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司機迴到祝家樓時, 祝二小姐與蘇先生已經用完了午餐。


    他帶著兩個婆子走進去,對她們講:“先去見一見蘇先生與祝小姐,我先提醒你們, 在這裏可不能拿什麽架子,蘇先生不是個好相於的人, 祝小姐眼裏也不揉砂子。”


    兩個婆子都是三四十歲左右的人,一個姓楊一個姓路, 以前都是在馮市長府裏做粗活的, 洗衣打掃,並不是馮市長與馮夫人麵前侍候的。


    在馮市長與馮夫人麵前侍候的人早就不見了, 然後這些幹粗活的才被叫到前麵來服侍。


    兩人都能講官話, 也會說方言, 五官端正,人看起來也幹淨利落, 陳司機方挑了這兩個。


    兩人連連點頭,趕緊答應, 才躡手躡腳跟著進去。


    聽差說, 兩人正在小客廳裏喝茶。


    陳司機就帶著兩個婆子走進去, 看到祝二小姐端著一杯茶在喝, 蘇先生在唱片機前挑唱片,兩人說說笑笑, 十分的好,倒不像是剛剛吵過一架的。


    聽差說:“蘇先生,二小姐, 陳先生迴來了。”


    蘇純鈞與祝二小姐就一起看過來。陳司機發現祝二小姐的目光在他身後這兩個婆子身上一轉,方滿意的笑了一笑,端起杯子若無其事的呷了一口茶。


    陳司機心中一緊, 渾身算是放鬆了一半,知道今天不必再跑一趟了。


    他是跟著蘇先生的司機,日後除非蘇先生下台,不然他是不會換上司的。那祝二小姐就是他的女主人了。


    枕頭風可是厲害的很,而祝二小姐看起來是極為吹枕頭風的人。


    陳司機自然要在心裏懼她三分。


    他上前一步,叫兩個婆子過來,指著她們說:“蘇先生,這兩個人,您看當不當用?要是不合適,我再領迴去換人就是。”他指著她們介紹,“她姓楊,以前是在洗衣房幹活的,聽說她幹活挺幹淨的;那個姓路,以前是專管打掃的。她們倆人都會講官話,也會講方言,聽不懂英語。”


    祝二小姐笑著說:“小陳司機這是先生了呢,叫人家大中午的跑來跑去。這樣,小陳,你跟我去吃飯,給你的午飯早就準備好了,這裏讓蘇先生管吧。”


    她放下茶杯,過來叫上陳司機出去。


    陳司機隻好答應著跟上去,他覺得祝二小姐應該就是看中這兩人留下來了。


    他聽到蘇先生在身後用方言問她們:“你們有家人沒有?父母在哪裏?丈夫和子女又在哪裏?”


    兩個婆子就結結巴巴的答起來。


    祝二小姐帶著陳司機去了小客廳,讓人給他上了飯菜與酒。


    雖說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但現在的司機開車全都是橫衝直撞,跟喝了酒的差別也不大,馬路那麽寬,卻根本沒有分出行人與車道,軌道公交車倒是有自己的軌道,但也是有人和車在上麵亂走。


    陳司機發現竟然有他愛吃的菜。


    祝二小姐笑著說:“蘇老師說你愛吃這個,我算著時間讓他們做的,你坐下吃吧,一樓給你安排了一個房間,一會兒叫聽差領你過去,有什麽需要的都不要客氣,反正東西都是你送來的,有缺的下迴添進來就行了。”


    這就等於是直說:你可以公飽私囊。


    陳司機沒料到給他說這句話的竟然是祝二小姐。


    他趕緊起身道謝。


    祝二小姐:“好了,不必多禮。你是蘇老師的人,以後我也要請你多關照。行了,你用吧,我走了,免得你不自在。”


    她擺擺手就爽快的走了,把陳司機一個人留在小客廳。


    陳司機坐下,也確實放鬆了下來。他風卷殘雲般吃完了飯,還不到五分鍾。叫來聽差把碗盤都收走,自己去找他的房間。


    他的房間就在傭人房的旁邊,距離樓梯的大門是最近的一間,還有一扇窗戶。


    房間不算大,隻有一間屋,沒有洗手間。


    上麵一盞燈,屋裏有一張床,一個櫃子,一張桌子,一把椅子。


    櫃子裏有被子枕頭,還有一套衣服,下麵還放著一雙皮鞋。


    抽屜是空的。


    牆邊有一條繩子從房頂下來,掛在床頭,上麵是個鈴當。


    陳司機看過以後就出來了。


    他去找蘇先生,看到他與祝二小姐正站在樓梯上說話。


    蘇先生拉著祝二小姐的手問:“你不說行,我怎麽敢做事?家裏的事還是要太太做主。”


    祝二小姐笑嘻嘻的說:“我還不是太太呢。”


    蘇先生:“沒進門的太太更厲害,怕太太一氣之下不進門了,做先生的就沒辦法了。”


    祝二小姐轉著靈動的眼珠子說:“那進了門的太太就不值錢了。”


    蘇先生:“進了大門,還有臥室的門。進了門的太太不讓先生進第二道門,先生更要害怕了。”


    祝二小姐紅著臉啐了一口,一甩手跑上樓了。


    蘇先生笑著跟上去。


    陳司機站在樓梯下麵不敢動也不敢叫蘇先生迴頭,生怕打擾了蘇先生的好事。


    這時路婆子過來說:“陳先生,蘇先生與二小姐講要迴屋換待客的衣服,讓您自便。”


    陳司機能怎麽自便?隻能迴自己的房間待著。


    他問:“蘇先生讓你們留下了?”


    路婆子點點頭,說:“蘇先生等二小姐迴來看過我們,點了頭才讓我們留下的。蘇先生說這裏是祝家樓,姓祝的,所以喊我們稱唿二小姐,叫他蘇先生,不能亂了主次。”


    陳司機:“哦……”


    這是蘇先生怕這些下人怠慢祝二小姐吧。


    路婆子小心翼翼的問:“陳先生,蘇先生是不是入贅的?”


    陳司機險些叫她嚇死,唬道:“你管那麽多幹嘛?再廢話我這就把你趕走!”


    路婆子馬上擺手:“不不不,不敢不敢不敢。”縮著頭走了。


    蘇先生與祝二小姐迴房換衣服就換了兩個多小時,直到日本人登門,蘇先生才從樓上下來。


    聽差請鈴木三郎與平田佳子進來,後麵還有兩個日本人提了許多禮物。


    蘇純鈞笑著用日語說:“稀客,稀客,歡迎,在這裏請不要拘束。”


    鈴木三郎對蘇純鈞的態度很滿意,客客氣氣的說:“我聽佳子講她受到了二小姐的邀請,所以特意送她過來,還請不要介意我的貿然登門。”


    蘇純鈞笑著說:“不必客氣。鈴木先生這樣的貴客請都請不來呢。稍等,我喊燕燕下來。”


    平田佳子沒想到祝家竟然是在最繁華的街道有著這麽一幢高大的房子,她覺得她小瞧祝家小姐了。她記得鈴木三郎提過,祝家小姐隻是一個落魄的旺族小姐,家中應該是很貧困的。但真正的窮人是不會擁有這麽大的房子的。


    她看到那位蘇先生親自上樓把祝二小姐請了下來。


    祝二小姐的穿著並不華麗,身上的衣服很明顯是舊衣,但材質和剪裁都很好看。她沒有戴什麽首飾,隻是左手戴了一塊手表。


    她熱情的對佳子說:“佳子,歡迎你來,快來,我們去屋裏玩,我準備了好多東西!”


    她過來拉住佳子的手,對鈴木三郎問了聲好,就對蘇純鈞說:“蘇老師,我先上去了。”


    蘇純鈞笑著說:“和你的朋友好好玩吧。”


    女士們退場之後,蘇純鈞轉頭對鈴木三郎說:“鈴木先生,我們去客廳坐一坐吧,等小姐們結束她們的遊戲。”


    鈴木三郎欣然答應。


    兩人來到剛才蘇純鈞與祝二小姐喝茶的房間中,唱片機還在唱歌。


    蘇純鈞走過去關掉唱機,笑著說:“鈴木先生要喝點什麽?”


    鈴木三郎說:“蘇先生叫我三郎吧。”


    蘇純鈞:“好的,三郎。”


    一時上了茶,但同時還送上來了三層盤子的水果切塊,有蘋果、梨、黃桃、桔子、香蕉,還有溫室種出來的草莓和一點也不甜的溫室西瓜。


    用來裝英式下午茶的架子今天擺滿了水果切塊。


    聽差小心翼翼的端上來放下。


    鈴木三郎:“這真是……太豐盛了。”


    他還從來不知道中國的家庭有這樣的待客習慣,給客人吃水果。


    因為現在大家都喜歡西式的東西,待客也都是用西式點心。


    祝二小姐肯定的說日本人喜歡吃水果,送這個上來日本人肯定開心,因為蘇老師見過的日本人沒有祝二小姐多,所以就聽了她的。


    蘇純鈞笑著說:“沒什麽,隻是燕燕在學校裏跟許多日本同學交了朋友,她從同學中了解了很多日本的事,對日本抱有很高的好感與興趣,假如有冒犯的地方還請鈴木先生不要在意。”


    鈴木三郎心中一個大大的問號。


    蘇純鈞沒必要在這種事上說謊,而他也看不出水果有什麽問題,所以就是祝二小姐在學校中聽日本的學生說日本人喜歡吃水果?


    她是不是把和果子誤認是水果了……


    鈴木三郎認為就是這樣。


    他今天來是有事要告知中國人,並需要中國政府配合的。


    他說:“蘇先生,我們希望能盡快幫助中國人民過上幸福和平的生活。我們知道中國人民現在缺少很多東西,而我們商會是有辦法將這些商品運進來的,但是我們沒有足夠多的店鋪,而中國人民對我們也有許多的誤會,你有沒有什麽辦法解決這件事呢?”


    蘇純鈞:“這個我早就考慮過了。我一直希望可以開放日租界,讓中國人可以自由自在的在日本的商店買東西。但是,你知道現在城中的貨幣很混亂,百姓們用中國的錢是買不到多少東西的,美金、英鎊他們也不是人人都有。要解決這個問題,隻能先穩定銀行,找出一個辦法來讓百姓手裏的錢不會變成廢紙。”


    鈴木三郎既不可能開放日本租界——他可做不了這個主。


    也不可能去管什麽貨幣兌換——這跟他想賺錢有什麽關係?


    他隻是想要強製命令中國人的店鋪都銷售日本人的商品而已。


    所以,他需要中國的政府下令中國人的商店全都正常開店營業,現在很多中國人的商鋪都關了門,假如他們重新開店,中國的百姓才會去買東西。


    而要讓中國的商店都賣日本的商品,不許賣中國的商品,這個也需要中國政府下命令。


    之前日本商會利用市麵上缺少糧食,利用良民證來打開市場,但那個見效太慢了。


    鈴木三郎不想等那麽長時間,他已經三十六歲了,他要在五十歲以前,把鈴木家的公司開遍整個中國的城市。


    隻要給中國政府的官員足夠多的錢,他們就願意派兵上街,逼中國人開店,逼他們賣日本商品。


    鈴木三郎:“我很有誠意與蘇先生交朋友。”


    他把帶來的禮物中的一個箱子打開,裏麵是滿滿的黃金。


    鈴木三郎:“我希望中國的商店可以賣日本的商品。”


    蘇純鈞微笑著說:“鈴木先生,這件事我們可以慢慢商量。”


    他爽快的伸出手要把這一箱黃金接過來,可是鈴木三郎猛得把箱子合上了。


    蘇純鈞收迴手。


    鈴木三郎:“蘇先生,我可不會聽一兩句好聽話就把錢給你。你必須要給我承諾。你什麽時候讓中國人的商店都賣日本人的商品,才能得到我的友誼。”


    蘇純鈞想了想,歎了口氣:“三郎,我是很樂意幫助你的。但現在要員還沒有離開。你應該清楚,我現在還沒有足夠的權力。在要員離開之前,我必須要夾著尾巴做人。”


    鈴木三郎叫來日本隨從,當著蘇純鈞的麵又把黃金給提下去了。


    鈴木三郎:“那就等要員離開以後,我再看一看蘇先生的表現吧。”


    蘇純鈞遺憾的攤開手:“那好吧。嚐嚐水果?”


    聽差過來把水果塊盛在小碗中供他們享用。


    鈴木三郎吃著一點也不甜的西瓜丁說:“這個沒有日本的西瓜甜。”


    蘇純鈞吃的是草莓和黃桃:“西瓜是溫室種出來的,現在季節也不對。不過這個桃子很甜。”


    接下來倒是賓主盡歡,在貧窮·蘇純鈞不浪費的習慣之下,兩人把水果切塊全吃光了。


    在迴去的汽車上,鈴木三郎問平田佳子在樓上與祝二小姐都說了些什麽。


    平田佳子說:“祝小姐以為日本的水果很少很少,說日本的水果都很昂貴,所以她招待我吃了很多水果。”


    鈴木三郎:“怪不得。看來那些日本學生都是窮光蛋。”


    平田佳子:“祝小姐還邀請我入加她的慈善基金會,給了我榮譽執行長的職位。”這讓她很開心。


    “她說我的印章過幾日就會做好送給我。她還說希望您也能加入慈善基金會,成為榮譽會員……”平田佳子小聲說。


    鈴木三郎並不在意一個學生團體的慈善基金會裏的職位,何況這明顯是蘇純鈞用來利用他的未婚夫斂財的。


    他笑著說:“怎麽你的官比我的高啊?”


    平田佳子緊張的說:“祝小姐說,這是太太們的地盤,先生們進來了都不許擔作高位。她說蘇先生捐過好幾次錢,可是什麽職位也沒有。”


    鈴木三郎笑起來,安慰她說:“沒關係。那你就好好的做這個執行長吧。對了,下一迴去記得捐一些錢,也替我捐一些。我會把錢拿給你。”


    平田佳子說:“祝小姐聽說我家是做紡織生意的,說願意替平田家的布開一個慈善義賣會專場。”


    鈴木三郎馬上提起精神:“專場?隻賣布嗎?慈善義賣是說價格會非常便宜嗎?”


    平田佳子很擔心自己做錯了事,因為她推銷鈴木家的產品,可是祝二小姐拒絕了,因為鈴木家是做機器的,祝二小姐不能開一個機器義賣會。


    平田佳子點點頭:“不過她說……可以拿一些殘次品和邊角料,因為價格會很低很低,也可以擺一些完整的布,但好的商品隻能占二成。而且,她說因為是慈善義賣,所以收入最好都捐出去,最好都捐給她的基金會……”


    這也是平田佳子猶豫的原因。


    就是……聽起來很像騙錢的……


    鈴木三郎:“她在哪裏開義賣會?校園裏嗎?”


    平田佳子:“不是,她說是在馬路上。”


    鈴木三郎考慮了兩天,覺得這個義賣會可能還真的有用。但他要先看一看。


    正好,平田佳子收到了她的榮譽聘書和刻章,還有一封祝二小姐情真意切的信,上麵寫她知道日本人很喜歡印章,所以特意替平田佳子挑選了好看的字體和石頭,希望她喜歡這份禮物。


    平田佳子把信拿給鈴木三郎看。


    鈴木三郎一邊看一邊說:“你現在就去拜訪祝小姐,給她送上捐款,並感謝她對你的幫助。”


    一邊心裏想,這又是哪個日本學生教祝小姐的?日本人喜歡印章?九成的日本人連字都不識,他們知道個屁的印章。


    由此可知,祝小姐是一個很容易被欺騙的人,得益於她對日本的好感,欺騙她變成了一件非常簡單的事,因為說什麽她都會信。


    鈴木三郎叮囑平田佳子,讓她一定要成為祝小姐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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