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小人參確實是個喜歡學習,這不假,但也要分學些什麽。


    這本《花陣六奇》聽名字是挺有趣的,可是一頁頁的翻開來,大部分都是畫兒,而這些畫在她看來實在是沒意思的緊。


    名字叫花陣六奇,可是正經的花沒幾朵,就算畫了花也沒有注解這到底是什麽花,習性如何,有沒有藥用價值,反倒是總是畫一些樣式簡單的人。


    反反複複的就是兩個人就能填滿的畫兒,葉嬌看了兩眼就丟到了一旁。


    正準備換本書看,葉嬌突然記起了之前小狐狸說過的話。


    送了禮物,就要看要用,不然會傷了送禮的人的心的。


    就像是柳氏給了她一件披風,她自然就要好好穿著,用來表示自己的喜歡,這既是為了照顧柳氏的想法,又是表達自己的尊重。


    現在春蘭給了自己一本冊子當禮物,而且給的那麽鄭重其事,還用藍布包裹著,似乎生怕弄壞了一般。


    自己倒好,一直沒看就罷了,好不容易想起來翻看,結果看了兩眼就扔到一旁……


    小人參心裏突然有了點歉疚,乖乖的坐迴到了座位上,把燭台往自己這邊挪了挪,開始一本正經的打開了這本書,仔仔細細的觀看研究起來。


    神色嚴肅,表情專注,當祁昀進門時,瞧見的就是自家嬌娘正在對燭夜讀的刻苦模樣。


    以往葉嬌為了練字,也為了能夠多看看醫經藥典,每天都會抽出一個時辰來讀書習字。


    祁昀有時間的時候就會陪她一起,嬌娘讀書,他就看賬簿,等葉嬌又不懂的事情就會捧著書過來軟糯糯的問他,也不失為一大樂事。


    這會兒祁昀想要過去問問她看的是什麽,但是又想到,今兒個一天都在前院忙碌,嬌娘好不容易有了空閑時間讀讀書,自己不該過去打擾她才對。


    於是,祁昀安靜的放下了手上拎著的食盒,去內室換衣裳。


    等他從內室出來時,就對上了葉嬌直勾勾的小眼神。


    祁昀被她看得一愣,而後笑著問道:“怎麽了,是不是哪裏看不懂?”


    葉嬌搖搖頭,這上麵的畫可清楚了,沒什麽看不懂的。


    她感興趣的是另一個東西。


    把本子合上,放迴到了書架上,葉嬌起身走到了祁昀麵前,眼睛卻從男人身上挪到了食盒上:“這裏頭是什麽?”


    以往這個食盒都是拿來裝飯菜的,偶爾葉嬌也會把柳氏那裏遲到的好吃的點心裝一些迴來給自家相公分享。


    不過今兒個這裏頭裝的卻不僅僅是甜點,祁昀打開了盒蓋,先把裏麵的一碟子蓑衣餅取出來,而後又拿出了一個酒壺和兩個白瓷酒杯放到桌上。


    葉嬌沒注意酒壺,隻是聞著蓑衣餅的香氣,嘴角翹起:“這個看起來很好吃。”


    祁昀拉著她坐下,溫聲道:“這蓑衣餅裏麵是一層層的豬油和白糖,擀成薄餅後下鍋煎成金黃,我怕你晚上熬的晚了會餓,便拿來當夜宵了。”


    要是祁昀不提,葉嬌還想不起來餓,現在祁昀提起來,葉嬌就覺得自己的肚子空空的。


    特別是每次祁昀都會把做法告訴自己,越聽越餓。


    葉嬌伸出手就要抓餅吃,可是半路上卻被祁昀輕輕地攥住了手腕。


    她有些疑惑的看著男人,而後便瞧見祁昀在兩個杯子裏倒了酒,將其中的一杯放到了葉嬌的手上,輕聲道:“先喝些椒柏酒,過年時候喝一些,新的一年能祛瘴氣除瘟疫。”


    小人參是沒聽過這個酒名的,不過既然祁昀說喝了有好處,她也就接下了杯子。


    偏偏祁昀依然沒鬆開她的手,眼睛瞧著她。


    燭光跳躍中,男人對待外人略有冷硬的眉眼變得柔和了很多,聲音也顯得有些輕飄飄的:“嬌娘,你知道成親以後的人要怎麽喝酒嗎?”


    葉嬌老老實實的搖頭。


    祁昀握著她腕子的手鬆了鬆,拿起了另一個酒杯,眼睛並沒有看著葉嬌,而是看著手上的杯子,開口道:“我們,喝交杯酒吧。”


    他們兩個人的親事,來得過於突然和倉促。


    一個懵懵懂懂的上了花轎,另一個則是懷裏帶著和離書。


    他們的第一次見麵平和而有趣,或許祁昀從那時候開始就喜歡了自家嬌娘,隻是當時的他還想著要找個日子把和離書交到葉嬌手上,許她自由,似乎那樣才是對她好。


    所以當時的祁昀根本沒想過要喝合巹酒,哪怕酒杯酒壺就放在桌上最顯眼的地方,他也沒有碰上一下。


    可是今天,因著過年處處都是喜氣洋洋,連外麵的燈籠都換了紅色。


    在一片氤氳中,祁昀突然記起了他們成親的晚上。


    他不會再放走葉嬌,和離書更是早早被他燒成了灰。


    可是這一切對自家嬌娘而言有些過於簡單,祁昀覺得自己該給她補上。


    舉著酒杯,祁昀問的很真誠,葉嬌也迴答的很誠懇:“相公,交杯是什麽交啊?”


    祁昀嘴角帶笑,用另一隻手拉住了葉嬌的胳膊,輕輕地拽著她。


    兩個人的手臂扣在一處,互相交纏,祁昀湊過去,嘴唇捧著酒杯,而他一偏頭就能瞧見自家嬌娘柔軟的耳垂。


    男人的聲音輕輕:“這就叫交杯。”


    葉嬌眨眨眼睛,也學著祁昀的樣子,把臉湊過去。


    耳鬢廝磨間,唿吸相聞,兩人分別把酒水一飲而盡。


    椒柏酒氣味清香,入口卻有種忽略不掉的辛辣味道。


    葉嬌咳了兩聲,嘟囔著:“酒不好喝。”


    祁昀卻彎起嘴角,趁著葉嬌沒注意,在她的嘴角親了一下:“可我覺得這酒是甜的。”


    小人參不解:“哪兒甜了?”說著,她還以為自己剛剛嚐錯了,用舌尖舔了下杯口,而後又被辣的皺起鼻子。


    祁昀沒迴答,隻是心裏想著,甜,甜得很。


    葉嬌也不追問,隻管伸手去拿蓑衣餅,咬了一口,甜膩的香氣衝散了嘴裏的味道,葉嬌的臉上也有了笑容。


    不過大抵是以前她沒喝過酒,哪怕椒柏酒度數不高,一杯下去也讓葉嬌沒有抗住困意,沒過多久就沉沉睡去。


    祁昀並不喊她,而是讓她枕著自己的腿,拿了件袍衣蓋在女人身上,祁昀自己則是低著頭,瞧著自家娘子的睡顏。


    他看的格外專注,比看賬簿還要來的認真。


    而葉嬌在睡著時,有時動動睫毛,有時嘴巴嗚噥,似乎每個細節都讓人看不完,看不夠似的。


    就這麽盯著葉嬌看到了接近子時,外麵熱鬧起來時,祁昀終於伸手輕輕地拍了拍葉嬌:“嬌娘,醒醒。”


    葉嬌揉揉眼睛坐起來,小小的打了個哈欠,正要問他怎麽天沒亮就喊自己,卻被外麵一連串的鞭炮聲打斷了話頭。


    祁昀見她臉上發懵,似乎還沒睡醒,便蹲下去給葉嬌穿好了鞋子,而後拿了裘衣過來把兩個人都裹上,這才半擁著葉嬌出了門。


    他們並沒有進到院子裏,夜風還是冷的,兩個人就站在門外的廊下,聽著鞭炮劈啪,看著煙花璀璨,祁昀抱著葉嬌,突然覺得自己一生最幸福的便是此刻。


    而葉嬌則是抓著祁昀胸前的衣裳,昂著臉看著眼花,突然有了個笑。


    祁昀低聲問:“笑什麽呢?”


    葉嬌把臉埋在男人懷裏,聲音軟乎乎的:“相公,這個真好看,能天天看嗎?”


    祁昀笑著道:“不太可能天天看,畢竟到了晚上,都是要睡覺的,這個總是放的話也睡不好,”瞧著葉嬌有些失落,祁昀接著道,“不過過幾天就是放花燈的日子,到時候街上必然會有煙花燃放,那時候去看便是了。”


    葉嬌笑彎了眉眼,緊緊地扣住了男人的腰。


    而這個除夕夜,祁家過的很盛大。


    炮竹煙花都是要花錢買的,祁家今年置辦了很多,煙花放了足足一個時辰,算是帶著周圍的百姓一起好好熱鬧了一次。


    等到了大年初一,到祁家來登門送禮的人就漸漸多了起來。


    祁昀也少不得要被各家管事拜訪,到了過年的時候,來見見東家算是本分了,祁昀也不拒絕,他也正好趁這個機會和鋪子的管事們說說未來要做的謀劃。


    而一天的忙碌過去後,祁昀迴屋後就又看到葉嬌在盯著一本書看。


    依然是專注的模樣,就是臉上有些困惑。


    祁昀以為她遇到了什麽難題,合了門,臉上帶著笑問道:“我現在閑下來了,嬌娘可有事要問我?”


    葉嬌一聽,立刻看向他,連連點頭。


    捧著書到了祁昀麵前,葉嬌大大方方的把其中一頁對著他,指著一幅圖道:“相公,這個你給我講講是什麽花兒?我怎麽以前沒見過啊。”


    她最近一直在努力的分辨每幅圖畫上的花卉植物都是什麽,在葉嬌看來,董氏送她這個一定是有目的的。


    為了裏麵的那兩個小人兒嗎?


    小人參不信,畢竟這裏頭的人都太簡單了,她看不懂這是在做什麽,反正瞧著沒意思得很。


    她就覺得董氏是想讓她共賞花卉的。


    偏偏裏頭的很多花葉嬌看不出是什麽,便想著求助自家相公,也好過下次被董氏問住。


    可是祁昀的關注點顯然和葉嬌不一樣。


    他目瞪口呆的看著被大咧咧遞到自己麵前的春宮圖,這一迴,祁二郎就不是耳朵發紅,而是整張臉都有些燒得厲害。


    一時間祁昀都不知道該宮說什麽,憋了半晌,才啞聲問道:“這是哪兒來的?”


    葉嬌迴答得坦誠:“春蘭送的,印的清楚,可就是畫的太不盡心了,尋常就該是衣裳最難畫,這個人倒好,把衣裳都省略掉,倒是懂得偷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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