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誰都沒有更深一層去挖掘過,徐舒意的冰冷硬殼究竟由誰來創造。


    商靳沉隻要一瞧見徐舒意的眉眼情態,他總是會去迴想,是什麽令他變成一個不會喜怒哀樂的人?是怎樣的苦楚使得徐舒意的情緒僵化,逐漸變成一個隻會保護自己的強大戰士,而隻會用麻木的態度驅趕任何一個靠近的人?


    而我在徐舒意短短的26年中,是否有7年的時間裏都在加劇著他的淡漠?


    隻要稍微一迴想,商靳沉的腿立刻抽疼得要斷掉似的。


    宛如用劇烈的疼痛在告訴他。


    你並非無辜,你也是罪魁禍首之一。


    你是活該的。


    他說,“抱歉,我今天的狀態不好,可能完成不了你安排的任務。”


    商靳沉後悔了,他急於向徐舒意求擁抱,卻忘記了懊悔的情感,會因這個人的存在,一點一滴地積累,最終排山倒海地壓向自身。


    他真不該把徐舒意留下。


    徐舒意倒是沒看出他的踟躕,摸了一把商靳沉的額頭,汗涔涔的,於是拿出一張紙巾幫他擦了一下。


    商靳沉捂住眼道,“沒事,你不用管我的,我可能是狀態不好,今天就到這裏吧。”


    徐舒意說,“不行,你都疼成這樣子了,我稍微給你放鬆一下。”


    徐舒意!


    商靳沉緩慢地鬆開手掌,露出一條指縫,天地狹窄的空間裏,有一抹清瘦的身影,快步地走又快步地來。


    他拿來了幹淨的毛巾和溫水,替商靳沉擦了身,雖然是躺在健身器械上,徐舒意手腳麻利,完全沒有令人感到任何不適。


    徐舒意!


    隨後徐舒意幫他很好得按摩兩條腿變鬆弛的肌肉。


    平常無論花費多少精力、時間、金錢堆砌起的健康身軀,短短兩個多月便能摧毀成一座枯城。


    徐舒意謹慎小心地揉捏著略顯鬆垮的肌肉,鼓勵他說,“以後不要抽煙,煙癮犯了的話也得忍耐一下,你的骨頭愈合趨勢很好,成也蕭何敗蕭何,不要在關鍵的時刻功虧一簣。”


    沒能當麵教訓的話,徐舒意決定放在合適的時機說,畢竟商三少爺油鹽不進、唯我獨尊是眾人皆知的事。


    迂迴的勸誡可能比較適合他。


    商靳沉在疼痛中慢慢感知,他的雙腿除了刀割般的撕痛之外,還有一點慢慢枯萎的僵硬。


    徐舒意的手指尖簇著星星點點的涼,在荒原漠地裏澆灌著細絲小雨,給饑渴的荒蕪帶了些許燎原般的生機。


    商靳沉說,“徐醫生,你能多摸我一會兒嗎?我的腿感覺跟平常不一樣。”


    小張的手法是狂風暴雨,而徐醫生的手法則是潤物細無聲。


    他喜歡。


    徐舒意專心按摩,“我在說抽煙的事,你真喜歡答非所問。”


    “好,”商靳沉將臉整個轉向他,“我一定把煙戒了。”


    徐舒意啞然,手指甚至停了下來。


    他不並是這個意思,他隻是說在生病期間,不要抽煙影響病情康複。


    商靳沉道,“徐醫生,你的名字起得真好。”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他倆好像突然轉入了兩個頻道,連最基本的提問與迴答都做不到。


    徐舒意彎了彎嘴角。


    商靳沉接著說,“徐舒意,徐舒意,你瞧,取掉姓的話,隻剩舒意二字,帶有舒展且舒適的蘊意。”


    他的一番解釋,倒是令徐醫生不自覺產生了另外一番迴想。


    “這名字是我母親給我起得,”徐舒意有點不好意思地掩飾了一下尷尬,搬來一張小矮凳坐在上麵,“據說我父親給我取得名字原本不是這個,他說他自己太過仁慈心善,一輩子吃了這四個字的苦頭。”


    徐舒意其實從未跟商靳沉提起過關於父母的事情,他們每次見麵總是一個高高在上,一個堪堪在下,貓見了耗子,老鷹見了蛇,他總是被商靳沉殘酷的眼神狠狠壓製,不得翻身。


    哪裏想象得到,兩人坐在隨便的一個什麽地方,還能心平氣和談論某件事的情景。


    “我父親從我的祖父手裏分到的家產不多,一個規模很小的機械二次加工工廠,他不想與兄弟姐妹們爭奪,總認為會破壞彼此間的血脈親情。”


    徐舒意跳過商靳沉特別想聽的部分,“他希望我能更加強韌,少一些優柔寡斷,所以我差一點叫徐韌昊。”


    徐韌昊?!!


    商靳沉丟開常年維係的霸總包袱,哈哈哈狂笑幾聲。


    他真是不敢想象,徐舒意這般的美人,假若頭頂著如此陽剛的名字站在自己麵前,恐怕一場驚豔的初遇,會變得徹頭徹尾的笑場。


    徐舒意原諒他的笑聲,畢竟他為了分散商靳沉的注意力,令他不再關注到兩條腿上,算是很盡心了。


    徐舒意也忍俊不禁,“我母親則希望我一切遂願,不要與世紛爭,也不要孤傲孑立,事隨心願,心想所成,百世無哀。”


    徐舒意突然覺得說自己名字的內涵給商靳沉聽,是一個極壞的主意。


    他的名字寄托了父母最好的祝福,卻完全沒有顯靈。


    驀得閉上嘴巴,低頭隻看著雙手。


    商靳沉冥冥中感覺到了,不由插嘴說,“你現在這個名字真的很好,舒意舒意,隨我心意,快快顯靈。”


    徐舒意知道他嘴又欠了,在商靳沉的小腿輕拍一把,“你才是蛇精。”


    商靳沉早防著他慍怒,猝不及防將人拉進懷裏。


    求抱抱的心願今天必須得達成,若不然他心底的窟窿,疏疏得刮著寒風,誰能給他滿足和溫暖?


    “好,我是蛇精。”商靳沉溫柔的撫摸著徐舒意的後腦勺。


    一輩子能纏住你,也是蠻不錯的。


    人都說白天提到什麽,晚上就會夢見什麽。


    徐舒意夢見自己被一條大黑蛇緊緊纏死,那蛇也不吃自己,像是獻媚,又像是渴求溫暖,蛇頭穿進他的睡衣,貼著鎖骨吐出鮮紅的信子,而蛇尾涼涼地盤纏著雙腿,依戀又貪婪。


    徐舒意險些喊出聲,睜開眼時還緊捂著嘴。


    他想起來了,商靳沉好像就是屬蛇的。


    而他自己是屬豬的。


    第38章


    徐舒意手裏掌握著一個病友群, 但凡在他這邊接受治療的人,有個別需求的都會加入群聊,平常他有空的話, 能在群裏迴複一些關於骨折和挫傷的保養小常識,針對特別護理的人群也會提出意見與建議。


    群的設定是群主同意後方可入群的, 長期不發言的死號他也會清理出去。


    私加他微信的病友每天也有幾個人不等, 徐舒意認真看完對方發來的信息提示,才會同意進群。


    不過......


    當徐攸年這個名字突然出現在好友申請裏, 徐舒意的腦袋還是空白了十幾秒鍾。


    他不可能不認識這個人的,徐攸年這個名字從小一直被另外一個名稱取代大伯。


    這是他大伯的名字。


    徐舒意從小也不是一個心思太多的人,如果用一個詞語來形容這個親戚,大概最佳詞匯就是摳門至極。


    徐舒意原本不打算理睬對方,憑借徐攸年一家的所作所為, 也不想跟這個人再沾一點關係。


    可是徐攸年發來的申請說得很清楚。


    【徐舒意嗎?我是大伯,家族最近在修族譜, 修到你爸爸這一脈了。】


    多餘的話沒有說完,可能是對方表述完意思便不願再講了,或者是信息欄裏有字數有50字的限製。


    總之像一根噎人的骨碴卡在喉嚨裏,難上難下,硬咳出來一嗓子血,硬咽下去搞不好得開刀處理。


    徐舒意思索再三,點擊了加好友。


    然後將手機丟在一旁,專心自己的工作。


    做了一台手術下來,徐醫生才想起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重新拿起手機看了一下。


    徐攸年發了一大串60s的語音信息, 表達的意思也很明確,找徐舒意的目的有兩個。


    其一是爺爺和奶奶合葬的墓地集體需要遷移了, 徐舒意的父親雖然去世多年,但徐舒意不能不管自己的爺爺奶奶死後的安身地。


    按照徐老爺子生的三男兩女,每一個都曾繼承了徐家的遺產計算,起碼每家要出15萬來買塊風水好的地方合葬兩位老人。


    還有就是修族譜的事情,徐舒意若想記載在徐家族譜上的話,還得再交1萬元。


    徐舒意聽完全部的語音,感覺整片頭皮緊到發麻。


    十幾年沒見了。


    他像一個被人喝完丟棄的易拉罐,在各個親戚踢來踢去的過程中艱難地熬完了高中階段,距今至少十幾年了。


    他以為徐家人早已經把他拋棄了個徹底,沒料想要用錢的時候,居然還是能記起來有他這樣一號人物的。


    最可笑的是他的大伯,明明有他的聯係方式,或者托了無數層關係,才打聽到他的。


    也還是為了要錢。


    徐舒意以指尖按摩了一陣脹疼的太陽穴,做了幾個深喘,確保自己不會被氣暈。


    很好,商靳沉這些年把他鍛煉得尤其好。


    以至於無論他多麽生氣,都可以忍得住。


    徐攸年最主要的意思是,錢要是不交的話,就是你死去爸爸的不孝,自己掂量著看吧。


    直接將他逼在道德的十字架上嚴刑拷打。


    徐舒意快速迴複,【錢是誰來代收?】


    大伯迴複很快,【周六在聚德海鮮樓全家見個麵,一起討論後續的事宜。】


    徐舒意默默記下這個地址和具體時間,再次將手機扔到一旁。


    恰好黃忠虎來他門診辦公室竄門,開門便叫著,“小徐醫生,你的臉怎麽掉桌子上啦?”


    徐舒意雙手搓臉,“可能最近有點疲勞過度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徐醫生,退你婚的總裁大佬腿折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郎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郎總並收藏徐醫生,退你婚的總裁大佬腿折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