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嗚呀嗚呀的號角聲聽起來不太響亮,卻很深沉。


    這號角聲乃是雲霄宗的警訊,係蟄羅雀重新執掌宗門之後特意設置的。他作為新任掌門,不得不是處謹慎,不但要防範燕陽的餘黨隨時迴來報仇,而且要防範宗門內部的變亂,因此令陶斯在雲霄宗的各個角落都設置了警戒,一旦發現風吹草動便吹響警示的號角,以便預做準備。


    羌句豈聽到號角聲之後,笑對蟄羅雀說道:“蟄宗主恁般熱情,居然在就餐之時還讓屬下吹奏伴餐的號角,羌某受之有愧,嘿嘿!”


    這句話一出口,一時之間倒讓蟄羅雀不知道如何措處了。


    羌句豈不知道這號角聲是雲霄宗的警訊,反而以為這是對貴賓的禮遇,蟄羅雀若是一口否認,便會造成尷尬,可如果順口承認、接著安之若素地坐在這裏跟羌句豈把酒言歡,那麽就會錯失應敵的良機。


    麵對這一兩難的抉擇,蟄羅雀需要當機立斷,不然的話就會釀成禍患。他新任掌門,立足未穩,無論是外敵入侵還是內賊作亂,若不果斷處置,都會對他造成莫大的危害。


    反複權衡之後,蟄羅雀顧不得是否會打臉羌句豈,開口說道:“羌侍衛不熟悉我雲霄宗的情況,以為這號角聲是對貴賓的禮遇,其實不然。它其實是提示外敵入侵的警訊,號角一旦響起,便預示著可能有外敵入侵。羌侍衛且安坐片刻,本座前去查探一下,看是否真有外敵入侵。”


    說罷,簡單披掛一番,闊步出門。


    羌句豈滿臉尷尬地望著蟄羅雀離去的背影,待那背影消失之後,方才輕輕地歎口氣,搖搖頭。


    尷尬過後,羌句豈內心開始糾結一個問題:倘若雲霄宗真的麵臨外敵入侵,自己到底幫不幫忙?要知道,蟄羅雀可能就是那被盜的十七皇子,身份已然不僅是雲霄宗宗主那麽簡單,要是自己把蟄羅雀安然無恙地帶迴皇室,一旦他的身份被確認,那麽自己便可能就此飛黃騰達。而如果蟄羅雀被入侵的敵人殺害了,自己那天大的功勞可就不存在了。所以,從常理上講,自己無論如何都應該幫助蟄羅雀。


    可是,羌句豈深知,通常情況下,武林宗門各自相安無事,誰也不會輕易攻打另外一個宗門,假如哪個宗門遭遇外敵入侵,那入侵的敵人應該就是刻意顛覆各個武林宗門的皇家勢力,自己身為尖牙侍衛,又豈能跟皇家勢力對抗?因此,從這個角度上說,自己又無論如何不該幫助蟄羅雀。


    這個兩難選擇,比之蟄羅雀剛才的兩難選擇要難得多,直令羌句豈反複思量,躊躇不定。


    思來想去,羌句豈打算先袖手旁觀一陣,看看情勢到底如何,而後再作決定。


    打定了主意,羌句豈心情放鬆下來,開始跟那一幹侍女推杯換盞,嬉笑之聲不絕。


    蟄羅雀闊步出門,在陶斯等幾個親信的陪伴下來到號角起落之處。值守在此的宗門弟子迎上前來,施禮稟報:“宗主,弟子適才發現幾個影影綽綽的身影朝著這邊移動,並且山穀之中有些靈獸的嘶叫聲,判斷或是有外敵入侵。”


    “嗯,你的警惕性挺高!”蟄羅雀頷首,“那幾個人現在什麽位置?”


    “稟宗主,就在東南方向三裏之外,剛才還能影影綽綽地看到,這會兒看不到了。”值守弟子答道。


    “你沒看錯吧?”陶斯問那值守弟子,“宗主正在招待貴客,不能輕易打擾,你要是沒看清楚,就這麽一驚一乍的,會惹得貴客不高興,宗主也會不高興。吹號角這等大事,不是隨便做得的。”


    這番話把那個值守弟子說得有些茫然,心道:有什麽風吹草動就發出警訊,先前也是你交待的,當著宗主的麵你卻這麽說,你讓老子到底怎麽執行才是?老子明明看到有幾個模糊的身影進了山門,難道不吹?不吹的話,敵人果然來了,到時候你肯定又有一番說辭,怎麽都是你有理!你讓老子怎麽幹才好?


    許是看出了值守弟子不滿的神色,蟄羅雀拍拍他的肩膀撫慰道:“不管什麽情況,號角該吹就得吹,再尊貴的客人也比不過宗門的安全要緊,這一點你要記好嘍。”


    值守弟子恭謹答道:“多謝宗主,弟子謹記!”


    話音剛落,但聽不遠處樹木搖動,同時發出窸窣窸窣的聲音。不但值守弟子頃刻間緊張起來,就連蟄羅雀都繃緊了神經,全神貫注地凝視著樹木搖動的方向。


    不大一會兒,樹林中迤邐鑽出幾個人來,領頭的赫然便是太上長老桑無相,另外幾個人除了虞大海之外都是陌生人,個個都是隆準虎目,一臉的威嚴。


    原來,桑無相等人離開鎮元山之後,生怕雲霄宗出現大的亂子,於是晝夜兼行,直奔雲霄宗,饒是如此,路上還是耗費了十幾日工夫。到得山下,眾人商議一番之後,決定悄然進山,從東南方向的僻靜之處繞道而行,不料還是被值守哨發現了。


    既然聽到了雲霄宗的號角聲,那麽與蟄羅雀對麵相逢,桑無相等人也就不感到奇怪了。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桑長老!”蟄羅雀率先開口,一副淡定的樣子。


    他原本以為桑無相跟燕陽都被伏乞乾歸滅殺了,所以乍見到桑無相的時候,未免吃了一驚。轉念一想,猜測桑無相或許是臨陣之際僥幸逃脫出來了。若是放在從前,他見到桑無相驟然出現,必定多少有些驚慌,畢竟桑無相乃是聖元兩層境頂峰修為,實力比他高點。可是現在,有羌句豈這個殺手鐧在,他不但不驚慌,反而有些洋洋得意。蓋因從跟羌句豈的交談中,蟄羅雀了解到羌句豈乃是皇極七層境武者,修為比聖元三層境武者還要高。既然如此,隻要羌句豈出手,那麽桑無相等人必定非死即傷,而在他看來,羌句豈沒有任何不出手的理由,大概率看,桑無相等人是死定了,怪都怪桑無相自己不識趣、自投羅網。


    桑無相定定地看著蟄羅雀:“蟄羅雀,原來你果然賊心不死,又來禍亂雲霄宗!”


    “桑無相,你這是怎麽說話!什麽叫賊心不死?老子原本就是雲霄宗宗主,後來由於種種變故,老子不得不暫時舍棄宗主之位,這才便宜了燕陽那個小子!老子此番重掌雲霄宗,乃是理所當然之事,沒有什麽禍亂不禍亂的。你這麽亂說話,小心老子告你誹謗,哼!”蟄羅雀擺出一副意氣洋洋的架勢。


    桑無相咄咄逼人地:“蟄羅雀,你敢麵對雲霄宗所有弟子說這些話麽?”


    蟄羅雀硬氣迴懟:“有什麽不敢?老子行事光明磊落,說的也是事實,沒什麽藏著掖著的!”


    “那好,”桑無相指著蟄羅雀,“你現在就把弟子們召集到雲霄宮前麵的廣場上,咱們當眾說道說道,看看到底誰有理!”


    蟄羅雀當即答應:“好,老子怕了你不成!”隨即扭頭命令陶斯吹集合號,自己則帶著桑無相等往廣場方向走。


    桑無相見蟄羅雀入了彀,心中歡喜,邁步跟在蟄羅雀身後。


    趕路之時,桑無相心中反複盤算:以伏魔戰隊的實力,擊殺蟄羅雀當無任何問題,但是擊殺蟄羅雀並不意味著問題圓滿解決了,宗中不明就裏的弟子可能認為伏魔戰隊仗勢欺人,而不明白他們為什麽硬要擊殺蟄羅雀。因此,要想讓大家心服口服,必須首先讓大家明白事情的原委。而如何讓大家明白事情的原委,曾經頗令桑無相頭疼,蓋因他認為由於事出倉促,在擊殺蟄羅雀之前未必能有給大家解釋的機會,可是現在蟄羅雀竟然同意當眾辯論,那麽這個機會不就來了麽?


    桑無相等人來到廣場之後不大一會兒,宗門弟子也便陸陸續續地抵達。大家看到桑無相和虞大海,心中哪還不明白是怎麽迴事,各自預料著可能發生的種種結果。


    桑無相對蟄羅雀說道:“蟄羅雀,大家都來了,可以開始了吧?是你先說呢,還是我先說呢?”


    蟄羅雀道:“自然是我先說,誰讓我是雲霄宗宗主呢。”略加停頓之後,蟄羅雀繼續說道,“各位,你們須知道,我身邊站著的這個人,對,就是桑無相,乃是燕陽那死鬼的走狗!如今,燕陽被皇家宗門的大能擊殺,桑無相僥幸逃脫、竄迴宗門,對本座執掌雲霄宗極其不滿,要奪權篡位,你們說,本座答應不答應?”


    陶斯等人大聲迴應道:“不答應,一千個不答應,一萬個不答應!”


    “照啊!”蟄羅雀得意洋洋地,“你們不答應,本座自然也不會答應!可是,那桑無相甚是執拗,非要跟本座辯個是非黑白。本座寬宏大量、虛懷若穀,就給他這個機會,你們且聽聽他到底會胡說八道些什麽,也好了解一下他的不軌圖謀!桑無相,搖動你那三寸不爛之舌,把你想說的話說出來吧!”


    看著蟄羅雀那成竹在胸的架勢,桑無相心知蟄羅雀並非易與之輩,必須從一開始就往他的痛點上招唿,於是開口說道:“蟄羅雀,你這煽惑大眾、顛倒黑白的功夫著實了得啊!本座隻問你,當初元破山因你奸淫他的兒媳,到雲霄宗問罪,把你逼得走投無路,你情急之下施展金蟬脫殼之計,跟燕陽易了體,這事到底是真是假?”


    桑無相此話出口,雲霄宗弟子如何反應還在其次,躲在宮門之後偷聽的羌句豈卻是吃了一驚:什麽,易體?難道說,蟄羅雀現在的身體,是施展了易體功之後,跟那個什麽燕陽交換而來的?要是那樣的話,十七皇子的身份可就成了謎啦,真正的十七皇子不見得是眼前這個蟄羅雀,而是那個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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