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她想要放手了。(大結局十四)


    淩樂樂沉入海底到處尋找。


    她不能放棄,她必須找到顧以珩,然後牽過他的手和他白頭偕老。


    但是,顧以珩消失了。


    任憑她將一塊塊礁石翻起來,劃破手指,鮮血浸染,她再也沒看到他。


    目之所及隻剩暗黑無邊。


    而後,她吐出肺裏僅剩的空氣,意識永遠陷入了混沌之中。


    再沒有熟悉的人在她耳邊嗓音磁性地喚她樂寶。


    也再沒有溫熱的掌心輕撫她的眉眼,然後將她攬入懷中。


    她好冷啊。


    像陷入千年寒潭,淩冽刺骨。


    她猜測,顧以珩也同她一樣的吧。


    因為在最後那刻,她碰到他的手時,便是如此的溫度。


    顧以珩,不管你在哪裏,我都感同身受地陪著你。


    等你迴來。


    ****


    三個月之後。


    帝都。


    宋小離穿著皺巴巴的睡衣,兩眼呆滯地蜷縮在牆角,她左手抱著一個洋娃娃輕聲哼著搖籃曲。


    穆同半蹲在她的身邊小心地替她梳頭。


    原本漂亮的長發被她自己抓掉了許多,有些地方頭皮都露出來了,浸染著絲絲的鮮血。


    她不知道痛,肆無忌憚地不停地撓。


    撓臉,撓脖頸,撓斷掉的右手那塊猙獰的傷疤。


    自從她在醫院醒來之後,她的神經因為過度刺激導致錯亂,也就是俗稱的精神病。


    她不再認識任何一個人。


    包括她的父親吳建國,還有穆同。


    宋小離臉部的肌肉全部扭曲成一團,口鼻,嘴巴幾乎都黏在了一起,她毀容的程度十分嚴重。


    醫生說像她如此的狀況即便是整容手術幾十次也隻能算是勉強不嚇人,想要恢複到從前,即便華佗在世,也是枉然。


    “小離,抱歉,我得把你送到伯父那裏去了。”


    穆同的手指輕微地顫抖。


    他的父母發出最後的通牒,要是不將這個瘋女人送走,他們將與他斷絕親子關係。


    宋小離之前的事情全部曝光在穆家父母麵前,如此蛇蠍心腸的女人能做他們穆家的兒媳婦嗎?


    更何況現在的宋小離沒了右手,因為毀容,整個人像一個恐怖的老妖婆。


    她肮髒醜陋,怎麽配的上穆家的公子呢?


    穆同也是迫於無奈。


    他生性善良,即便對宋小離又愛又恨,終究是不忍心看著她跟著她的父親顛沛流離。


    但是,他又十分孝順,父母生養他不容易,他不能忤逆。


    所以他思來想去,給了吳建國一大筆錢,讓他好好照顧自己的女兒。


    如此也算是他在良心上少遭受一點折磨吧。


    宋小離哼完搖籃曲之後抬眸,用那雙拉扯得變形的眼睛疑惑地看著穆同。


    “我的藥呢?”


    “什麽藥?小離,你是哪兒不舒服嗎?”


    穆同輕聲地問她。


    宋小離撓了撓自己的臉,然後嘿嘿的笑,將洋娃娃丟一邊,指著自己的眼睛:“呐,以珩給我的藥,你知道去哪兒了嗎?我怕我看不見了,看不見,到哪兒去找以珩呢?”


    穆同的喉結上下滾動著,裏麵哽得難受。


    在宋小離出事之前,無意中的一天她去他的辦公室發現了顧以珩給她的那盒治療眼睛的藥。


    當時宋小離情緒異常的激動,她聲聲質問穆同,為什麽要將藥給她藏起來?


    穆同無言以對。


    他能說,他是因為嫉妒嗎?


    現在,宋小離誰都不認識,卻偏偏一字一句不離顧以珩的名字。


    她見穆同不再說話,從鼻子裏哼哼出聲,然後從地上爬起來坐到梳妝台前,別了一朵花在耳邊,對著鏡子裏的自己笑:“以珩,你覺得我美嗎?”


    笑完,臉色一變,又將花取下來憤憤地丟到一邊:“不行,以珩說他不喜歡白色,我得換成紅色。紅色喜慶,我也喜歡,結婚的時候,我就想穿紅色的禮物,以珩得佩戴紅色的領結……”


    她喃喃自語,僅剩的左手在梳妝台上胡亂的找尋著:“花兒呢?咦,我的花兒到哪兒去了?”


    在看到一個玩偶娃娃時,宋小離動作一頓,隨即撕扯著頭發發出刺耳的尖叫:“啊!寶寶,我的寶寶呢?”


    她轉身,慌忙抓過穆同的袖子不停地搖晃他的胳膊:“你看到我的寶寶了嗎?你知道我的寶寶在哪兒嗎?”


    穆同站在原地,看到宋小離滿眼驚恐,然後默默地撿起地上那個被她丟棄的洋娃娃遞給她:“小離,寶寶在這兒。”


    宋小離一把抓過,然後將洋娃娃抱在懷裏輕輕的搖:“寶寶,寶寶,不要害怕,媽媽陪著你。”


    她低聲哄著,又親了親洋娃娃的臉:“寶寶,是不是很疼啊?你冷不冷?你怪不怪媽媽?”


    一旁的穆同見到此時的宋小離滿眼溫柔,他深吸一口氣,眼眶紅得厲害。


    人之初,性本善。


    麵前這個瘋瘋癲癲的醜陋的女人,被世人都詛咒成惡毒的蛇蠍的女人,她曾經也是善良的漂亮的孩子啊。


    就像當年真正的宋小歌在生命垂危的時候,她是想要去救治她的,她懇求過她的父親,隻是因為無奈才舍棄了她。


    而在那個寒冷的冬夜,她將自己的被子給了那個可憐的,無依無靠的宋小歌時,那一刻,誰能說她心腸歹毒?


    她在此後的歲月裏有了貪戀,無非是因為她在年少的時候遇到了顧以珩,那個讓人看一眼便會沉淪的男人。


    在麵對如此驚豔絕倫的男人時,誰能不動心?


    誰能不想要與他長長久久?


    她不過是個平凡的,自卑的女孩兒而已。


    她比不過淩樂樂的家世,比不過淩樂樂的才貌,代替不了淩樂樂在顧以珩心中的位置。


    她能做什麽呢?


    耍一點小小的心思想要留在顧以珩的身邊,陪他久一點,再久一點。


    隻是,小小的過錯一再累計,她終於釀成了大患。


    在阿曼的那天,羅浩天臨走時給了她一包氰化鉀。


    他用宋小離落在他手裏的那些把柄威脅她,讓她再一次接近顧以珩,然後他投毒。


    氰化鉀,無色無味,隻需一點點,足矣讓人死去。


    按照羅浩天的意思,宋小離有機會,最好能一同將杜鴻文,淩一坤等人全部毒死。


    畢竟,她的身份與他們之間關係微妙,如果她處心積慮想要做到這一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宋小離沒有。


    杜鴻文資助過她上學,雖然她不屑這樣的恩情,但她還是記得。


    顧以珩愛淩樂樂,她怨恨,憤怒。


    但真正讓他去死,宋小離舍不得。


    所以,她一再拖延時間,直到她發現自己懷上了羅浩天的孩子。


    如此,總算是找了一個不算借口的借口。


    她說自己懷孕身體不舒服,怕不小心露出破綻,得等生完孩子再實施計劃。


    可喪心病狂的羅浩天又想出了另外的計謀,這個計謀比直接要仇人的命更讓人期待。


    淩樂樂懷孕了,她肚子的孩子太過於特殊。


    一個小小的嬰兒融合了他所有仇人的血脈。


    隻要弄死這個嬰兒,自然,他的仇人們肯定是生不如死。


    所以,才出現了顧少辰滿月當天被掉包的事情。


    穆同也是後來才知道,顧少辰的確是被化過妝的宋小離偷去了。


    但宋小離交給羅浩天的那個孩子卻是她自己的親生兒子。


    暴雨肆虐的那晚,顧少辰一直在菜市場旁邊的那棟小區樓上安然熟睡著。


    這也就是為什麽小二黑一直不願意離開的原因。


    隻不過當時顧以珩救人心切,並沒有仔細徹查。


    直到他和羅浩天在海邊的懸崖上拚死一搏時,他才發現那個一直熟睡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兒子。


    但是,那時候他已經無法向淩樂樂說出真相。


    羅浩天不知情。


    他是不認識自己的孩子的。


    因為宋小離和他的孩子出生之後便養在穆家,那個可憐的小嬰兒從出生到死亡,他作為親生父親也隻是在當晚匆匆見過那一麵。


    並且,也是他親手給自己的兒子捆上了那枚小小的定時炸彈。


    將兩個年齡相差一天的孩子掉包,宋小離也曾無數次地糾結過。


    一邊是顧少辰,一邊是她自己的兒子。


    她將顧少辰抱在懷裏,然後又放下。


    反複多次,她終於是淒然一笑。


    他是淩樂樂的孩子,她恨不得讓他去死。


    但他又是顧以珩的兒子啊,她那麽愛他,他的兒子,她怎麽能去傷害呢?


    當宋小離將自己剛滿月的兒子交給羅浩天時,她看到羅浩天嘴角那抹殘忍的笑,霎時間心如死灰。


    也好。


    就這樣吧。


    讓他親手將這一切罪惡埋葬,然後,她陪著一起。


    世間再沒有了任何的紛爭煩惱,這些年她過得太累了。


    累到極致,處處小心翼翼卻是贏不迴顧以珩的心。


    她想要放手了。


    ****


    半年之後。


    錦城,醫院。


    秦朗最近總是帝都和錦城兩邊跑。


    像淩樂樂上一次腦部手術一樣。


    邪魅的五官消瘦了不少,他坐在病床上,拿了毛巾給淩樂樂擦手。


    一根一根手指都不漏下。


    從手背到指尖,格外的細致。


    再換過一張毛巾,他的手碰到了她的臉。


    臉頰上那道長長的傷疤已經褪疤了,紫紅的顏色也在變淺,不再像之前那麽猙獰。


    雖然不好看,但,並不太影響她整體的美觀。


    毛巾輕輕拂過,秦朗撩了撩自己額頭上的碎發,那裏,他也有一塊傷疤。


    “樂樂,其實我倆挺有緣的,你沒發覺嗎?”


    他將淩樂樂的手指拿起來摸自己的疤痕:“摸到沒?這叫情侶傷疤啊,以後,我倆一起,誰也不嫌棄誰。當然,你比我漂亮一點,如果要嫌棄,我能允許你嫌棄一點點。”


    秦朗自說自話,又將淩樂樂的手輕輕放進被子裏。


    忙完一切,他起身去了窗邊。


    眨眼間,又快到春節了。


    錦城今年特別的冷,窗外飄著紛紛揚揚的大雪,有小孩在醫院的公園裏丟雪球,嬉鬧著,奔跑著。


    秦朗對著玻璃窗嗬氣,明亮的玻璃瞬間蒙了一層霧。


    他伸了指尖在上麵畫了一個圓。


    圓的中間是大大的笑臉。


    “樂樂啊,下雪了,我多想帶你出去看看……”


    秦朗嗓音黯然。


    在他不知道的身後,淩樂樂的指尖在輕微的抖動。


    下雪了,她也想出去看看,和顧以珩一起,牽了手在雪地裏慢慢走,然後,一不小心就白了頭。


    ……


    陸西庭也經常來醫院。


    自從他和紀如萱訂婚之後,兩人再沒了下文。


    紀如萱三十六計,全部用遍,可是在陸西庭麵前,沒用。


    淩樂樂昏迷的這段時間,陸西庭從來都是帶勿忘我。


    紫色,一束一束插滿花瓶。


    然後放上小小的一朵在她的頭發上。


    還記得小時候淩樂樂鬧著要勿忘我,陸西庭跑遍錦城給她買迴來一大束。


    結果,她掐了一支戴頭上之後,剩下的全部悄悄送給了顧以珩。


    顧以珩生性涼薄,見到自己的房間突然多出一束花,想也沒想,連同花和花瓶一起丟進了垃圾桶。


    淩樂樂知道後就哭,拽了顧以珩的衣袖擦眼淚,鼻涕,並且要讓他還她一束。


    此後的很多年裏,顧以珩也沒買過一束花給淩樂樂。


    他不買,陸西庭買。


    從淩樂樂第一次車禍骨折開始,他便一束一束的送過來。


    他的樂樂啊,隻要她願意,他能將世界上所有的花都給她


    陸西庭習慣坐在床沿上看著淩樂樂蒼白的小臉。


    臉上的疤痕更淡了些,從臉頰一直拉到下巴,很長,很醒目。


    陸西庭伸了手指在上麵輕輕拂過,稍微有些凹凸不平。


    其實,醫生已經幾次提議淩樂樂完全可以做整容手術了。


    但是淩一坤夫婦,包括秦朗和他都不同意。


    淩樂樂不管成什麽樣子,在他們的心目中永遠都是最美的。


    如果她醒來,自己願意做,那是她的意願。


    而愛著她的人們,不希望她再一次承受那怕一丁點的疼痛。


    陸西庭還學會了抽煙。


    心裏煩悶無比時,他便會點上一支。


    在病房,他不敢。


    隻能拿了打火機有一下沒一下的“噌”一聲翻開蓋子,再“噌”一聲關掉。


    淩樂樂的手指又開始輕微的顫抖。


    ……


    淩樂樂正在醒過來的那天是因為顧少辰。


    小家夥半歲多了,能咿咿呀呀鬧上幾句。


    明媚和紀淮安抱著他來的病房。


    臨近春節,明媚也是準備和淩樂樂辭行的。


    她要去美國讀書了,學業一拖再拖,總是不太好。


    明媚將小豪豪放到淩樂樂的病床上。


    小家夥調皮,在淩樂樂身上爬來爬去。


    小臉肉嘟嘟,長得也非常壯實,爬累了,竟然順勢一屁股坐到淩樂樂的臉上。


    明媚哭笑不得,伸了手準備將他抱走,小家夥卻揮舞著小拳頭朝著她哇哇叫。


    然後從嘴裏吐出一個泡泡,口齒不清地喊,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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