千第一次放花燈,與往常看別人放那種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她心潮澎湃,眼神直勾勾盯著遠處的燈,像是被吸過去。


    “可有趣?”崔承皓的聲音將她拉迴來。


    “有趣。”薛千脫口而出,絲毫沒了往日的寧靜,此情此景之下,她麵上的神情平添了幾分歡脫。


    “還要放嗎?”


    薛千怔了一下,從河麵上收迴目光,也收迴了心神。


    “不必了,一個就夠了,哪能放太多?”


    她知道若再放,承皓肯定還是會去買的。


    可是放河燈是為了祈福,一次最好,多了有損靈性。這一次已經足夠。


    再看看沈君如,她們才剛剛放走了一隻,令人忍俊不禁。


    “師兄真是城府頗深啊,明明有好的法子,卻不去提醒她們。”薛千打趣,“看君如姐如此著急,師兄貌似很高興?”


    崔承皓哈哈一笑:“你猜對了!今天惹了秋妹妹不開心,是她的責任,我得好好懲罰她。”


    薛千搖頭一笑。


    誰知,聲音傳到了那邊,沈君如噌噌跑過來,眼光在他們臉上掃視一圈,狠聲問:“你們兩個,在說什麽?”


    崔承皓抿嘴忍著笑搖頭。


    沈君如目光如刀,從他臉上移至薛千臉上,死盯住她。


    薛千失笑:“說你的花燈漂亮呢。”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沈君如咬牙指著她,“你這個叛徒,我才幫了你大忙,你就翻臉不認人了!好,你等著,薛千你等著……”


    崔承皓一把揮開她的手,揚起下巴:“說誰叛徒,她叛你什麽了?”


    “她叛我——”


    沈君如才要迴答,卻猛然發現這句話的巧妙。


    同時猛然驚覺,方才好像不小心說漏了嘴……


    “我才幫了你大忙。”


    幫你什麽忙了?


    她渾身冷汗直冒,很少這樣緊張過。


    在她心中,一向對表哥無所顧忌,也一直認為表哥心無城府。這句話,究竟是無心之舉,還是表哥的一語埋伏?


    幾瞬之間,她壓下了心中的狂跳。


    “當然是枉我對她這麽好……她卻到頭來說我壞話!”沈君如硬聲迴答,“不是忘恩負義是什麽?”


    崔承皓淡淡笑了,收迴手,指指天:“我對天發誓,師妹沒說你一句壞話。”


    “這還差不多……”沈君如嘀咕。


    薛千在一旁聽著,麵上風平浪靜,心中卻已是驚濤駭浪,她鬆開了緊攥的雙手。


    太險了,好在隻是虛驚一場。


    “承皓!可算找到你了!”


    人群中忽然傳來聲音,三人扭頭,發現高高的馬背上跳下來一人,正是方才錦屏樓的周浚。


    他身邊沒帶著任何人,獨自一人匆匆而來。


    “燕燕可醒了?”崔承皓抓住他問。


    “你當我傻?早把她送迴去了!”周浚微微喘氣,臉上湧動著激動,“我來告訴你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什麽?


    秋生等人聞言,也圍聚過來。


    “北境……”周浚剛吐出倆字,便停下了,目光在沈君如臉上一頓,欲言又止。


    沈君如看他神情,又一聽這倆字,心一下子揪了起來,臉色頓變,忙問:“北境出了何事?是不是我爹,是不是我爹出事了?!”


    崔承皓神情變得嚴峻:“你快說,別賣關子。”


    “說啊你!”沈君如直跺腳。


    薛千也心跳如鼓,才剛鬆開的雙手,此刻又攥了起來。


    莫不是北境出事了?


    平津侯在家休養多年,生疏了戰場,周澈也許久未出征,莫不是二人經驗不足,被胡人擊敗了?


    那北境豈不是被胡人占領了?


    那這些百姓……豈不正在水深火熱之中?


    三人的目光灼灼盯著周浚,似乎要將他穿透,直到看見他笑了一下。


    “長慶軍大捷,他們馬上就迴來了。”


    周浚吐出一口氣,像是完成了一件艱巨的任務。


    三人同時愣了一下。


    又同時鬆了口氣……


    “好啊,你敢騙我,別走……給我站住!”沈君如三步兩步追上去,然而周浚已經輕巧地跨在了馬上。


    他揮揮手,神采飛揚:“我母妃的生日宴,宴上見!”


    說罷,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薛千,轉身走了。


    “我也該走了,迴去看看,估計家裏還沒人知道呢!”沈君如說道,等不及和他們告別,一溜煙跑了。


    ……


    到家後,崔承皓又去問了父親,心才徹底放了下來。


    薛千和秋生來到師父房中,正想問他捷報的事,卻見師父手裏拿著一張紙,正在燈下鎖眉看著。


    等走近後,杜衡之才發現她倆。


    “你們來了?”他輕歎一聲,眉間的憂慮抹平了幾分,把信放在桌上,看薛千,“嵌雪樓的夏蓮,你可認識?”


    夏蓮。


    她當然認識。


    “怎麽?出何事了?”


    杜衡之的手指在信上敲了敲:“她的臉毀了,你看看吧。”


    什麽……


    臉毀了?


    薛千身子完全僵住,猛地拿過信紙,湊到燈下迅速讀完。


    秋生也湊過來,看得慢了些,可還是明白大致發生了什麽。


    “誰這麽狠毒!”她驚道,大嚷,“爹,你不是說嵌雪樓最厲害嗎,怎麽三番五次有人找事?姨娘一個弱女子,萬一有一天也被打了怎麽辦?爹,你把姨娘接迴來吧,別讓她——”


    “秋生。”杜衡之眼風如刀掃了一眼。


    秋生不作聲了。


    “師父,那接下來該怎麽辦?”良久,薛千放下信,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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