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瞠目結舌, 叫人匪夷所思。


    “蘇先生真是能幹啊。”


    “蘇先生果然是大家子弟,家傳的本事!”


    “蘇先生……”


    蘇先生太厲害了。


    他不但好像是馮市長的私生子,還好像是蔣要員的私生子。


    別人與蔣要員談話戰戰兢兢, 他與蔣要員談話,談完竟然還被留下用飯, 第二天就成了蔣要員的心腹。


    蔣要員將他們所有人一通大罵,隻對蘇先生和顏悅色。


    連蔣要員身邊的秘書都對蘇先生一副笑臉。


    不服不行。


    蔣要員既然來了, 蔡文華的葬禮就可以辦了。


    蘇純鈞一力承擔, 將事情辦得妥妥當當,讓蔣要員毫無後顧之憂。他安然出席了葬禮, 與蔡文華的遺孀親切交談, 並給出了完全合適的補償——就是沒有補償。


    蔣哲平之前還擔心這位蔡太太獅子大開口, 提一些“嚴懲兇手”“將兇手抓捕歸案”之類叫人頭疼的要求,不料有蘇純鈞的引見, 蔡太太十分的懂事,言稱不需要任何補償, 她沒有任何要求, 道蔡文華為了民族事業獻出生命必定會含笑九泉。


    蔣哲平坐上汽車, 就對秘書講:“我看這都是那個小蘇安排好的。”


    趙秘書點點頭:“您說是就必定是這樣了。”


    蔣哲平歎氣:“好一個官油子, 年紀不大,心眼不少。”


    趙秘書:“聽說他家裏祖輩都在官場打滾, 其父還曾是袁總統的心腹。”


    蔣哲平抽起一支煙,吞煙吐霧:“後生可畏啊。”他指示趙秘書,“辦舞會的時候給他和他的未婚妻下一張帖子。”


    趙秘書記下來, 說:“安排在哪一桌呢?”


    蔣哲平:“就安排在第三桌吧。”


    趙秘書:“那我就記下了。那個蔡太太呢?她既然什麽要求都沒提,要不要也給她安排個位子?”


    蔣哲平:“給她安排位子幹什麽?”


    趙秘書笑道:“她給咱們省事,咱們也給她行個方便, 讓她有機會來找下一位丈夫嘛。”


    蔣哲平大笑,指著他罵:“蔡文華才埋下去,你就要替他妻子保媒拉纖不成?小心他在地底下睡不安穩上來找你。”


    趙秘書:“娶這樣的老婆,他就是還活著時也該睡不安穩。”


    蔣哲平:“那就聽你的,給她個位子,看哪裏有空位子就插-進-去吧。”


    趙秘書就把這位蔡太□□排在了第三十九桌。


    蔡文華下葬後,大家也不必再如地洞裏的老鼠躲躲藏藏,終於可以出來走動。


    頭一個要被人圍追堵截‘賓客盈門的地方就是祝家樓,也就是蘇純鈞現在暫住的地方。


    蘇純鈞在蔣要員到來之後就暫時搬迴了祝家樓,為的就是給這些人機會來拜訪他打聽消息。


    他現在不必侍候馮市長,但也忙得腳不沾地,客人們來了就撲空,隻好命下人在祝家樓前街人,有時他坐車迴來,樓前能站上四五個下人聽差,一見到他的車來,紛紛鞠躬哈腰上前問好,爭先恐後的講他們的主人早早就備下重禮要來拜訪蘇大人了。


    蘇先生榮升蘇大人也不過花了一下午的時間,自從他成了蔣要員的跟屁蟲之後,再見舊朋友,人人都稱唿他“蘇大人”,好像他要升堂問案似的。


    蘇純鈞當然要辭謝這等過分的稱唿,隻是辭來辭卻也無人聽他的。


    他聽說有重禮,就施舍般從汽車裏伸出頭來,道:“明天下午我有空閑,那時過來吧。”


    到了第二天下午,客似雲來。


    幸好祝家樓夠大,雖然看起來是破了一些,但門前停上七-八輛汽車也不覺得堵,門廳裏站上十幾個人也不覺得站不下,就是椅子實在是不夠多,沙發實在是不夠大。


    大家隻好站著。


    蘇純鈞以前自己住,有的用就行,何況祝家的舊家具再舊也是好東西,紅木天鵝絨的沙發一個蟲蛀都沒有,彈簧依舊充滿彈性,就是有些聲音也不妨。


    可是落在這些客人的眼裏,都震驚起來。


    這也太破了。


    這也太窮了。


    這也太不像……


    他們當麵誇蘇純鈞“簡樸”“清廉”,後腳就跑去找蔣要員告狀說蘇純鈞是共-黨-間-諜!因為他太節省了!


    蔣哲平馬上緊張起來,主要是最近共-黨對他們的滲透加大了,他馬上問趙秘書:“咱們在他身邊有沒有放人?”


    趙秘書說:“有的。跟著他的那個司機,陳方,那就是咱們的人。”


    蔣哲平:“你叫他來,我問一問。”


    陳司機進來後,蔣哲平嚴肅的問他:“你對蘇純鈞這個人怎麽看?”


    陳司機笑著說:“蘇先生自然是個能幹的人,頭腦靈活,手段也靈活,上上下下罵他的人不少,可也沒妨礙他升官發財。”


    蔣哲平:“他平時有什麽愛好沒有?”


    陳司機想了想,說:“他不好賭,也不好女人。”


    蔣哲平:“那你覺得他平時在什麽事情上最上心?”


    這個陳司機就能肯定了,他答道:“升官。”他說,“他總能把事辦到馮市長的心裏,雖然蔡先生總在外麵說他的壞話,可他比蔡先生還能辦事,馮市長就一直重用他。”


    蔣哲平讓陳司機出去,他有點拿不準,問趙秘書:“你覺得這蘇純鈞有沒有可疑之處?”


    趙秘書笑道:“您問我,我哪裏知道?”


    蔣哲平說:“我來之前,他就知道我是來幹什麽的。這份心思確實巧妙。”


    趙秘書:“我看他不是了解您,而是知道此時政府派人來,隻能是為了收拾這裏的爛攤子。”


    蔣哲平迴頭看他:“那其他人怎麽不知道?”


    他站起來,走到桌前說:“這裏所有的人都想升官,怎麽沒有別的人看出來我是來幹什麽的?”


    他拍著桌子說:“就這一個用心做事的人,他們還要來告他的狀!”


    趙秘書笑著說:“這也不怪他們。沒有別人會做事,把會做事的給打倒,他們照樣可以升官。”


    蔣哲平歎了口氣:“先讓人盯著蘇純鈞,我要再看看他。至於那些蠢才,該用還要接著用,唉。”


    陳司機接到命令要更加嚴密的監視蘇純鈞,他就把每日蘇純鈞與人見麵說的話都記下來,寫個報告遞到蔣哲平的案頭。


    蔣哲平每天都會看到蘇純鈞收下許多黃金、珠寶、名畫的禮物。


    第一天去祝家樓發現裏麵沒有好家具,第二天就有人送家具去了。來自法國的地毯從進門處的門處一直鋪到樓梯上。嶄新的水晶吊燈送來了,一人高的花瓶送來了,底部還有內務府的印,內務府都沒了,也不知真假。


    還有人看到祝家樓沒下人,要送侍女給蘇純鈞使喚的,被蘇純鈞當即拒絕。


    旁邊有人替他解釋:“蘇先生家有河東獅,不敢犯忌諱。”


    蘇純鈞端著酒杯笑,不說話——酒櫃和紅酒也是別人送的。


    蔣哲平看著這報告跟趙秘書聊天,“瞧瞧,又是一個畏妻如虎的。”


    趙秘書:“尊重女性是現在的風潮。愛妻就會畏妻。何況畏妻也不妨礙納妾。”


    蔣哲平:“這個小蘇倒是沒有納妾的意思,好多人給他送妾,他都不答應。”


    趙秘書:“我看看。”他接過報告看了一遍,放下說:“現在是沒結婚,等結了婚再看。結婚一年還不算,十年後還不納妾,我才信他真的是愛妻如命。”


    陳司機寫報告十分的簡練。


    有人問起馮市長“失蹤”一事,蔣要員有沒有追究的意思呢?


    蘇答:“馮市長既是失蹤,必是有心人士暗害,隻等兇徒歸案,水落石出,方能洗涮馮市長身上的汙名。”


    蔣哲平就笑了:“瞧瞧,總這麽說,老馮就真成個好人了。”


    趙秘書:“人死了自然是好人,活著才麻煩。”


    馮市長要是死在哪個不知道的角落裏就好了,他要是有一天突然從哪裏冒出來,才是大麻煩。


    蔣哲平皺眉:“提醒小蘇一下,要是發現不知名的屍體,懷疑是馮市長的,要立刻上報,不能拖延。”


    趙秘書:“是。”


    有這句話,相信小蘇一定會善體上意,明白該怎麽做事。


    又有人擔心蔡文華的事會牽連他人。


    陳司機寫:蘇答:“蔡先生英靈未遠,必定不會樂意看到我們沉溺在傷痛之中,你我都要為了黨-國的事業加倍努力,不可懈怠。”


    底下眾人忙答:“有理,有理。”


    “共勉,共勉。”


    然後集體樂陶陶的把蔡文華被刺殺一事扔進了故紙堆。


    還有人擔心之前在蔣要員麵前說蔡文華和馮市長的壞話會被記下來日後清算。


    陳司機寫:蘇答:“各位實在是多心了。蔣要員多少大事忙不完,又怎麽會在意鞋底踩了幾隻螞蟻的小事?何況諸位也是小心謹慎,哪怕多講了兩句出格的話,也不是大錯。若是實在擔心,不妨在蔣要員麵前自陳其錯,蔣要員必不會與諸位見怪。”


    底下人都不敢見蔣要員,生怕被抓進特務科吃刑,都七嘴八舌的推蘇先生救大家一命。


    蘇先生看在收下的黃金的份上,大方的答應了下來。


    蘇純鈞笑道:“我必會在蔣要員麵前為各位美言。”


    蔣哲平放下報告,又點了一支煙,笑著問趙秘書:“小蘇剛才來的時候替他們美言過幾句?”


    趙秘書笑著搖頭:“一句也沒有。”


    蔣哲平:“白收錢,不做事。”他掐了煙,大笑起來。


    這樣奸詐狡猾的家夥,怎麽會是共-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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