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朗摩挲了一下手中黃色令牌,想著他與這個叫陳弘的少年第一次見麵,但分明他對他疾惡如仇,初次見麵,卻仇深似海,肯定不是因為他,那便是因為四姐姐了。


    燕朗眼神沉了沉,瘦削黝黑的臉上流露出殺意。


    他若給四姐姐丟人,豈不是讓那些人更漲了欺負他們的心思?


    他不需要一戰成名,他隻要讓陳弘完敗就行。


    他若敗而不認,那才叫好看呢。


    燕朗鬆開手上的黃色令牌,臉上掛著麵無表情的神色,也去了比武場地。


    陳弘先一步到達,在挑選兵器。


    比武切磋者不能自帶兵器,因為有些人的兵器太兇悍,會造成意外的傷亡,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武場嚴禁私帶武器。


    每個武場都有兵器架,兵器架上麵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武器,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想用又不對手的,每個武者慣用的兵器這裏都有。


    陳弘用劍,因為他是跟著陳東雁學習的,他自己的父親是個不學武術的廢物,他向來瞧不起他的父親,他打小都跟著陳東雁學武,陳東雁進宮之後,他學武的機會少了,就會常常來武場,跟不同的人切磋,以增進武藝。


    陳弘選好劍,看到燕朗過來了,他持劍而立,冷冷看著燕朗。


    燕朗看他一眼,見他選了劍,他便選刀。


    陳弘問道:“你擅長刀法的嗎?”


    燕朗笑了笑,隨意選了一把還算稱手的大刀,然後轉身看向陳弘,說道:“你若覺得我擅長刀法,那我就擅長刀法,如何?你選了劍,看來你是擅長劍法的。”


    陳弘哼道:“就讓你見識見識我陳家劍法。”


    燕朗挑眉:“陳家劍法?”


    陳弘得意道:“我陳家劍法很厲害的,幾乎所向披靡,雖然我還小,沒練到精髓,但勝你綽綽有餘。”


    燕朗還是笑,他當然知道陳弘為什麽把他學的劍法自詡為陳家劍法,因為陳武侯威震劍法界,可惜他隨著先皇戰死了,不過陳東雁必然繼承了他的劍法,能護衛君王身側,實力一定很強,這也是陳弘如此自信的原因。


    陳弘的父親沒任何建樹,好像武藝也不行,陳弘習劍,必師承陳東雁,陳東雁厲害,陳弘也認為自己厲害,到底厲害不厲害,一試便知。


    燕朗最擅長什麽?


    他當然最擅長劍法。


    但是,用自己最擅長的劍法,打敗一個眼高於頂的貴少爺,有什麽意思呢?


    他就要用他不太擅長的刀法,擊敗這個沒自知之明的陳弘。


    燕朗選好刀,剛好時辰也差不多了。


    裁判官兩位,記錄官一位,三個官員陸續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燕朗和陳弘遞交了對賽令牌,兩個官員,一手接一個令牌查看,合格後,記錄官記錄二人名字,以及對戰時間,然後比武開始。


    陳弘讓燕朗先上,燕朗也沒推辭,很直白的一刀砍過去,陳弘身子往下一壓,避過了那笨重的一刀,緊接著持劍往上一刺,燕朗收迴刀,往下一擋,陳弘不堪那一刀擋下來的內功氣勁,虎口一陣發麻,險些拿不住劍。


    他臉色瞬間變得難看,運足內力,把燕朗以及他的刀彈開。


    燕朗順勢落在遠處的地麵上,陳弘快速起身,警惕地盯著他。


    第一迴合算是結束了,兩個人都完好無損的立在比武場地上,裁判給的結果是打成平手。


    燕朗咧嘴笑了笑,眼睛掃向陳弘的右手。


    陳弘的右手藏在衣袖裏,看不到那裏的情況,但燕朗知道,他的右手此刻一定很抖很抖,陳家劍法很厲害嗎?也許吧,但燕家人的霸道內功,一般人可真的吃不消。


    他雖還沒正式上戰場,但他所處的環境,跟陳弘完全不同,陳弘是貴族少爺,他卻是邊疆兒郎,打小就在死人堆裏長大的,實戰經驗比他多的多。


    燕朗問道:“陳少爺,還比試嗎?”


    陳弘暗暗咬了咬後壓槽,他沒想到,姓燕的這般厲害,不,應該說,他的內功很霸道,剛剛要不是他有劍擋著,那內功打在他的身上,定然讓他的經脈斷裂。


    陳弘覺得先前小瞧了燕朗,這個來自蘭州關的少年,實力遠在他之上,真是失策,他先前並不知道與自己對陣的少年是誰,也就沒有提前探知對手實力。


    歸陽城的每個武場,分配比試切磋之人,都是先按年齡來排,同齡人跟同齡人切磋,會比較公平。如果沒有同齡的人,相差一兩歲也不打緊,實在連相差一兩歲也沒有的話,那就隔天再比試切磋。


    一般有年齡差,便也有實力差,年齡差的越遠,實力也就差的越多,當然也有個別能力出眾者,年紀輕輕,實力就已經遠勝過成年男人,但那到底是少數,多數人還是按部就班,不敢與年長太多的人進行比試的。


    陳弘意外碰到燕朗,覺得自己的運氣真好,宮裏的事情他聽說了,早上姑姑和堂姐迴家,堂姐有多委屈,有多難過,他也看見了,他覺得姓燕的就不是好東西。


    他不敢對燕寧怎麽樣的,畢竟燕寧是君王的美人,但燕朗這個小兔崽子,馬上就要進到聖哲學院讀書了,到時候他非要他好看。


    還沒等到進聖哲學院,就碰到了這個燕朗,當時隻想著好好給他一個教訓,壓根沒想到他會比他厲害。


    此刻聽著燕朗的問話,陳弘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應下的話,有可能會輸。


    不應的話,豈不也是變相的承認自己輸了?


    剛剛他還口出狂言,說燕朗要是輸了,可真是丟死人了,燕朗反嘴就是一句若是敗了不認,才叫丟人。


    此時此刻,不就是報應在了自己身上?


    陳弘覺得燕朗跟燕寧一樣,真是狡猾的很,而且萬分可恨。


    陳弘的右手還在抖,繼續比試,必輸無疑,但此刻退場,卻也不是他的風格。


    他咬牙說道,“才一迴合呢,為什麽不比了?比!”又緊跟一句,“你若認輸,倒也不必比了。”


    燕朗心想,死鴨子嘴硬,非要輸的難看才認輸嗎?


    剛剛那一迴合,燕朗其實隻是試探陳弘的實力,他連他的一刀都接不下,可見實力跟他差的遠了。


    再比下去,也隻能是輸。


    他好意給他一個體麵的結束方式,他不要,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氣了。


    燕朗拱起手,說道:“第一迴合是我先出招,下一迴合就由陳少爺先出招,陳少爺請。”


    陳弘撣了撣右手,用力張幾下,再緊握住,如此反複之後,他才覺得手上的抖勁散了一些,但虎口依然發麻。


    他正想著如何能一擊取勝,燕朗內功厲害,但他用的是刀,他若憑劍法的靈活,巧勝於他,不知道有沒有可能,燕朗忽然開口:“陳少爺用的是劍,我用的是刀,可能你不太擅長與刀客對戰,那我也換一把劍,如何?”


    陳弘眯眼說道:“棄刀用劍,你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呀,陳少爺難得如此認真,我當然也要認真對待,實話跟你說吧,我不擅長刀法,我最擅長的也是劍法,陳少爺想不想以你擅長之劍法,與我擅長之劍法,對戰一局?”


    陳弘心驚,燕朗最擅長的不是刀法,而是劍法?


    可他剛剛使出來的刀勁,已經很讓他難以招架了。


    不過,刀法能將霸道內力發揮到極致,劍法就不一定了。


    雖然燕朗說他最擅長的是劍法,但誰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他若不擅長劍法呢?


    可他誆騙他,好像也沒什麽用處,應該不會是誆騙他的。


    那他棄刀用劍,是想讓他敗的心服口服?


    哼!


    陳弘內心冷笑,原本就不願意認輸,現在更加不願意認輸了。


    他冷聲道:“你隨便。”


    燕朗笑著將刀放迴去,挑了一把普通的劍出來,之後看著陳弘,說道:“陳少爺,出招吧。”


    話剛說完,眼前冷光一閃,因為有些突然,燕朗閉了一下眼睛,也就是這一閉眼睛的功夫,陳弘的劍從側邊刺了過來。


    如果刺中,便是左肩膀受傷。


    武場裏不允許殺人,不管是哪種比試,都不能直中對方要害,陳弘不敢觸犯武場規矩,隻能先傷了燕朗。


    先受傷的一方,便是輸了。


    燕朗眼睛沒睜,耳朵一動,聽見了劍尖劃過空氣的聲音,他身子鬼魅一閃,從陳弘持劍的右手臂下方,閃到了陳弘的後側。


    陳弘收勢不及,被燕朗逮住機會,抬起手肘一擊,擊在陳弘的右肩膀處,隻聽悶哼一聲,陳弘疼的齜牙咧嘴,身子往前栽倒。


    他立馬用劍支住地麵,又內力推送,先將內力推送到劍上,再借著劍上的內力,身子反彈迴去,快速落在地麵,轉身去尋燕朗,結果,他剛把身子轉到一半,燕朗的劍便從脖頸間橫了過來。


    陳弘一怔,整個人站在那裏不動了。


    燕朗笑著說:“第二迴合,陳少爺,你輸了呢。”


    陳弘惱怒,一掌推出,要打在燕朗的胸前,裁判官雙雙大喊:“住手。”


    兩個裁判官還沒來得及阻止陳弘,燕朗借用內力往後一退,陳弘那一掌打空了。


    陳弘撲上去要補第二掌,燕朗一劍劃向他的手掌,很快鮮血從陳弘的手掌心裏流出來。


    都這樣了,陳弘還不罷手,誓要擊中燕朗一迴。


    燕朗將劍甩出去,直接釘在了陳弘的腳下,陳弘不得不停步,冷眼泛著血腥瞪著他。


    兩個裁判官一前一後衝進比武場地,一個攔住陳弘,一個攔住燕朗,筆錄官快速在卷宗上麵書寫著:陳弘,比武犯規一次,連犯規三次,禁止再入武場。


    有兩個裁判官介入,陳弘冷靜了下來,他知道自己犯規了,但他也不怕,隻要沒有犯規三次,他還是可以來的。


    兩個裁判官收了兩個人手中的劍,其中一個裁判官對陳弘說:“你的手受傷了,趕緊去治療,這場比試切磋,你輸了。”


    燕朗緊跟一句:“輸了不認,也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他明顯火上澆油,陳弘剛冷靜下去的火氣,又蹭蹭蹭的躥了上來,眼看氣氛又開始劍拔弩張,擋在燕朗這邊的那個裁判官警告一句:“勝了也不要如此咄咄逼人,你受傷沒有?”


    燕朗搖頭:“沒有。”


    裁判官說:“那你趕緊走。”


    燕朗笑了笑,隔著兩個裁判官,對著陳弘比了一個小拇指向下的手勢,分明就是鄙視他。


    陳弘氣的心肝肺都要炸了,卻因為是在武場裏麵,不敢發作,他若再違背武場的規則,指不定以後都進不來了。


    燕朗轉身離開,陳弘窩著火盯著他的背影,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燕朗不知已經死了多少迴了。


    二樓的一個廂房裏,王公公收迴視線,迴去向君王匯報情況。


    雖然二樓是官員們辦公的地方,普通人不能隨便上去,但君王是一國之主,普天之下,沒有他不能去的地方,燕寧很擔心燕朗這邊的情況,齊橫元是不想再露麵的,也不想讓燕寧一個弱女子出去,就差了王公公來觀戰。


    王公公先燕朗一步抵達包廂,對齊橫元和燕寧說道:“陛下,燕美人,燕朗少爺比試完了。”


    燕寧立馬問:“情況如何?”


    王公公笑著說:“燕朗少爺贏了,正迴來呢。”


    燕寧一聽,臉上露出笑來,同時一直擔憂的心也放下去,可想到什麽,又問道:“王公公,燕朗受傷了沒有?”


    王公公迴道:“沒有,燕朗少爺沒受傷。”


    燕寧站起身:“我去門口等燕朗。”


    齊橫元沒攔她,任由她去了。


    燕寧出了門之後,王公公又小聲在君王耳邊說了一番話,齊橫元眉梢一挑,說道:“對戰的少年是陳弘?”


    王公公低聲說:“是啊,陳弘少爺戾氣很重,被燕朗少爺傷了手,怕是這二人,以後不會好相處,燕朗少爺如果入了聖哲學院,少不得要被陳弘少爺欺負的。”


    齊橫元皺了皺眉,手指緩緩摩挲了一下大拇指上碧玉扳指,他淡淡道:“一個陳弘而已,如果燕朗應付不了,那他就不值得朕在他身上花這麽多的心思。”


    王公公立馬道:“是奴才多慮了。”


    齊橫元不再說話,隻目光略帶深意地望著包廂門口。


    燕寧看到燕朗迴來,笑著說:“我聽王公公說,你比試切磋勝利了,高興不高興?”


    燕朗挑了挑眉,問道:“王公公知道比武場地上的情況?可我沒在那邊看到他人呀。”


    燕寧猜測說:“去了二樓吧,二樓雖然是官員們辦公的地方,但陛下想讓王公公去,王公公自然去得,反正王公公看完了你比武的經過,說你打勝了,是不是真的勝了?”


    燕朗得意道:“那當然了,四姐姐要相信我的實力,不是我自誇,這歸陽城裏,與我同齡的少年,武力能在我之上的,基本沒有。”


    燕寧問道:“與你對比的人是誰?”


    燕朗臉上的笑容散下去,他頓了一下,還是如實告知:“姓陳,名弘,四姐姐知道他的來曆。”


    燕寧大驚:“陳弘?陳四爺的嫡三子,陳東雁的堂弟?”


    燕朗點頭:“嗯,是他。”


    燕寧立馬擔憂道:“你真沒受傷?”說著就要去查看他的身子。


    燕朗攔住她的手,黝黑的臉上露出一絲尷尬:“四姐姐,我沒受傷,雖然你我是兄妹,但畢竟男女有別,你可別碰我。”


    燕寧:“……”


    燕寧看他還能開玩笑,想著是真的沒受傷,這下算是真的放心了。


    但是想到陳弘,又有些不安。


    燕寧問道:“比武期間,陳弘的態度如何?”


    燕朗說:“不好,比武之前,我與他提前見了麵,他一副仇深似海的模樣,比武的時候,他也是一心想傷我,奈何武力不如我,也就沒有傷到我,隻不過他的態度讓我看的真切,陳家的人,是不可能對姐姐和我好的,姐姐你在宮中要注意安全,我在外麵也會格外注意的,你放心,陳弘打不過我,我不會受傷。”


    燕寧皺眉道:“他打不過你,傷不到你,但他是陳家的少爺,往後不一定靠武力去欺負你,你在聖哲學院學習,四姐姐不能陪在你身邊,他若是通過別的方式欺負你,我也沒辦法知道,自然也不能幫你,還是得找個人幫襯你才行。”


    燕寧想到了劉寶羅的妹妹劉玉嬋,開口說道:“明天姐姐給劉寶羅寫個拜帖,看她有沒有空帶她的妹妹與我們見麵,劉家雖然沒有陳家顯赫,但劉國相是三朝國老,在朝中的地位無人能撼動,有劉家姑娘為你撐腰,陳弘也不敢做的太過,這件事情四姐姐先前與你說過,你做好準備,到時候見到了劉玉嬋,好生與人家相處,切莫說不當的話,衝撞了人。”


    燕朗知道四姐姐一心為他,雖然他並不認為靠一個女子就能夠化幹戈為玉帛,就算劉玉嬋的身後有劉國相,但陳弘若想對他怎麽著,也不會真的給劉玉嬋麵子,卻還是應道:“我知道了,四姐姐放心,等見到劉姑娘,我一定好好與她相處。”


    雖然燕寧的心還不算踏實,但至少得到了一半的安定,這也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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