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朗隔著一道城門聽了一會兒,心裏冷冷的想,還真的是來潑他髒水,再將齊國也一起拉下馬的。


    如今這局勢,薑國人明明占據了上風,那道高聳入雲的城牆,一時半刻難以攻下,而薑國人在這樣的情況下還不插白旗,看來他們也想戰的。


    既是想戰,他斬掉白旗,不是趁了他們的心意嗎?


    為什麽還如此咄咄逼人?


    無非是他們覺得他們可能贏不了齊國,這才在唇舌上下功夫。


    燕朗冷笑,懦夫罷了。


    燕朗讓士兵們打開城門,他騎馬出去了。


    許天玲原本還在叫嚷,其實她叫嚷了很久了,早就口幹舌燥,帶來的水也喝完了,她有些心浮氣燥,原想著燕朗不會真不出來吧?


    可轟隆一聲,城門打開了,燕朗騎著馬筆直朝她走了過來。


    今天的少年跟那天的少年不一樣,那天那個少年穿著粗布麻衣,可今天這個少年,不說穿的多麽矜貴,但就是比那天穿的好看,神情冷峻,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威嚴。


    明明那天,一臉的不得誌。


    想到自己被騙的經過,許天玲就氣不打一處來,她沒等燕朗騎馬靠近,就先大聲說道:“燕朗,你這個騙子!”


    燕朗冷哼一聲,不理她,隻打馬靠近,從懷兜裏掏出一封信出來,遞給她:“我們黃武侯寫給你們陛下的信,你帶迴去給你們陛下,我不跟你理論,想理論,等你們陛下同意了,我自也奉陪到底。”


    說完,強勢把信往許天玲懷裏一扔,快速騎馬迴城。


    許天玲在後麵大喊:“燕朗,你什麽意思!把話說清楚再走!”


    燕朗停都沒停,一路快速迴城,城門又再次合上。


    許天玲碎碎罵罵了一會兒,低頭看向懷裏的信。


    她拿起信看了看,不敢私自拆,隻得拿著信迴去,把情況說給了許水聽。


    許水立馬帶著信去見薑乘池。


    薑乘池問道:“燕朗沒跟許天玲爭論,隻把這封信給了許天玲?”


    “是的陛下,天玲是這樣說的。”


    薑乘池沉默著,慢慢將信打開。


    信裏的內容是這樣的:


    “薑國陛下,今日你讓許天玲到齊國城門前叫陣,我們無法應戰,畢竟許天玲所說之事,我們齊國人不承認,如果你們薑國人覺得錯在我們齊國人,大可以派幾個德高望重的人出來,我們齊國這邊也派幾個德高望重的人出來,雙方坐在一起,和和氣氣的討論一下,這件事情到底誰對誰錯,到底有沒有對錯,這事關兩國聲益,我想薑國陛下不會推辭的吧?畢竟推辭了,倒顯得是你們薑國人心虛了,不敢應戰。”


    薑乘池看完信,氣的不行。


    分明是齊國人理虧在先,現在倒顯得他們薑國人理虧了。


    而且,黃旭榮的這封信,分明就是挑釁!


    薑乘池怒道:“誰不敢應戰了?應!”


    許水見君王氣的將信一把扔在了地上,他頓了頓,上前撿起信,看了一眼。


    看完,說真的,也氣的不行。


    薑乘池讓人去把孫長策、趙襄、王培等人喊了過來,讓他們都看一看這封信。


    孫長策、趙襄、王培等人看完了這信,也都是氣的不行。


    孫長策說道:“黃旭榮如此挑釁,怕不是他們齊國有什麽良策吧?”


    趙襄皺眉道:“這是鬥文,不一定有輸贏,陛下讓許天玲去齊國城門前叫陣,敗壞燕朗名聲,黃旭榮就來一招釜底抽薪,讓兩國人馬攤在桌麵上,把這件事情說開,往後薑國人就不能再拿這件事情再去敗壞燕朗名聲,不然就成了我薑國人的不是了。”


    “這件事情不會有輸贏,因為本來就沒有輸贏可言,黃旭榮要的,無非是讓兩國人見證,這件事情,本身就沒有誰對誰錯,他是要把這樣的消息散播開去,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情,沒有對錯,隻有強弱,不能因為齊國人成功了,就把錯誤算在齊國人頭上。”


    王培不解:“可確實是燕朗斬掉了我們城牆上方的白旗啊,這本來就是齊國人理虧在先,怎麽就沒有對錯之分了?這明顯就是齊國人做錯了。”


    趙襄還是年長些,看的事情透徹些,他說道:“我們都知道,掛了白旗的一方,不能宣戰,一不能主動宣戰,二不能被動接受宣戰,也就是說,城牆上方一旦掛上白旗,那整個城內就安全了。”


    “這是百年來,大家默認的事情,但沒有哪一個國家具體用一個法典來定義這件事情,而大家默認的也隻是掛上白旗,不能宣戰,但沒有規定,掛了白旗,不能讓別人把白旗斬了去。”


    “百年流傳下來的習俗是掛了白旗,就不能斬白旗,一旦誰斬了那個白旗,就會遭到詬病。但這隻是習俗,並沒有寫進法典裏麵,既沒寫進法典裏麵,這就不算一項罪名,沒辦法指責誰,更沒辦法證實誰的罪。”


    “黃旭榮是個老將了,他肯定也想到了這一點兒,故而才這般有恃無恐。”


    薑乘池身為君王,先前是沒什麽作為,但後來他也努力上進,除了增強武功外,還讀書充實自己,在薑王叔的幫助下,學習治國之道。


    既學習治國之道,自然對各個法典都十分了然於心,確實沒有哪一個法典規定了這件事情,也沒人對於掛上白旗的城牆,列出具體的細則,總之,是一件大家都知道、都默認,卻又無法用任何一條法典去定義的事情。


    如果黃旭榮抓住了這個漏洞,那薑國這邊,還真的不好鬥贏。


    薑乘池臉色陰沉,問趙襄:“趙武侯有什麽辦法來破解此局嗎?”


    趙襄搖頭:“沒有。”


    又說道:“不過陛下也不必太過擔心,文鬥隻是一種手段,能往燕朗身上潑髒水,把齊國也拉下來,那當然極好,但如果不能達到這個目地,讓齊國人承認他們確實行了小人行徑,潛入我國關城,斬了我城上方的白旗也是好的。”


    “就算鬥文持平,或者輸了,應該不會輸,這件事情原本就沒有輸贏一說,最多就是持平,但就算持平,是非公道也自在百姓們的心中。”


    “最關鍵的不是文鬥,而是武鬥,成王敗寇,贏的那一方才最有話語權,如果薑國敗給齊國,就算這次文鬥我們得到了百姓們的支持,可若輸了戰役,或者失了國土,那百姓們最後支持的還會是齊國,相反,如果我們贏了,我們以後可以糾正這次的失誤,把一切髒水都潑到齊國人身上去。”


    他說完,看著薑乘池,希望薑乘也能明白,所謂輸贏,其實不在鬥文的桌麵上,而在血腥的戰場上。


    想要拿到絕對的話語權,那就要有絕對的實力。


    而齊國人之所以這麽囂張,無非就是因為他們先前連勝好幾場戰役,如今,齊國又出現了守護神。


    如果齊國人一無所有,弱小又貧窮,還沒有守護神庇護,他們敢這般囂張嗎?


    他們不敢。


    所以最根本的原因還在於國家的實力,士兵們的實力,實力起來了,才能壓製住齊國,不管是在鬥文的桌麵上,還是在鬥武的戰場上。


    趙襄說的那麽明白了,薑乘池怎麽可能聽不懂呢?他聽懂了。


    隻是他不想再輸給齊國人了。


    而且,這麽好的機會,不能錯過呀!


    薑乘池皺眉道:“趙武侯的意思是,這件事情,我們順其自然就好?”


    “是的,順其自然就好,我們這邊可以出動幾個德高望重的人,但真正鬥文的人陛下就安排許天玲去,勝了,是我們薑國人的榮耀,輸了,對外也就說是小女孩兒心性,被人騙了,心裏不痛快,非要找燕朗要個說法,我們隻是順應百姓們的心願罷了。”


    薑乘池並不想順其自然,他讓許天玲去齊國城門前叫陣,就是為了往燕朗身上潑髒水,讓齊國背負一個小人的名聲,為以後的戰爭做準備,就算到最後還是齊國贏了,齊國人也還會被鄙夷的。


    其二便是,如果能趁此機會,抓了燕朗,或是殺了燕朗,那就更好了。


    但燕朗有神通,想抓他,或是想殺他,十分困難。


    不抓他,不殺他,惡心惡心他也是好的。


    可是到最後,沒有惡心到燕朗,反倒有些惡心到他自己了。


    順其自然?


    那還有個屁用啊!


    薑乘池既憤恨又鬱悶,他左思右想,也覺得趙襄說的話有道理,但讓他接納,又實在憋屈,他坐在那裏,好半天都沒說一個字出來。


    趙襄打量著君王臉色,見君王臉色不好,他也不再多話了。


    王培和許水也不敢隨便搭話。


    孫長策給薑乘池提供一個台階:“陛下,就依趙武侯所言吧!反正我們也拿燕朗沒辦法,不如就讓許天玲去應付他,或許許天玲能夠唇戰燕朗呢?”


    薑乘池冷冷道:“怎麽就沒別的辦法了?朕偏不讓齊國人滿意,朕要的隻是往燕朗身上潑髒水,燕朗出不出來,應不應戰,都不重要,隻要讓世人知道,許天玲去叫陣燕朗,是因為燕朗欺騙了她,又不顧兩國協議,潛入薑國關城,斬我薑國人的白旗就行了。”


    “燕朗不出來解決更好,那樣許天玲待的天數就會多,一日兩日,消息傳不出去,三日四日、十日半個月的,消息還傳不出去嗎?朕要讓許天玲每天都去齊國城門前叫陣,惹得全天下人皆知。”


    眾人聽了薑乘池的話,彼此對看了一眼。


    許水急忙道:“陛下,如果這樣的話,天玲她或許會吃不消,喊一日兩日沒問題,喊上十日或是半個月,她的嗓子估計會壞。”


    更甚至,可能會死。


    不是被齊國人殺死,而是累死或是病死。


    薑乘池冷漠道:“她還是待罪之身呢,等這件事情辦妥了,朕就赦免了她的罪行。”


    先前許水很讚同讓許天玲去齊國城門前叫陣,那個他想著,燕朗肯定會出來的,他的女兒也不必受太大的罪。


    可如今,他分明聽出了眼前這個君王的意思,那就是讓他的女兒,日複一日的過去。


    燕朗已經出來過了,不會再出來第二迴,那麽他的女兒這次再去,那就不是去叫陣,而是去送死。


    許水求救般的看向王培,王培無奈,拱手道:“陛下,齊國人既寫了這封信過來,那說明他們不會再讓燕朗出城了,那許天玲這一去…”


    “沒聽懂朕的話嗎?朕要的不是誰的生死,也不是誰的輸贏,朕要的是把這件事情鬧的天下皆知。剛剛趙武侯說的很好,公道自在人心,朕就要這公道,散播到五湖四海去。”


    王培被君王這般一噎,不敢再說話了,愛莫能助的看了一眼許水,搖了搖頭。


    許水悲痛,祈求道:“陛下,天玲她剛迴來,嗓子有些啞了,能讓她休息一下,明天再去齊國城門前叫陣嗎?”


    “可以,朕沒想要她的命,她每天都要去齊國城門前叫陣,但不一定非要待一天,她如果不舒服,可以早些迴來,養養身子,第二天再去。”


    許水萬分感激:“臣替小女多謝陛下。”


    薑乘池揮手,讓他和王培下去了,之後將黃旭榮寫的那封信,發泄似的扔進了火盆。


    當天許天玲在家裏養嗓子,沒再去齊國城門前了。


    許水迴去後,跟許天玲說了君王的要求。


    許天玲義不容辭道:“爹,我去,每天都去,就算陛下不要求,我也會堅持這麽做的。爹說說那封信裏寫了什麽,女兒要知道齊國人是什麽打算。”


    許水歎口氣,將信裏的內容大致說了一遍:“陛下不接受齊國人的提議,這才讓你每天都去一趟的。”


    許天玲冷笑道:“齊國的這位黃武侯,倒是有勇又有謀,明明是一件小女兒家尋不滿的小事,愣是被他定義成了國家大事,陛下不答應他是正確的,如果陛下答應了,便是中了他的奸計了。”


    許水皺眉道:“話是這樣說沒錯,但能一次性解決問題,豈非很好?那樣你也不必每天都往齊國城門前跑了,你身子嬌弱,又沒習武,跑一天兩天還行,每天都跑,我怕你身子吃不消。”


    “我沒事的爹,陛下不是說了嘛,我如果累了或是不舒服了,就立馬迴來,休息休息,隔天再去的。而且,我嗓子如果不舒服的話,我也不叫陣了,就騎馬在齊國城門前晃悠,惡心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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