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爹這話,讓虞遠征一怔,也讓史月嬅紅了眼眶。


    倆人在一起的這些年,虞遠征始終都覺得自己像是個委屈巴巴的小媳婦兒,始終都覺得自己在付出,甚至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可是親爹這番話,卻像是掀開了他心底的一層紗,將那些他沒有看到的真相,一一曝露在他眼前。


    是啊,他對史月嬅真的很好嗎?他真的給足她安全感了嗎?哪怕到現在,過去了十餘年,他真真正正對史月嬅說過一起對不起嗎?


    那一年,在大院裏,那夕陽迷醉的傍晚,混賬的他盯著史月嬅,憤怒說出“我才不會娶她”這種話時,他何嚐沒看到史月嬅那雙曾經明媚的眼睛忽然黯淡下來。


    他不是沒看到她眼眶裏瞬間蓄滿了淚水,他不是沒看到她眼底的光芒熄滅,像是隕落的日月星辰。


    挨了揍,不止身體疼,他的心也很疼,那一刻,他就後悔了吧。


    及至到後來,他拋開自己紅三代的身份,來深州找她,對她死纏爛打,不顧她的拒絕,執意將她騙上了床。


    史月嬅嘴上無所謂說著他們是床友關係,可實際上,從頭到尾她都是被動的那一個。


    看似什麽都不在乎的史月嬅,其實還是很介意當年他做過的混蛋事,對不對?


    可他,以為自己可以彌補她那些傷痛,但愚蠢如他,連一句對不起都沒有與她認真說過。


    思及至此,虞遠征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


    他口口聲聲說著愛,海誓山盟說著一輩子,可他卻從未認真站在她的立場替她想過,想過她那顆倔強又脆弱的心靈。


    虞遠征抬頭看著史月嬅,倆人四目相對,史月嬅紅著眼眶,倔強挪開了視線。


    看,她還是沒釋懷。


    “月嬅。”


    虞遠征斂起平日裏的玩世不恭,他慢慢走到史月嬅麵前,看著她的眼睛。


    “所以你不願意嫁給我,並不是因為不愛我,而是你還是沒原諒我當年的混賬,是不是?”


    史月嬅想笑,可是笑得卻有些勉強,她扭過頭不去看虞遠征那雙情深似海的眼睛,可她自己的眼眶卻有些脹有些疼。


    “這麽多年,你其實一直在等一句對不起,可我,卻始終沒有說出那三個字,對不對?”


    虞遠征苦笑說道,若非父親今日的提醒,他隻怕依然不會意識到這個問題。


    或許在旁人眼中,那三個字無足輕重,那三個字,哪裏比得上虞遠征這許多年來的付出呢?


    可隻有史月嬅自己知道,那三個字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麽,那是一段無法忘懷的過往,那是一段無法迴首的心痛。


    她的初戀,她唯一愛過的男人,怎麽能用那麽惡毒的語言傷害她呢?


    虞遠征捧著史月嬅的頭,強迫她看著他的眼睛。


    “月嬅,看著我。”


    史月嬅沒有掙紮,也沒有說話,她靜靜看著虞遠征的眼睛,眼眶已經泛起了瑩瑩淚光,原來,她還是這麽在乎呀。“當年的事情,是我不對,那時候我不是不喜歡你,我隻是無法接受我的愛情成為家族聯姻,所以在父母打趣然給你嫁給我時,我才口是心非說出那些混賬話來,小嬅,對


    不起。”


    這一聲“對不起”說出口,虞遠征悄然哽咽,而史月嬅早已淚如雨下。


    她忽然掙脫開虞遠征的手,踉蹌後退幾步,嘶聲吼道:“你為什麽要那樣對我?你為什麽要說不喜歡我?你明知道我那麽那麽喜歡你!”抬手胡亂抹去臉上的淚,史月嬅顫抖著聲音說道:“你根本想象不到我聽到你那些話時,心有多痛,虞遠征,你曾是我豆蔻年華裏的亮光,你曾經無數次占據我的夢,在我


    滿心滿眼都是你的時候,你卻在我心口捅了一把刀!”


    虞遠征眼中滿是痛,他不顧史月嬅的掙紮,死死將她抱在了懷中。


    “月嬅,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該為了那該死的尊嚴,而說出那樣的話來傷害你。”


    這些遲到了十年的話,像是一場遲來的大雨,湮沒了史月嬅那幹涸的心田。


    努力掙脫開虞遠征的懷抱,史月嬅撲入倪寶珠懷中,哭得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倪寶珠抱著女兒,輕輕撫著女兒的頭發,她心中有些愧疚,有些心疼,原來女兒這看似堅強的外表之下,隱藏著這麽一顆傷痕累累的心。


    這些年來,她確實忽視了對女兒的關心,她這個當媽的,著實是有些不稱職了。


    嗯,以後不能隻顧著與丈夫秀恩愛了,要多關心關心女兒的心理健康,不然以後變成個心理扭曲的變態怎麽辦?


    聽著史月嬅嗚嗚痛哭的聲音,看著她不斷顫抖的後背,虞遠征的心很疼,像是被人用刀子割著般。


    虞漢卿沉著臉,抽下腰間的皮帶,狠狠甩在了兒子背上。


    “混賬東西,虧得老子還一直替你說好話,現在想想,真是臊得慌,就你這種德性,配得上月嬅嗎?你有什麽資格娶月嬅?”


    這一皮帶沒有半點水分,也絕非是做樣子,皮帶抽在肉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虞遠征沒有動,也沒有出聲,他挺直腰背站在原地,任由父親教訓他。


    這一頓揍,是他活該,是他該得的,這一頓揍,其實該由史月嬅的爸爸親自來的,是他欺負了史家的掌上明珠。


    史戰南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從那一年在軍區大院裏,他聽到這小王八蛋說出那些混賬話後,他就下定決心不讓女兒與這小王八蛋有半點牽扯。


    但誰知道千防萬防的,女兒還是被這小王八蛋給騙了。


    若是女兒真喜歡,真高興,那倆人在一起也就算了,他這個當爸爸的,就盼著女兒能幸福。


    可現在,女兒卻哭得這麽傷心,是他從未見過的傷心。


    “這件事,到此為止,這結婚的事,不必再談了。”


    史戰南沉著臉開口說道,眼底是掩不住的怒氣。


    一聽這話,虞遠征慌了。


    “叔叔,您……”“我怎麽樣?前塵往事不必再提,今天我女兒去了什麽白馬會所,給你丟了臉,也給你們家丟了臉,你大半夜專程來找我們評理,對不起,不管我女兒做了什麽事,我這個


    當爸爸的都支持她,這理,我給你評不了。”


    史戰南冷笑說道,語氣裏滿是嘲諷。“別說我女兒去什麽白馬會所,她就是想效仿太平公主,給自己弄出幾十個麵首來,我也支持她,我就這麽一個女兒,隻要她高興,我就高興,我才不在乎什麽倫理道德!


    ”


    一旁的史向東掃過虞遠征的臉,聲音也很冷,與史戰南如出一轍。


    “我掙錢是為什麽?不就是為了家人嗎?我史向東的妹妹,斷然沒有為個臭男人而受委屈的道理,誰他媽讓我妹妹哭,我就讓誰哭!”


    明明史向東比虞遠征小了不少,但說這番話的時候,他氣勢很足,渾身上下燃燒著熊熊火焰。


    二哥史向北捏著拳頭叫道:“還說個屁啊,小嬅都哭成這樣了,當哥哥的不給妹妹出氣,還在等什麽?”


    虞遠征知道此時此刻自己說什麽都是枉然,史月嬅邁不過心中的坎,以史家人護短的性子,哪裏能容他?


    一直沒說話的賀青蓮一拳砸在虞遠征後背,咬牙說道:“你還愣著幹嘛?不知道認錯嗎?自己做了那種混賬事,還有臉挺腰站著?”


    都是一個大院裏出來的,史戰南與倪寶珠的性子他們都很清楚,看著隨和好說話,實則都不是好惹的。


    倪寶珠瞪了兩個兒子一眼,厲聲說道:“這裏有你們說話的份嗎?我和你爸還在這裏,你虞叔叔與賀阿姨還在這裏,你們叫喚什麽?”


    史向北不服氣喊道:“怎麽沒我們說話的份?小嬅是我妹妹,她被欺負,我們當哥哥的能袖手旁觀?”


    “這件事我和你爸會處理,你倆,先帶著小嬅上樓休息。”


    倪寶珠輕輕拍著女兒的背,將她送到兩個哥哥懷中,溫柔說道:“一身酒味,去,上樓洗個澡,好好休息,這裏有媽媽呢。”


    雖說史月嬅酒量好,但之前在白馬會所猛灌一通,現下又這麽一鬧,酒勁兒也上來了。


    她靠在史向東身上,步伐踉蹌往樓上走去,也沒迴頭看虞遠征一眼。


    虞遠征看著史月嬅的背影,他忍不住痛聲喊道:“月嬅,你……”


    “她累了,讓她休息吧,她的事情我能做主。”


    倪寶珠擋在虞遠征跟前,眉頭微微皺著,語氣儼然有些不悅。


    “阿姨,能不能讓我再跟月嬅好好聊聊?”


    虞遠征有些著急,他真的怕了,怕史月嬅決然離開他,怕她連迴頭都不願意再迴頭看他一眼。“不必與她聊,你們呢,也沒有聊的必要,之前我以為,小嬅喜歡你,現在你們又住在一起,這結婚也是理所應當的,可現在,小嬅與你在一起,並不快樂,那結婚的意義


    是什麽?隻是為了讓你高興嗎?”


    倪寶珠聲音有些冷,嗬,她的女兒,可不是為了博男人高興的,她女兒不高興,誰他媽都別想高興!


    頓了頓,倪寶珠抬頭看著虞漢卿與賀青蓮。“漢卿,青蓮,我覺得,兩個孩子的婚事就到這裏為止吧,往後,都不必再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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