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雄則驚奇地看著這個渾身散發著一股神秘力量的,被稱作是曾爺的人。雖然他被此人擒住,但他對此人卻無一點恨意。聽此人的口氣,似乎跟朱鬥柄並不是一路人。


    “看來,你跟林家有很深的淵源。那個叫阿湄的女孩,”曾爺盯著江雄的眼睛,“一定是你心愛的女人吧?”


    曾爺的判斷得到了證實,他看到淚水從這個年青人眼中毫無遮攔地流了出來。


    “好個有情有義的後生仔!”曾爺感歎道。


    “曾爺,我去查查林子強的家底,就能查出這個家夥的底細了。兄弟們都叫著嚷著要給柄哥報仇呢!”‘軍師’已立刻找到了弄清刺客身份的方法。


    “好了,剩下的事情交給我來做。至於這個人,是由我帶迴去處理,還是交給你們自行處理,等一下我會告訴你。你現在召集你們各堂口的堂主到這裏來開會,我有話要對他們說。”曾爺的語氣依然很平淡。


    得了新主子的指示,‘軍師’不敢怠慢,連忙出門布置去了。


    “好了,小兄弟,這裏隻有你我倆人,我希望你把這件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我,或許我能幫你。記住,隻是或許。你若不說,這件事也與我毫無關聯,我隻好把你交給外麵那些人。如果是那樣,你的家人,還有那個阿湄的家人恐怕統統都得隨你而去。你自己考慮考慮吧,想好了你就說,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曾爺並不是有意嚇唬江雄,他說的都是實話。但他想能深入地了解一下這個年青人,因為在江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他想知道這個年青人為什麽,又是怎樣去做這件事的。


    “一人做事一人當!”江雄瞪著眼,叫道。


    江雄此時感到了恐懼,深深的,發自內心的恐懼。他後悔當初為什麽要喊林叔和阿湄,後悔為什麽沒給自己留下一顆子彈。現在他才清楚地意識到,因為他的魯莽,兩個殘破的家庭可能因此而徹底消亡!


    江雄不再保持沉默,他將整個事件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隻是保留了阿湄弟弟的參與以及將真錢換走一節。


    “好個有勇有謀,知情重義的後生仔!”一直麵無表情的曾爺顯得十分激動,他仿佛發現了一件稀世珍寶。“人才,真是天生的好材料!”曾爺大聲讚道。


    江雄奇怪地看著曾爺,不知道他是何意,也不知道將有怎樣的命運在等待自己。江雄倒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他在意親人們的安危。他開始對眼前這個看似很重要的人物報有希望,希望他能放過自己和阿湄的親人們。


    “小兄弟,現在有兩條路給你走——”曾爺緊緊盯住江雄的眼睛,“一條是把你交給外麵的人處理,什麽後果,隻能聽天由命了,你的家人將會怎樣也不得而知;再一條就是跟著我幹,我保你無性命之憂。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有膽有識,知情重義,我們組織最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如果你願意,我還可以保證你家人的安全,而且從今往後都沒人敢欺負他們。再有,你偷偷換走的錢——你不說,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這筆錢也不會再有人追究,權當是我給你的安家費。跟我幹,隻要你肯盡心盡力,你還會有更多花不完的錢。當然,有一點你必須接受——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必須做什麽。而且從今天起,你就要從你親人和朋友的視野中消失,沒有我的準許,你不能再和他們保持任何聯絡。”


    “你要我做什麽?”江雄突然看到一線生機。他沒想到殺了黑幫老大還居然可以不死,而且他的親人們還可免受牽連——這是他做夢都沒想到的。


    “你將接受最嚴格的訓練,然後為組織效力。你今後要做的事,充滿危險,你不需要知道是為那個組織效力,隻須知道是為我做就好。我們是正宗龍門,不是朱鬥柄之流的左道旁門。朱鬥柄想入我龍門,以求正身,可是你看他做的那些事——欺行霸市、魚肉鄉鄰、無惡不作,打著我龍門子弟的旗號招搖撞騙,亂我龍門規矩,辱我龍門聲譽!他想並入我們組織,我們也很為難——不接納他,等於聽任他在此地胡作非為;接納他,他一定不會照我龍門規矩行事。不想突然殺出個你,事情也突然變得簡單了,你做的正是我想做而沒做的事。殺了朱鬥柄,於私、於公,也是為民除害。”


    “如果我加入您的組織,我該怎樣為您效力?”江雄還是沒聽明白,“我是想問,您讓我具體做什麽事?”


    “去殺人。”曾爺平靜地說道。


    “殺人?”江雄瞪大了眼睛。


    “對,就是專門去鏟除象朱鬥柄這樣的惡棍。我們的宗旨就是除惡揚善。我們華人來海外謀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不僅受到當地人的排擠,還要忍受象朱鬥柄這樣的華人惡勢力的欺淩。為什麽這樣?因為我們以前不夠團結,因為我們總是逆來順受。我們組織的宗旨就是要將海外的華人聯合起來,維護大家共同的利益。對那些侵害我華人利益,欺我龍門兄弟之徒,必須毫不留情地讓他們徹底消失!”


    “您是想讓我做職業殺手?”江雄感覺自己的頭在脹大。


    江雄萬萬沒想到,活命的代價竟然是這個。他可不希望自己的餘生在不斷地殺人中渡過。他刺殺朱鬥柄是因為刻骨的仇恨,但讓他去殺那些不相幹的人,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做到。可是,他眼前還有其它路可供選擇嗎?


    曾爺一眼就看穿了江雄的顧慮,他覺得有必要鼓勵一下這個年青人:“組織是絕不會讓你濫殺無辜的,你將來如果這麽做,你也一定會橫屍街頭。我們要培養的是赤膽忠心,除惡揚善的蓋世大俠!”


    “大俠?”江雄不明白殺手怎麽能與大俠聯係在一起。和許許多多同齡人一樣,江雄也十分熱衷武俠小說,尤其是金老的。


    “沒錯!”曾爺義正嚴辭地,“什麽是大俠?那些匡扶正義,鏟除惡人,救民水火的就是大俠。你殺了朱鬥柄為民除害,你就是個少年俠士。我們就是專門培養這種專殺惡人,為民除害的當代大俠!你想想,如果我們早一點除掉朱鬥柄這個惡人的話,你的林叔會死嗎?你的阿湄會離你而去嗎?你難道還想繼續看著你的親人受人淩辱嗎?小兄弟,你也算是死過一迴的人,男子漢大丈夫不能作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不能保護親朋至愛的平安,也枉做一迴男人!做與不做,你自己想想清楚,在我離開之前,給我一個答複。是勇敢麵對做一些於己於人有利的事;還是退縮不前,選擇死亡。自己好好想想吧。”


    曾爺的話很有感染力,江雄動心了。殺了朱鬥柄,江雄心中複仇的烈焰已經熄滅,求生的本能以及對親人安危的擔擾也使他冷靜了下來。不過,他實在不願以殺人作為自己的職業,而此時他又沒有另一條路可供選擇。要想活著,要想自己的親人能平平安安,他又該何去何從呢?


    朱鬥柄的手下已陸陸續續到了。房門外,嘈雜聲、怒罵聲不絕於耳。江雄知道自己隻要露麵,一定會被亂槍射死。


    “曾爺——”


    曾爺一擺手:“你還是叫我‘曾叔’吧。”


    “曾叔,”江雄心中一暖,“您能容我再考慮考慮嗎?”


    曾叔點點頭:“沒問題,不過要快,而且無論作什麽決定,都不許再悔改。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必須要嚴守信用。”曾叔已經料定這個年青人會做怎樣的選擇,因為像江雄這樣性格的的人,是絕不會眼看著親人遭遇不幸的。


    這時‘軍師’敲敲門,走了進來:“曾爺,人基本到齊了,您看……”


    “知道了,我馬上就去。”


    待‘軍師’關上門,曾叔又對江雄道:“我先出去開會。我迴來時,告訴我你的選擇。”


    曾叔走了出去。也沒留人看守,隨手帶上的門還虛掩著。


    門外的嘈雜聲清晰地傳進來。


    “殺了那小子,為柄哥報仇!”“殺他全家,一個都不能留!”此類叫罵聲此起彼伏。


    “都說夠了吧?”雜亂聲中,曾叔開始發話。聲雖不大,卻有一種莫名的穿透力,連房內的江雄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嘈雜聲漸漸消失了。


    “柄哥死了,”曾叔說道,“現在把大家召集過來,想聽聽大家今後有什麽打算。”


    “先殺了兇手,為大哥報仇!”有人大聲喊道。


    “叫喚什麽,怎麽做曾爺自有分寸。都別吵了,聽曾爺安排!”這是‘軍師’的公鴨嗓子。


    “對於柄哥,我自然會有個交待。”曾叔的語調不緊不慢,聲音不高,但吐字非常清晰,“柄哥約我來,是想商議合並之事。想必大家都有所聞。現在柄哥不在了,我想聽聽你們的意思。”


    一時間,眾人都鴉雀無聲。


    群龍無首——準確地說應該是群蛇無首——誰都不願首先表態,每個人都在掂量著各自的利益。麵對實力強大的兼並者,誰都不知道將有怎樣的命運在等著自己。


    “一切都聽從曾爺安排!”‘軍師’率先表態,“柄哥一直都在努力促成合並之事,大樹底下好乘涼,柄哥也一直希望能給大家找一條好的出路。隻要曾爺給大家留口飯吃,我想沒有人會反對的。想要對抗,那是在以卵擊石,誰的頭都沒有進水,沒人願意做傻事的。”


    ‘軍師’的話得到了一部分人的讚同,可大多數人還在觀望。地板上的血跡還未擦去,房間裏還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在這種氛圍下,還沒有人敢發表反對意見。


    曾叔的話又開始在房間內迴蕩:“大家出來混,無非求個‘財’字,合並之後,不僅不會斷大家的財路,相反大家還有更多發財的機會。何去何從,我不勉強,但有一條——凡願入我龍門者,一切都要遵照龍門的規矩辦事。如有違背者,亂刀剁死,天誅地滅!”曾叔的目光冷冷地環視著眾人。然後他話鋒一轉,繼續說道:“當然,如不願意,我會送他一筆安家費,但從此不得再幹涉幫內之事。若要有心為敵,我曾某也歡迎得很,不過到那時——我想,大家還是憑實力說話了。”


    “曾爺,兄弟們從前跟著柄哥也都吃香喝辣,不知道如果被兼並,弟兄們靠什麽發財?也請曾爺指點指點。”畢竟是一群粗人,已有膽大的開始發問了。


    “時代不同了,不再是亂中求財的時候了,繼續靠打打殺殺,對抗官府,最終一定是死路一條。現在各大派別都在拚命使自己合法化、公司化、企業化,你不變,你必死!以我們的實力,別人單打獨鬥開公司能賺錢,我們難道賺不到錢?我們還有許多傳統行業,隻要大家收斂一些,別激起民怨叫政府難做,該幹什麽,還可以幹什麽。但有一點——凡事不可以太招搖,一定要按規矩辦。更不可隨意武力呈強,欺壓良善!對於危害組織利益的人,組織自有辦法解決。用不著整天端著槍,讓所有人知道你是黑社會,難道是想讓官府快快把你鎮壓?電影業、娛樂業、地產業、金融業、水陸運輸業、旅遊觀光業,我們那樣不能做?還有哪些人做能比我們更賺錢?”


    眾人放心了,紛紛點頭稱是。


    “柄哥的死,來龍去脈,我想大家都很清楚。死者為大。對於柄哥從前的所做所為,我不想評價。但有一點——合並後,大家須按新的規矩辦事,不可再象從前那樣肆意非為。柄哥的結果大家也都看到了,即便官府不收拾你,總會有人被逼急了,會來尋仇的。至於這個刺客,我會帶迴去按幫規處理,總之會給柄哥一個交待。有誰還有不同意見?如果沒意見,具體事情我會和‘軍師’說。這幾日,大家先給柄哥辦後事。完事之後,組織會派人來全麵接管。放心,大家隻要齊心,今後隻會賺得更多!”曾爺的話擲地有聲,不管眾人想法如何,至少無人當麵反對。


    —————————————————————————


    曾爺又把‘軍師’叫入另一房中,密談了很久。之後,他來到江雄麵前。


    “怎麽樣,小兄弟,有決定了嗎?”曾叔臉上的表情很輕鬆,他翹起二郎腿,很隨意地坐在江雄對麵。


    江雄一時很難開口。不同意,是死路一條;同意,又非自己所願。“我……”江雄的思想仍在鬥爭。


    “算了,不為難你了。”曾叔突然站了起來,手向腰間一滑,變魔術似的手中多出一把刀來。他飛快地挑斷了綁住江雄的繩索。手又向腰間一晃,刀已收迴去了。動作快得讓江雄暗中稱奇。


    江雄活動著酸脹麻木的肢體,不知曾叔為何突然給他鬆綁,他費解地看著曾叔。


    “我改主意了,”曾叔說道,“強人所難,非大丈夫所為。今天事情辦得順利,也有你的一份功勞,所以我會帶你離開。記住,出去時跟在我後麵,不許亂說,也不許亂動,更不許跑,否則,我不保證你的安全。”曾叔的話中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在眾人複雜的目光注視下,曾叔帶江雄走了出來。曾叔一臉嚴肅,昂著頭目不斜視,大踏步地走在前麵。眾人急忙讓出一條路,‘軍師’更是忙不迭跑過來一路護送。


    身後,議論聲悄悄響起:


    “這就是殺柄哥的刺客。”


    “這麽年青?”


    “噓——別說了。”


    “怎麽也不捆住,難道……?”


    “叫你們別說,還說!”


    “柄哥不會是……?”


    “你什麽意思?難道這小子是曾……”


    “噓——你們不要命了?”


    在眾人的注視下,江雄仿佛是曾叔的貼身隨從,跟著曾叔徑直走出了朱宅。軍師一直將二人送到車上。


    “你今天做得很好!”曾叔對送行的‘軍師’說。


    “哪裏,哪裏,能為曾爺做事,是卑職的榮幸。”‘軍師’急忙表白,“今後,還請曾爺多多關照呢。”


    “這個自然。這裏先交給你了,過兩日會有人來。先行別過,再會!”曾叔啟動了車。


    車向著海邊一路開去。曾叔目不斜視,一言不發,似乎他的身邊並沒有坐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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