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無惡也不知道她這是警告還是提醒,又或者隻是隨口一說,就道“晚輩會好好考慮接下來的路要怎樣走。謝謝前輩的教誨。”


    秋冰玉嫣然笑道“這算什麽教誨,順口說說罷了,走吧,我送你出去。”


    任無惡微微一驚道“現在就走嗎?”


    秋冰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慢悠悠地道“你不是很著急嗎?正好我有空,順便送你一程不好嗎?”


    任無惡覺得那送你一程幾個字都有點送終的味道,關鍵還是對方的神情,那似笑非笑的樣子總能讓他有不好的感覺。


    “其實不用麻煩前輩,我自己可以出去。”


    “身為漱玉劍派掌門,我當然要有點掌門的樣子,必須送你一程,再說了沒有通行令牌你能出山嗎?”


    任無惡心說,不是有條秘道嗎?我從那裏就能離開,沒有通行令牌也行。他這樣想但沒說出來,嘴上道“是晚輩糊塗了,那就麻煩前輩送我……一程。”


    秋冰玉好像不知道他的心思,含笑道“談不上麻煩,你還有什麽要帶的嗎?”


    任無惡搖搖頭,他孑然一身,所有物品都在身上,說走就能走,隻是這樣突然就走了,他心裏是有些不舍,畢竟他在這裏生活那麽久。


    秋冰玉笑道“臨走時我帶你看一眼天台山,小心了。”


    說著也不見她有什麽動作,幾乎同時她和任無惡在原地一閃而逝,消失不見。


    任無惡隻覺得身體一輕,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到了高空,俯瞰下方,兄弟峰已然成了巴掌大的一點,隨即他才意識到自己所在的高度隻怕已是數萬丈了。


    正當他準備凝聚目力想看一眼整個天台山時,忽地身形一動,視線頓時模糊,等視力恢複正常後,他再看下去,又是一愣,原來他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到了天台山外的空中,此刻能見到就是那個他曾經走過的出入口。


    很快他就明白,秋冰玉讓他看一眼那就是一眼,多一眼都不行,唉,這個掌門真是……說到做到。


    秋冰玉就在他身邊,將他的神情變化看得一清二楚,還笑道“送君千裏終有一別,我就送你到這裏了,祝你一路順風。”


    任無惡躬身道“多謝前輩這些年來對晚輩的照顧,臨別在即,請受晚輩一拜。”


    他是想跪拜行個大禮的,但被秋冰玉攔住了,“大禮就免了,今日一別,再會不知何時,最後我再多說一句吧。”頓一頓後,她徐徐道“仙路漫漫,望君珍重。”話音未落,她人已不見。


    任無惡望著遠處的天台山,喃喃道“再見了,天台山,再見了,小魚兒,再見了……”


    而這時,他心中有個聲音忽然有個聲音響起,不,準確點說,那聲音是從他眉心祖竅處傳出的,“我是誰?我是在哪裏?你又是誰?”


    那聲音低沉渾厚,忽然響起又是在祖竅中,真有震撼心神之力,自然也讓任無惡駭然失色,大吃一驚,身軀一晃,氣息一亂,身軀忽地直墜而下,瞬間就是數百丈,在距離地麵還有十餘丈時,他總算及時提氣穩住了身形,但身形穩住了,心神還在劇震,那聲音又響了起來,還是那三個問題,他是聽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確認這不是幻聽,那聲音就是來自於自身體內還是祖竅處,凝神內視,他見到祖竅內元神旁,竟然多了一個小小的光影,微光閃動,又是極為靈動,宛如活物一般。


    見到這光影他臉色再變,感覺這光影有些眼熟,但一時間又想不到在何處見過,同時他又覺得那聲音也很耳熟,以前應該聽過,可這聲音又是誰的呢?


    思索時,那聲音又響了起來,依舊還是那三個問題,猛然間,任無惡將這聲音和那團光影融合在了一起,隨即想到了一個人,頓時大驚,失聲叫道“是你!沈石!”


    那正是沈石的聲音,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剛出了天台山就遇到了如此詭異的變化,沈石的聲音竟然在體內響起,祖竅內元神旁還多了一個詭異的光影,如果沒有意外,那光影應該就是沈石的……元神,他沒死,他還活著,他就在自己體內,這究竟是什麽情況!?


    聽到他的叫喊,那光影微微一亮,隨即那聲音又道“沈石?沈石是誰?我嗎?我是沈石?可沈石又是誰?”隨著那聲音一連串的疑問,那光影開始忽明忽暗起來,顯示出了他情緒的起伏變化,也透露出了他的迷茫困惑。


    任無惡見狀驚駭之情稍減,微微一愣,心說,難道他不是沈石?可他不是沈石又會是誰?或者說他失憶了,忘記了自己是誰?


    就在他胡亂猜想時,他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了一段記憶,那是在玉京洞築基時的經曆,那是他遇到祖師顯聖的過程,同時一篇篇劍訣心法隨之而來,那是卓不凡手錄的神劍盟五大劍派的所有劍訣心法以及補遺,最後則是十方神劍訣,可以說神劍宗所有的功法都藏在了他心裏,他不僅是見到了祖師顯聖,還完整的得到了祖師的傳承。


    怎會如此!?


    這一刻他沒有狂喜有的隻是無法形容的驚恐,他見過祖師顯聖,還得到了祖師傳承,而這一切他才剛剛記起來。同時沈石的元神又出現了,這是巧合嗎?這也也太巧了吧!難道說自己的記憶其實是被沈石的元神隱藏起來了?現在自己離開了漱玉劍派,沈石元神出現,那段記憶隨即恢複了!


    這……這他娘的怎麽可能!


    不行,我得迴去,這問題大了!


    第一時間他想到的就是要迴漱玉劍派,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沈石沒死元神還在他元神旁邊,這是多大的問題!?完全是他解決不了的問題,現在隻有漱玉劍派才能幫他,他隻能迴去,必須迴去!


    他正要返迴天台山,可忽然又想到秋冰玉還有小魚兒和成玉霜他們的種種表現,不由得又深思起來,心道,難道他們早就知道了沈石沒死,也知道我得到了祖師傳承,他們之所以故作不知,讓我離開就是想讓我帶著沈石元神遠走高飛?不會吧!?


    沈石可是化神期修士,元神不滅就有卷土重來的可能,他們就不怕沈石再殺迴來了!他們就不怕破曉找到沈石?他們就不怕……我出事?


    他在尋思,而那個疑似沈石的元神還在不斷的問,反反複複,來來迴迴也就是那三個問題,囉囉嗦嗦,像極了一個糊塗透頂的老奶奶,又因為他是在祖竅內叫喊,沒多久就把任無惡叫了個頭暈腦漲,惡心煩悶。


    使勁揉揉眉心,他都恨不得揉碎那個元神,可他做不到啊!


    被對方叫得實在是忍無可忍了,任無惡怒聲道“你給我安靜些!你……叫白金,白色的白,金子的金!”


    對方聞言頓時安靜了下來,但片刻後又喃喃自語起來“我叫白金,白色的白,金子的金,我叫白金,白色的白,金子的金……”接著他又開始重複這段話,仿佛可以借助自言自語來迴憶起什麽。


    任無惡忍住頭疼,先找了個僻靜處下落,四下無人,他坐在地上繼續思考,而那個白金繼續在自言自語,那情況像極了一個失去了記憶,稀裏糊塗的白癡。


    怎會如此?難道他不是沈石?不是沈石又能是誰?可沈石為何會成了這樣,就跟白癡一樣,莫非是遭受重創後的後遺症,他能恢複嗎?他恢複了豈不是又成了沈石了?到時候我豈不是就完蛋了!他最恨的人應該就是我吧!我該怎麽辦?迴去找他們?不迴去又能怎麽辦?找地方等死嗎?不行,我隻能迴去!


    正當他要有了決定要迴天台山時,沈石,不,白金忽然停止了自言自語,那團光影忽地一亮,繼而一動竟然向任無惡的元神撲去,這一下來得突然,但目的明確。


    任無惡駭然變色,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抵禦這種攻擊,而他也已經失去了那根逆羽,可以說是完全失去了對元神的防守能力。


    可就在白金元神即將碰到他的元神時,五彩光芒陡然閃動,那光芒自他元神內閃現,燦爛明亮,絢爛猶如煙花,強烈宛如電閃,白金的元神與五彩光芒相遇頓時發出一聲慘唿,跟著就像是被火焰燒到了一樣,猛地後撤遠離了任無惡的元神,並且還在不斷的顫抖閃動,儼然一副遭受了摧殘折磨後驚恐不安的模樣。


    任無惡也是元神一震,身軀微晃,雖然五丁斧給了白金一點顏色,可他多少有些難受,繼而默運凝魂訣,片刻後元神凝煉,沉靜如故。


    同時他已是恍然大悟,禁不住失聲叫道“原來如此!”


    他是想通了,原來成玉霜送他五丁斧並且將其和元神融合,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對付沈石,而小魚兒傳他凝魂訣,一是助他恢複記憶,而更主要的目的也是為了對付沈石,他們果然都知道沈石沒死,元神還藏在了他的祖竅內,他們……一個個的可真行!


    尤其是小魚兒,我拿你當朋友,你卻……算了,他們都有苦衷,能放我離開已是不容易了,再說了和他們講道理行嗎?萬一惹怒了他們,直接連我和沈石一同滅了,那才是最冤枉最悲慘的下場!


    想明白了,他自然打消了迴漱玉劍派的念頭,迴去等同於找死,還是帶著白金這個白癡一起上路吧!至於如何對付白金,他完全沒有想法辦法,也知道五丁斧凝魂訣也隻是權宜之計,應該無法徹底解決問題,這個麻煩大了!


    再想想自己以前體內是有神虎上人,現在風前輩沒了,又來了一個白金,從元嬰期到化神期,這他娘的也算是進步嗎?!


    唉!長歎一聲,他又看了遠處的天台山一眼,心道,說不定他們此刻正看著自己,是不是也在猶豫糾結呢?也是怪了,他們既然知道我獲得了祖師傳承,竟然能夠放我離去,這未免有些過分大方大度了吧?還是說,他們其實已經從我這裏得到了祖師傳承,之所以沒將那段記憶抹去,就是給我的補償,這似乎也能說的通。


    不,就算他們再大度,應該也不能允許一個外人帶走祖師傳承,這幹係實在是太大了,難道說他們真的不知道這迴事?不知道我遇到了祖師顯聖?娘的!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使勁揉揉眉心,他又想扒開自己的腦袋仔細研究一下自己的腦子了!


    而在他揉眉心時,白金又開始自言自語起來,“我是白金,白色的白,金子的金,我是白金……”說著說著,他忽然一頓,接著又道“我為什麽是白金,我是白金嗎?白金是我嗎?你是誰?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你是誰?”他問的是任無惡的元神,邊問邊在閃動,又作出躍躍欲試隨時可能撲上去的樣子,但他也是心有餘悸,不敢輕舉妄動。


    任無惡心說,現在隻能和他虛與委蛇了,先哄著他再說,讓他老實冷靜下來,顯然因為凝魂訣他無法探知到我的心思想法,小魚兒果然是……厲害!


    有了決定,他盡量心平氣和地道“白金,我是任無惡,我們是……朋友。”朋友兩個字說出來時,他都覺得好笑。


    白金聞言茫然道“朋友?什麽是朋友?你是任無惡,我是白金,我們是……朋友?”


    任無惡心說,這家夥不會是什麽都忘了吧?這算什麽?重生嗎?


    沒辦法,他又耐著性子向對方解釋了一下什麽是朋友,而白金就像是什麽都不懂的嬰兒,你解釋了一個,他會有幾十個新問題冒出來,沒多久,任無惡就被他問得是焦頭爛額,苦不堪言,早就後悔不該給他做什麽解釋,這不是自討苦吃是什麽?


    最後沒辦法了,任無惡就讓白金安靜下來,有什麽問題自己去想,也許知道他生氣了惱火了,白金居然很聽話的自己去想了,就在那裏低聲自語,不斷重複著一些話,也在自問自答。


    見到一位化神期大修士淪落到了這等地步,即便對方之前是個無惡不作,十惡不赦之徒,任無惡也不免心生憐憫,但那憐憫轉瞬即逝,他還是想辦法盡快解決掉這個心腹大患,白金不滅,吾心難安!


    再想到秋冰玉臨別時說的那句話,仙路漫漫,望君珍重,這也算是一個友情提示吧!唉!這條路再漫長再難行,自己也要走下去,努力吧,任無惡!


    隨即他又想起了那首歌,心有所感,不覺唱了出來。


    “漫漫長路遠冷冷幽夢清,天地一片清靜,可笑我在獨行要找天邊的星。有我美夢作伴,不怕伶仃,冷眼看世間情,萬水千山獨行,找我登天路徑,讓我實現一生的抱負,摘下夢中滿天星,崎嶇裏的少年抬起頭,向青天深處笑一聲……”


    歌聲裏,他背朝天台山邁步而去,越走越快,自然也和天台山越來越遠了。


    再見了,天台山,再會了,漱玉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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