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舒意道,“他的支架鬆了的話,等於前功盡棄,還等於需要再做一次手術來做固定,你覺得呢?”


    話從口出,又用手捂住額頭,冥思片刻,“對不起,我是在生商三的氣,跟你講話的態度不好,你別介意。”


    實在是氣不打一處來,又說,“我見過很多骨折病患,哪個不是堅持忍著挺著,最終才能獲得康複?”


    “商三正是這樣一個人,他太隨心所欲了,既然半路上產生放棄的念頭,最開始便不要輕易給出承諾!”


    小張有點吃驚地打量他,在小年輕的眼中,徐醫生隨便看起來挺高冷的,但態度一直很和善。


    會生氣的徐醫生居然是這樣。


    但是,小張總感覺他講話的意圖,不僅僅隻是在抱怨商靳沉的任性。


    徐舒意很快覺察出自己失態,本來他並非一個情緒容易外露的人,收斂起來也很迅速,本著救死扶傷的職業道德情操,輕聲道,“他既然打算等著傷口病變流膿、潰爛,就先由著他去。”


    小張估摸徐醫生這是在想對策呢,嗯嗯答應道,“行。”


    其實他也不想觸商總的黴頭。


    商靳沉可是個狠人,連斷腿都敢折騰的家夥,能是一個善類?


    小張的描述其實並不詳盡。


    他都沒敢給徐舒意來一段現場直播式描述。


    商靳沉昨晚倔強地扶著床欄往起爬,臉慘白到像鬼,差點給小張的魂兒都嚇傻了。


    真男人,就是敢讓自己的斷腿再斷第二次!


    大概也是因為商靳沉胡亂一通折騰,徐舒意給他開了骨骼ct,外加一個x線。


    小張與護士站的小護士將他移動到平板床,隨後取來一床幹淨的薄棉被,替商靳沉從頭到腳蓋嚴實。


    商靳沉本就煩躁,一把扯開薄棉被,露出陰陽怪氣的壞笑,“怎麽突然要給我送喪了?不然我真把這白乎乎的玩意兒往頭上一遮?跟真的挺屍一樣好不好?”


    小護士被他的惡劣態度弄得不知所措。


    小張急忙解釋,“不是這樣的,商總,咱們去骨骼ct室稍微有點遠,還需要排隊,所以替你遮住受傷的部位,徐醫生說,你的傷口要捂著點,別落下病根了。”


    此刻搬出徐舒意,非但沒有成功熄火,反倒有種烈火烹油的勁頭。


    商靳沉笑得愈發邪性,“能落下什麽病根啊,我這雙腿上的洞還能漏風不成?”他在腿麵的位置拿手做扇,“那我稍微這樣扇一扇風,會不會在窟窿四周形成旋渦?”


    小張忍著他的調侃,反正看在高額的報酬麵前,商靳沉就是他的爸爸,爸爸罵兒子永遠都在情理之中。


    商靳沉不是潑婦,對方不說話的情況下,他也自然收聲斂息,悶悶地看著走廊頂上關閉的白熾燈,一盞越過一盞。


    我這樣......


    真是糟糕透了。


    商靳沉的雙拳被薄麵被掩蓋,不停地絞扭著病號服。


    不然截肢吧。


    一種陰鬱的想法像被病毒感染的細胞,迅速傳遞給四周臨近的細胞,把大家都變成壞的,一損俱損。


    如果截肢了,我起碼還能坐起來像個人。


    商靳沉狠狠閉上眼睛,任憑突如其來的陰鬱想法,變成徹頭徹尾的陰鷙。


    隻要到國外去,安裝兩條電動機械義肢,起碼我還能挽迴僅剩的尊嚴!


    商靳沉屬於行動派,實幹家,當腦海裏產生一個念頭的瞬間,接下來安裝什麽樣的機械義肢,到什麽樣的國家去也都被大腦依次安排妥帖。


    他緊咬起齒關,醫院消毒液的氣味令人嫌棄,驀得感受到腰板之下的顛簸後,鼻尖難聞的氣味忽然被衝淡,連長廊那種壓抑的氛圍與光線感,也被迅速撤退。


    小張將商靳沉放原地,躡手躡腳走了。


    商靳沉一睜開眼,正處於一棵茂盛的大樹下,綠葉叢生,每一片油亮的老葉中夾雜著細嫩的新葉,綠意盎然呈現出蓬勃的生命力。


    而後,有一抹白影走了過來,繼續將平板床推動。


    徐舒意推得很慢,像是在花園裏散步,而非推著難搞的病患,一派安閑。


    商靳沉抬眼便能看見他白皙的下頜,不禁冷笑道,“這真是勞煩您的大駕,徐醫生,從百忙之中抽出空來關心我這個不爭氣的病人,也是辛苦了。”


    徐舒意若是以前聽到他不像樣子的調侃,總能氣到。


    現在不生氣了。


    隻要將商三當作一個需要心理疏導的病人,居然能在工作原則下堅持著談笑風生。


    徐舒意說,“商三你看,夏天來了。”


    商靳沉簡直心梗。


    他現在什麽都不想看,因為一個月的住院期令他感受到的疼痛、枯燥、折磨已經滿負荷了。


    他想發泄。


    他真的要繃不住了。


    商靳沉彎起嘴角,雖然他每天都平躺著忍受小張幫他梳理頭發,修飾儀表,可是有什麽用呢?


    他的風度翩翩給誰看呢?


    他現在分明每天都在掉秤,強健的體魄被病痛摧毀到一個枯槁的程度。


    最近,商靳沉連鏡子都不再照了。


    天知道他曾是一個多麽注重外形的人,每天穿高級定製的西裝,出入各類vip場所,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享受眾人膜拜且誠服的目光。


    可他現在落入塵埃,生不如死,不陰不陽,烈火煎熬!!


    人能頑強的抵抗病魔,需要一個特別堅定的信仰,而這信仰不是穿衣打扮!!


    商靳沉發現他迷路了。


    原來他以為能插科打諢地混過前半部分的痛苦,如今路未走遠,便開始在迷茫的陰濕旋渦中逐漸學會自我厭棄。


    商靳沉驀得被激怒,被點燃,他的口齒完全可以淩厲到武裝上鋼鐵。


    他吼,他叫,他在醫院□□的花樹中央不停發飆。


    “徐舒意,你根本不在意我!你看我現在躺在床上,像一坨惡臭的爛泥,連糊上牆的價值也沒有!”


    “你心裏肯定譏笑壞了吧!譏笑著我這樣該死的男人,平常善於玩弄別人的混蛋,終有一日被報應到!!”


    “我活該,我活該!我活該!!”


    商靳沉的胸口不停得起伏,人的情緒仿佛紙頁的兩麵,不是最好,便是最壞。


    他也記不得自己曾經是風光迷人的商三公子,他現在更無需看旁人的眼色。


    他偏想像個刺蝟一般對抗全世界,拿出全部的刀尖朝不公平的上天亂刺。


    為什麽我要遭這樣的罪!!


    我為什麽要這樣活該!


    為什麽我要躺在這裏,做一條生不如死的狗!!


    商靳沉可謂赤目欲裂,麵目猙獰,他大開著眼,兇蠻地瞪著藍天碧樹!


    如果這種失控,會有人嘲笑他的話。


    那麽就放肆大笑吧!!


    我現在癱倒在全世界的最低穀,聽你們所有人發來的惡意揶揄!!


    我不怕!!


    商靳沉吼了幾分鍾。


    突然朝天長唿一口怒氣。


    徐舒意安靜地等待他這口氣罵個幹幹淨淨。


    又從商靳沉頭頂的世界冒出來,麵麵對視著商三憋紅的雙頰。


    問他,“吃雪糕嗎?我買了你的份。”


    商靳沉猛一閉眼,再睜開仍舊氣唿唿說,“醫生不準我吃。”


    徐舒意笑了笑,從白袍兜裏掏出來一根雪糕,剝了皮抵在商靳沉罵到幹裂的嘴皮上。


    “醫生準許你舔幾口。”


    第33章


    商靳沉的唇珠沾著一點冰涼, 他其實並不喜歡吃甜膩的食品,可是急火攻心後的人總是莫須有得煩躁,甚至帶著一些原始的殘忍與嗜血。


    所以他咬了一口。


    狠狠地。


    假若將這磨牙切齒的一口, 當作噬咬某人的脖子。


    商靳沉又稍微改成咬了一小口。


    他以為徐舒意會接口咬他吃過的部分,哪知徐醫生將咬過的雪糕重新裝迴包裝袋, 其實這是很正確的操作, 畢竟商靳沉認為,即使他再愛一個人, 也不會吃對方剩餘的食物。


    更何況,徐舒意對他的情感,很模糊,也很不確定。


    商靳沉其實在手術過來一周後,問了尚子漠關於徐醫生的一個問題。


    徐舒意在我昏迷不醒的最初幾天裏, 究竟有沒有眼紅過,哪怕一點點。


    他是旁敲側擊問的。


    尚子漠迴答得毫無猶豫, 直接說小意挺平常的啊,被嚇到肯定是有一點,但能站在手術台上拿刀戳你,應該沒怎麽拿你當外人吧。


    商靳沉的心直接涼透了,他不知道作為情敵的二哥是否帶有故意的成分,但他的兩條腿疼得比以往更加鮮明。


    徐舒意瞧他慢慢抿著雪糕,平穩的語調一如往昔,“之前你能忍得住,是因為懸掛的止疼泵幫你屏蔽了痛覺,之後讓你感到疼痛的存在, 是因為適當的痛苦可以提醒你,不要太早放鬆警惕。”


    所以, 疼痛也會喚醒商靳沉的負麵情緒。


    “商靳沉,你以為你還會是一個健康的人嗎?你病了,病得不輕,我其實從來沒有跟你詳細探討過你康複的部分,包括你能不能行走的問題,還有……”


    徐舒意手裏攥著雪糕袋子,任那種冰涼感侵入掌心,能夠直達他的五髒六腑,逆流而上,最終從嘴唇裏冷漠地表述出來。


    “有可能你的治療效果不好,兩條腿的長度不一樣導致走路顛簸,也有可能你的骨骼在愈合的過程中因特殊原因重新產生裂縫,每到刮風下雨鑽心得疼痛不止,還有可能你治療徹底失敗,需要坐輪椅來渡過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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