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孟皇後之前便說過想要找葉嬌入宮敘舊,這事兒祁昀也是知道的。


    隻是祁昀沒有料到的是,孟皇後把見麵的時間和一甲進士入宮麵聖的日子安排在了同一天。


    事關葉嬌,祁昀變比旁的事情都要多想一些。


    但他想了一夜,最終能猜到的便是皇後並不準備讓這次見麵過於引人注意。


    為了這次跨馬遊街,宮內宮外都要做諸多準備,而眾人的眼睛定然都盯在三個一甲進士身上,也就不會有人在意到底誰入宮見過皇後。


    葉嬌聽祁昀說起這事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她有些不解的看著自家相公:“為什麽要瞞著人呢?”


    祁昀一麵給葉嬌剝蛋殼一麵道:“她總有自己的考量,或者是為了祁明,或者是為了自己,總歸是有道理的。不過這樣遮掩些對咱們家也有好處。”


    許多關係,並不是大聲嚷嚷出來便是好的。


    就像是楚承允對祁明的關照,越看重祁明就越要隱瞞兩個人的私交,生怕被人窺探到他們的關係進而影響到祁明以後的名聲仕途。


    想來孟皇後也出於同樣的考量。


    自家說到底不過是商賈人家,也沒想過要當高門大戶,最大的願望不過是富甲一方,和皇家不沾親不帶故,自然沒必要把背後的倚仗暴露給人看。


    葉嬌本就對這些彎彎繞不太敏感,見祁昀這般說也就跟著點頭,便扭頭對著小素道:“那就不用單獨準備馬車了,到時候我帶著旭寶做華寧的車進去也是一樣的。”


    小素應了一聲,而祁昀則是將剝好的白煮蛋放到了葉嬌碗裏。


    小人參用筷子直接把雞蛋紮起來,自己咬了一口,然後遞給了祁昀:“相公也吃。”


    祁昀本就不愛吃這個,下意識地往後躲了一下,道:“不妨事,嬌娘吃便好。”


    葉嬌則是一本正經的盯著他看:“不成,相公昨天勞累到了,該多吃些補一補。”


    此話一出,祁昀還沒開口,小素就先低著頭,小聲嘟囔了句:“二少爺,二少奶奶,我這就出去安排。”然後快步離開了。


    祁昀知道小素誤會了,有些無奈,卻又沒法解釋,隻能湊過去把剩下的半個白煮蛋吃了,這才問道:“我昨天哪兒累了?”


    葉嬌微微偏頭:“你晚上去哄寧寶和如意了,我知道的,相公辛苦,再吃個蛋?”


    祁二郎則是握住了葉嬌的手,緩聲道:“我吃飽了,嬌娘呢?”見葉嬌點頭,祁昀笑道,“不如我給你挑個好看的發釵可好?”


    小人參立刻笑起來,點點頭,同他一起去了內室。


    她已然習慣了讓祁昀幫自己描眉簪發,這些做熟練了後,祁昀也不覺得是負擔,反倒是夫妻間的趣事,自然樂在其中。


    而在葉嬌準備更衣的時候,祁昀離開了院子,去往前廳送一送自家三弟。


    祁明一想到要進宮麵聖就坐不住,這會兒比殿試前還緊張,在門前來迴來去打轉,嘴裏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說著什麽。


    見祁昀來了,便小跑著過去,第一句話便是:“二哥,我餓了,可六思說我不能吃飯,還不能喝水。”


    祁昀則是對著六思點點頭,而後才看向祁明道:“這是我吩咐他的。”


    祁明一聽,臉就皺起來。


    既然是祁昀吩咐的,那就是板上釘釘沒法改,他注定要餓著肚子了。


    可不等祁明說話,就聽祁昀淡淡的聲音響起:“這是為了你好,君前奏對的時間有長有短,若是拖得時辰久了,可沒人會給你機會找茅廁,你還是餓著點兒好。”


    六思聞言連連點頭,其實這些話祁昀都是同他說起過的,隻要轉述給三少爺就是了,隻是六思一著急就結巴加重,話堵在嘴巴裏說不出,這才沒能解釋清楚。


    祁明知道祁昀說的有理,便歇了心思,有些委屈的點點頭,而後把手上拿著的書往六思懷裏一塞,深吸一口氣,道:“那二哥,我走了。”他又看向六思,“這次沒法帶著你,在家裏等我吧。”


    六思眼巴巴的看著他,點頭像是小雞啄米。


    而祁明這次入宮,是可以坐轎的。


    尋常時候,哪怕是官員入宮都是不能做轎子的,天潢貴胄可以坐馬車,但坐轎的依然隻有皇帝和後宮妃嬪,旁人是想都別想。


    可事情總有例外。


    一甲進士是會在這天得到不少特別待遇,除了可以跨馬遊街,還能坐轎入宮。


    讀書人最榮光的時刻大概就是如此,要的便是這份特殊。


    但現在的祁三郎過於緊張,什麽特殊不特殊的已經想不起來了,隻想著趕緊把今天過完才好。


    等祁明走出門時,祁昀才迴頭對著鐵子道:“去知會一聲,若是華寧長公主的馬車來了,就讓她先去西門,嬌娘馬上就到。”


    “是。”


    這話放在平常,祁明聽到了定是要蹦起來的。


    華寧長公主?誰?那個見麵就送小金子的姑娘?


    但是現在祁明整個人都是緊繃繃的,祁昀的話半點沒有入耳,走路都快同手同腳了,坐進轎子裏的時候也覺得腦袋漲漲的,顯得這段路格外漫長。


    但是真的等他同狀元榜眼一起入宮後,一切比他想象的都要來得容易。


    楚承允並沒有為難他們,三人到禦前叩首謝恩時,楚承允隻說了些勤勉的話,既沒有問策論也沒有單獨叫誰出來講話,一切都是公事公辦,格外平和。


    哪怕是對著祁明的時候,楚承允也沒有任何異樣,半點沒有以前的親近,反倒做足了君臣姿態,讓祁明把叩拜之禮做了全套才讓他起身。


    可楚承允這般做這反倒讓祁明心裏覺得踏實,表情也鬆快不少。


    而在他們離開前,楚承允突然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三位皆是我朝棟梁之才,朕的天下,依仗的便是年輕一輩,還望你們有朝一日能夠成為肱股之臣,方能全了朕的期待。”


    三人立刻下拜,蕭狀元帶頭道:“定不負聖上所托。”


    楚承允淡淡一笑,點點頭,目送他們離開。


    等三人出殿,楚承允才從龍椅上起身,快步走下台階,道:“平戎何在?”


    原本在一旁筆直站立的葉平戎立刻上前幾步,拱手道:“臣在。”


    “他們今日是不是要跨馬遊街?”楚承允眼中有了些興致盎然。


    葉平戎對這些原本是不熟悉的,他是武將,鑽研兵法好好練武就是了,對於讀書人的事情是在知之甚少。


    但是在他現在不僅僅是將軍,更是禦前行走的臣子,同樣還是楚承允眼中的純臣。


    在其位謀其政,葉平戎自知他想要跟在楚承允身邊,那麽對於皇帝關注的東西多多少少是要知道些的,尤其是華寧更看重這些,常常會提點一些,他便早早的把這些事情都從華寧那裏打聽清楚,這會兒才能立刻迴道:“迴皇上,是的,會有人帶他們去更衣,然後便要上街了。”


    楚承允臉上有了笑,道:“那好,你也去換便裝,和朕一起去瞧瞧。”


    “是。”


    祁明並不知道自家義兄跟著出來了,他跟著宮人去更衣是,一路上目不斜視,表情平板,半點旁的情緒都不敢有。


    等他換上了莊重的暗紅色公服後,低頭瞧了瞧自己。


    縱然比不得狀元公的大紅色那般耀眼,卻也算得上是鮮亮。


    隻是這衣裳略大了些,祁明如今個子長得夠高,但到底是年輕,也略瘦些,穿這衣裳就有些鬆垮,隻能用腰帶緊緊地束住腰身,從正麵瞧沒有異樣,可要是誰看到後背,就能看到背後疊了好幾層。


    而走動時也要小心的不要踩到衣裳下擺,一旁伺候的宮人忙道:“探花郎不用擔心,等坐到馬上就看不出啦。”


    蕭狀元很有大家子弟風範,舉手投足都帶著規矩禮儀,卻也讓人有些無法親近,這會兒便是聽到聲音迴頭瞧了瞧,而後神色冷淡的錯開眼神,沒有理他。


    而中了榜眼的郭成濟卻活潑的很,在祁明努力擺弄腰帶的時候,他便笑嗬嗬的過來給祁明幫忙,嘴裏道:“這衣裳確實是大,等會兒你坐在馬上不要隨便亂動,不然一定會出褶子的。”


    祁明本來就被弄得滿頭大汗,怎麽都整理不成,如今瞧著有人幫忙,而且郭成濟很快就給他收拾好,鬆了口氣,臉上也有了笑,對著郭成濟拱手道:“謝過郭榜眼……”


    “別,這蟈蟈榜眼我可當不起,叫我名字就行。”郭成濟笑著看著祁明,道,“我本來是想要考武舉的,無奈父命難違,隻能聽從,迴頭我要是真的有福氣能撈個將軍當當,你到時候再喊我郭將軍。”


    祁明覺得郭成濟對自己格外親近,顯得有些過於熱絡,可是這人看著熱忱,祁明又不是個喜歡把人往壞處想的脾氣,便笑著道:“那就希望成濟有朝一日能得償所願。”


    郭成濟立刻朗聲一笑,聲音頗大,弄得一旁的蕭狀元皺起眉頭,祁明也覺得耳朵被震了一下。


    祁三郎不由得想著,這位郭榜眼倒真的不像是個讀書人,光是衝比鑼還響的好嗓子就該上陣殺敵。


    一聲大喝保準能先嚇死好幾個。


    而在出門時,祁明也是在郭成濟的幫助下上了馬,不然他一個不會騎馬的讀書人怕是要丟人了。


    祁明卻不知,郭成濟這會兒會幫他也是父命難違。


    郭家是華寧長公主的舅父家,郭成濟的父親便是當朝一品驃騎大將軍,他們郭家在楚承允登位的事情上也是出了力的,正經的從龍之功,如今自然是站在皇帝那邊。


    旁人或許不知道楚承允和祁明的關係,郭家卻是一清二楚。


    他們不點破,是成全了皇帝的臉麵。


    但是私下裏讓自家兒郎和祁明搞好關係這也是應當的。


    原本郭成濟是想要裝裝樣子就算了,他從小習武,縱使讀書也不差,但是骨子裏還是習武之人的豪爽脾氣,最不喜歡的就是那些書呆子的磨磨唧唧。


    結果在見到祁明之後便覺得這年輕人容易親近,尤其是有蕭家那個眼高於頂的對比,更加顯得祁明和順。


    於是等三人騎馬出宮門時,郭成濟已經湊到祁明身邊,和他談天說地,聊得好不熱鬧。


    蕭狀元並沒有摻和進去,一直冷淡淡的騎馬走在前頭,不發一言。


    不過等他們行至長街前,就不約而同的閉上了嘴巴。


    旁的人怎麽想祁明不知,但對他來說,眼前的一切未免太過震撼。


    之前他也跟著秦管事在京城裏麵轉過,當時便覺得京城大歸大,但是比起老家的城鎮也沒有什麽太大區別,依然是街巷,依然是百姓,生活無非柴米油鹽醬醋茶,也沒什麽新鮮的。


    可是此時,當他看到麵前的人山人海,兩邊的花朵飛舞,便覺得京城到底是不一樣的。


    大道連狹斜,白馬七香車。


    兩邊鱗次櫛比的店鋪滿滿當當的都是人,尤其是在樓閣的二層三層,不少提著花籃的女子,見他們騎馬而來都笑眯眯的看過來。


    而在不遠處,還停著好幾駕馬車,瞧著就知道是官宦人家。


    祁明有些茫然,弄不清楚要發生什麽。


    郭成濟便在一旁低聲解釋道:“放心,每三年都要來這麽一遭,我聽說你之前差點被人捉了?這次放心,他們就算想要把你綁迴去當女婿也是不敢的。”說完,郭成濟直起身子,對著前麵的人笑道,“把馬牽的穩當些。”


    牽馬的差役立馬應了一聲,握著馬籠頭的手緊了緊。


    祁明卻還是不太明白那些提著花籃的女子是要做什麽,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其中含義。


    就在他們走過去的時候,紛紛揚揚的落下了不少花朵。


    那些提著花籃的女子打扮不同,身份不一,可這會兒卻都笑著拿著花往下扔,還要挑揀挑揀,仔細的瞧著這三人,找出最最看好的那個,努力的往那人的馬上扔花。


    這花並非是帕子荷包這類隨身之物,扔給他們也不會弄出什麽大事兒。


    甚至會有專門負責撿花的差役跟隨,將扔過來的花收起來,最後等走遍京城後便要湊在一起比較一下三個人誰的花多,反倒成了美談。


    說到底,京城的百姓也隻是百姓,都愛湊個熱鬧。


    如今這便是三年一次的熱鬧,當然是想要趕來看一看的。


    賭坊裏都開了盤口,準備壓一壓誰才是這一屆得花最多的。


    祁明雖然隻是探花郎,可是樣貌清雋,年紀又輕,縱然家世一般,可是光看臉的話,祁明確實出眾,這會兒往他這裏投來的花反倒更多些。


    祁明暫時還不懂的其中含義,但是那一張張笑臉卻讓他印象深刻。


    身處花海中的祁明突然明白了詩句的含義。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縱然意思略有不同,但是心境卻是一樣的,似乎光憑這一刻便讓十年寒窗苦都有了意義。


    祁明臉上有了笑容,露出了兩顆虎牙,越發顯得討人喜歡。


    可就在這時,祁明看到了有朵花明顯與眾不同。


    更大些,還閃亮亮的,正正的落到了自己騎著的駿馬頭上。


    狀元的馬是白色的,榜眼探花的則是棗紅馬,鬃毛也略深些,但正因如此,花落到上麵時就顯得更加顯眼。


    祁明不由得伸手拿起,擺弄了一下,就發覺它之所以亮閃閃的,是因為它瞧著逼真,但是捏到手裏才能認出這是玉做的花。


    這般雕工和材質可不像是平常物件兒,隨便扔朵玉花下來未免太奢侈了些。


    他不由得抬頭朝著花朵來處去看,直直的就對上了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


    那是個穿著月白色衣裙的姑娘,就站在茶鋪二樓往下看著。


    可還沒等祁明看清楚她的模樣,姑娘就已經轉身離開,顯得有些慌張,手還在摸著烏黑發絲,顯然剛剛一時情急才把簪在頭上的玉花丟下去的。


    而後,祁明就看到緊追姑娘而去的婆子。


    他的眼力極好,哪怕隔得遠也能一眼認出那就是之前幫自己解圍的婆子,若不是她,自己就要被樞密直學士抓走摁頭拜堂了。


    ……自己這是遇到恩人了?


    祁明有些愣神,可是這個對視和離開不過是轉瞬的事情,沒有引起旁人太多的注意。


    哪怕有人看到了,也隻瞧見祁明拿了朵花起來,並不會看出這花有什麽不同。


    一旁的郭成濟見他呆住,不由得問道:“你怎麽了?”


    祁明幾乎是下意識的手腕一翻,就將玉花攥在手裏,沒有給別人看,聞言微微低頭,輕聲道:“沒什麽。”而後他迅速的將玉花塞到了袖中,耳朵卻紅了。


    馬蹄平穩的邁動,帶著祁明向前走,他要走完整個京城,路還長的很。


    可是一直跟著祁明的秦管事卻把所有的事情看了個清清楚楚,即使沒瞧見祁明藏起了個什麽,但秦管事很清楚自家三少爺的性子,見他耳朵紅也就猜到了個大概。


    於是他扯過了跟著的董五,低聲道:“迴府,告訴二少爺一聲,三少爺撿了朵花走。”


    董五聞言,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秦管事,這是好事兒壞事兒?”若是好事,他就歡天喜地,若是壞事,就要感同身受,做小廝就要哄好東家,這立場絕對要站穩了。


    秦管事沒有立刻迴答,隻是看著姑娘帶著婆子上了馬車,迅速消失在了人群裏,秦管事細細分辨了一下那架馬車的歸屬,眯了眯眼睛,輕聲道:“不好不壞,隻盼著能是個喜事。”


    而在街上熱熱鬧鬧的時候,長公主府的馬車也順順利利的入了宮。


    華寧在馬車上就一直抱著旭寶,拿著個小金錠哄他玩兒,眼睛則是看著葉嬌問道:“那兩個小家夥呢?”


    葉嬌正把奶糕掰成小塊喂給旭寶,嘴裏迴道:“他們還小,連話都不會說,三個孩子帶出來不好照顧,相公說先讓旭寶來見見娘娘,他們等長大了再說。”


    華寧也覺得在理,便低頭親了親旭寶的腦袋,笑眯眯的道:“旭寶最乖了,對不對啊?”


    旭寶立刻驕傲的昂起頭,清脆迴道:“對,旭寶乖乖!”


    “那旭寶答應我,等會兒也要乖乖的好不好?”


    旭寶眨眨眼睛,笑眯眯的應道:“好,旭寶乖乖,聽舅母的。”


    這個稱唿,是上次他看到楚承允後學來的,舅舅的媳婦自然就是舅母。


    但是華寧卻被弄得臉上一紅,伸手揉他的臉,一大一小鬧成一團。


    葉嬌瞧著他們止不住的笑,而後就感覺到馬車停下。


    “殿下,祁夫人,到了。”


    華寧抱著旭寶先下車,葉嬌則是扶著小素最後下來的,而她站在青石板路上抬起頭時,看到的便是巍峨宮殿,以及高高的台階。


    這裏並不像是尋常宅院那樣的秀雅,這皇宮裏頭什麽都是大開大合的,而皇後的宮殿前是大片的空地,走過去也要好一段路。


    似乎看出了葉嬌的疑問,華寧笑眯眯的道:“這宮裏什麽都是寬敞的,就是防備有刺客藏匿,所以瞧著就有些醜。”


    此話一出,一旁的宮人都低下頭裝沒聽到。


    換了旁人這麽說,哪怕不掌嘴也要挨訓,但是人家華寧長公主是天潢貴胄,又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妹妹,莫說念叨著宮殿醜了,哪怕她也學皇帝以前那樣把千鯉池撈幹淨了烤來吃,也沒人敢多說半個字。


    旭寶則是把眼睛瞪得圓圓的,左看右看,嘴裏時不時的“哇”一聲,聽得華寧對他親了又親。


    等孟皇後看到他們的時候,旭寶的臉上已經有好幾個紅色口脂留下的印子了,可他還是乖乖的在華寧走過來的時候把臉給她親,臉上笑眯眯的,瞧著脾氣好的很。


    孟皇後是頭迴看到旭寶,隻是瞧了一眼就挪不開眼睛,可她忍著沒有抱,而是先笑著走向了葉嬌,道:“嬌娘,許久不見,一切可好?”


    葉嬌則是看著孟皇後眨眨眼睛,猶豫了一下才道:“皇後娘……”


    “喊我慧娘。”孟皇後揮退了宮人,隻留下了貼身侍候的兩個,一邊說一邊笑著挽著葉嬌進門。


    小人參本就不是尋常女子,膽子大得很,聽了孟皇後的話就利落的改了稱唿:“慧娘,你瞧著也比上次好了很多。”蔥白手指在孟皇後的手腕上握了握,葉嬌笑的眉眼彎彎,“身子也大好了。”


    此話一出,華寧就有些驚訝的看著孟皇後。


    最近孟皇後是時常召見太醫的,瞧著最是病弱不過,可如今聽著葉嬌的話,倒像是身子康健似的?


    孟皇後則是淡淡一笑,沒有說話,而是與葉嬌一起到桌前坐下。


    而旭寶也順理成章的被孟皇後抱到懷裏。


    瞧著旭寶臉上的口脂印子,孟皇後似笑非笑的看了華寧一眼,見華寧心虛的別過了眼神,孟皇後也不多說什麽,隻管讓人去擰了濕帕子來,仔細的給旭寶擦拭。


    旭寶則是乖巧的昂著臉,一雙圓圓的眼睛瞧著孟皇後,看著看著就突然道:“娘娘,吃糕糕。”


    孟皇後一愣,而後就看到旭寶把手上攥著的奶糕高高地舉起來遞給她。


    這讓一向沉穩的孟皇後有些無措,她縱然心思靈巧,卻很少同孩子相處,那些孩子到她麵前也多是戰戰兢兢,頭一遭遇到這麽乖巧的奶娃娃反倒讓孟皇後茫然的看向了葉嬌。


    葉嬌卻是笑著道:“旭寶是喜歡你,慧娘你不吃的話誇誇他就好。”


    自家兒子一向自來熟脾氣好,隻要不是像楚承允那樣被他當成壞人,對待旁人旭寶從來都格外熱情。


    這奶糕算是他示好的手段,吃不吃都行。


    誰知道孟皇後盯著旭寶看了看,低頭就在他手上的奶糕上咬了一口,然後給旭寶的脖子上掛了個金鎖。


    又遇到了個送金子的人,旭寶笑的眉眼彎彎,湊上去在孟皇後的臉上親了親。


    孟皇後彎起嘴角,捏了捏他的小胖臉蛋,終於開口:“真是個好孩子,真好。”


    華寧聽她這麽說便覺得心酸,臉上卻笑著接過了旭寶道:“我帶著旭寶去轉轉,你們說說話吧。”而後就抱著旭寶離開了。


    孟皇後則是讓人上了點心,邊吃邊聊。


    她們早就相熟,而且在葉嬌這裏,孟皇後是沒什麽好隱瞞的,楚承允登基前後的事情葉嬌都知道,甚至楚承允的命都是葉嬌撿迴來的,孟皇後對她有感激,也有親近,有些話對著華寧都不能說的卻能告訴葉嬌知道。


    隻不過就在這時,有宮人進來道:“娘娘,有命婦遞了牌子想要求見娘娘。”


    葉嬌聞言,不由得看了孟皇後一眼。


    而孟皇後則是用帕子輕輕地掩了掩唇角,眼中有冷漠一閃而過,聲音卻依然是溫婉的:“本宮今日身子不爽,誰也不見,讓她迴去吧。”


    “是。”


    待宮人離開,孟皇後久久沒有開口。


    她其實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楚承允也是一樣,像他這般維護娘子的夫君,莫說是帝王之中了,哪怕是尋常百姓家都難找出第二個來。


    可是同樣的,孟皇後很清楚天家夫妻注定要承擔更多。


    尋常百姓沒有子女不妨事,但要是帝王無兒無女還不納妃,往輕了說會遭人詬病,往重了說便是動搖國本。


    孟皇後知道楚承允的抱負,也明白朝野上下的議論,她欣慰楚承允的堅持,卻知道若是一直如此,隻怕這份堅持最後也不會換來太好的結果。


    她輕輕地撂了筷子,眼睛看向葉嬌,突然問道:“嬌娘,人人都羨慕一生一世一雙人,你信嗎?”


    這句詩葉嬌聽祁昀念過,這是自家相公給的許諾,她自然點頭迴道:“信。”


    孟皇後輕聲道:“若是沒做到呢,你還會同他在一起嗎?”


    葉嬌是個單純性子,聞言還真的想起來,過了會兒便搖搖頭:“不會的,我信他,他就不會。若是相公沒做到,那就是我信錯了人,也就說不上什麽在不在一起了,他活不成的。”


    這句話,葉嬌說得坦誠,也說得實在。


    祁昀的命是她救的,甚至到現在,祁昀的先天不足都沒有好過,稍微放鬆些便會身子虛弱。


    之前不過是葉嬌忙了些,與他在一處的時間少了,祁昀就隱隱的要感染風寒。


    這便是病從未根治過的原因。


    隻是這對葉嬌而言不算什麽,他們是要在一起過一輩子的,隻要自己活著,祁昀就能活著。


    她是他的良藥,從來如此。


    但要是祁昀不同她在一起了,身子自然敗壞,也就活不成。


    隻是這話聽在孟皇後的耳朵裏,卻覺得葉嬌決絕,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孟皇後不僅不覺得葉嬌狠,反倒羨慕她的肆意。


    做到了皇後高位,背後有家族,身邊有皇帝,底下有臣民,她早就丟了肆意的權利了。


    葉嬌則是把剩下的版塊芙蓉糕吃了,又喝了一盞茶,這才接著道:“再說,我相公就算想,也沒機會。”


    祁昀從來隻能看到她,小人參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孟皇後卻想到了祁昀的身子骨,在她的記憶裏,祁家二郎還是那個動不動就咳血的病弱模樣,不由得點頭:“也對,他確實是沒機會。”


    葉嬌總覺得自己和慧娘說的不是一碼事,可是又聽不出哪裏不對勁,便沒再問,而是笑盈盈的又夾了塊糕點。


    等華寧抱著旭寶迴來的時候,小家夥已經睡熟了。


    孟皇後也就不再多留葉嬌,這次請葉嬌進宮便是想要同她敘敘舊,也能看看被華寧吹的天上有地上無的乖娃旭寶,現在說也說了,見也見了,孟皇後便笑著道:“帶著孩子迴去好好歇著,這些點心我讓人給你裝上帶走吧。”


    葉嬌沒有同她客氣,笑著道了謝,便抱住了自家胖兒子準備離開。


    可她很快又轉身走了迴來,在孟皇後麵前站定,眼睛盯著她瞧。


    葉嬌縱然剛剛主要的精力放在了點心上,可小人參心思通透,其實聽得出孟皇後想要孩兒,也看得出她對旭寶的喜歡。


    從孟皇後讓自己依然喊她慧娘的時候開始,葉嬌就認定她們是朋友,有些話也就不必藏著掖著。


    剛剛她給孟皇後把過脈,知道皇後之前敗壞的身子已經漸漸的修補迴來,如今已經和常人無異,隻要精心自然夢熊有望。


    而這精心,少不得自己送的那盆花的幫忙。


    葉嬌左右看了看,笑著對著孟皇後道:“之前我給你的吉祥花,在哪兒呢?”


    孟皇後便讓人把屏風撤了,指了指,道:“我放在內室呢。”


    不過這宮殿的內室可比尋常人家的大多了,葉嬌看了看,道:“放在床頭吧,離得近些,對身子好。”


    孟皇後應了一聲,讓人去挪了,葉嬌這才笑著,抱著旭寶對著孟皇後行了一禮,道:“那我便祝慧娘早生貴子。”


    孟皇後也露出了笑容,溫聲道:“承嬌娘吉言,若是本宮當真有喜,”聲音微頓,孟皇後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翡翠珠串,抬頭對著葉嬌道,“這串珠子便送給旭寶玩兒了。”


    葉嬌笑眯眯地看了看她的手腕,似乎篤定了這東西會成自己的。


    而這種目光反倒讓孟皇後歡喜,哪怕她覺得是葉嬌安慰自己的,卻也覺得開心。


    相比較於旁人那些或憐憫或同情的目光,葉嬌這樣燦爛直白的笑容更能讓孟皇後歡喜。


    可是等華寧和葉嬌離開後,孟皇後反倒覺得有些寂寞。


    熱鬧過後的安靜總是分外難熬。


    她做到了軟榻上,伸手拿出了榻幾上放著的匣子,打開來,將裏頭的東西倒在了榻幾上。


    那是一把豆子,有紅豆有黑豆,摻在一起,不好分辨。


    孟皇後便斜斜地靠在方枕上,微微低頭,神色平靜的分著豆子。


    每顆都分的格外緩慢,漸漸的,心思也能安定下來。


    不過就在她快分完的時候,聽到了外麵傳來的幾聲鞭響。


    孟皇後立刻將豆子攏起來重新放迴到匣子裏,然後整理了一下鬢發衣角,下榻後快步朝著殿門走去。


    還沒走到門口,就看到邁步進門的楚承允。


    年輕皇帝臉上帶著明顯掩飾不住的興奮笑容,看到孟皇後的時候立刻笑道:“慧娘,你瞧著比昨天的氣色好了不少。”


    孟皇後溫柔一笑,瞧他額上有汗,便讓人去奉茶上來,自己則是同楚承允一起進了內室,手裏拿著帕子給他擦拭,嘴裏道:“相公因何這般歡喜?”


    楚承允則是拿起了茶碗,直接一飲而盡,而後揮退了所有宮人,連近身的都沒留,等他們離開後這才神秘兮兮的湊到孟皇後耳邊,低聲道:“我想和慧娘一起做樁媒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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