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的“救市”達到了不錯的效果。


    街上開始有行人了。


    雖然仍是行色匆匆, 麵黃肌瘦,但終歸是敢出門了。


    祝玉燕跟代玉蟬、施無為一起坐在汽車裏,大家準備去百貨商店, 代教授開車。


    代教授仍是一路按著車喇叭,哪怕路上幾乎沒什麽人了, 可也要防著有人衝到馬路上來。


    現在的馬路,是沒有紅綠燈的, 所有的行人、車輛, 全都隨心所欲的亂走,特別是行人, 他們可能都害怕, 也可能是習慣, 穿過馬路時總是冷不丁的衝出來,悶頭徑直往前衝, 根本不看路。


    祝玉燕甚至看到有人是擠著眼睛的。


    雖然能理解沒有見過汽車的人過馬路會緊張……但再緊張也不能閉著眼睛吧!


    所以馬路上隻要是車,不管是汽車、自行車、摩托車, 哪怕是黃包車, 都是邊開邊按鈴, 沒有鈴的就喊一路。


    就是避免有人衝出來。


    一路叭叭叭的到了百貨商店。


    這裏倒是仍然車水馬龍。各種汽車都在這裏匯集, 燙著頭發的摩登女郎和紳士們挽著手走路。


    門前侍者仍是印度的,中國侍者變少了。


    最大的改變是百貨商店門口的國旗換了, 上迴來還是英國國旗呢,今天就全都換成了日本國旗。


    今天他們的任務是全員裝成英國人,並讓施無為來購物。


    祝玉燕和代玉蟬穿的都是祝顏舒的舊洋裝, 兩位少女戴著帽子和絲質手套,下了車就挽著臂站在一起,引來不少目光。


    施無為滿手冷汗, 挽著代玉蟬時都怕她摸到他手心的冷汗。


    代玉蟬小聲用英語說:“冷靜點。你還記得要買什麽嗎?”


    施無為的記憶力是非常好的,哪怕現在他這麽緊張,也順暢的答道:“記得。行李箱、皮鞋、皮帶……”


    施無為要去留學,那他就需要準備足夠的行李。


    雖然有錢到哪裏都可以買,但代教授經驗豐富,他說:“在中國買齊最好。不然到了英國,你去商店買東西可能還需要背一遍祖譜才行。”


    英國雖然是一個發達國家,現在更是世界的中心,但他們本國內的移民卻並不多,英國人更是非常的排外。


    代教授:“英國人看不起世界上所有的人,所以你到英國以後別覺得英國人對你態度不好而難過,他們幾乎誰都看不起。英國人自己人也會互相鄙視。”


    英國人很講究家族,不管做什麽的都很喜歡討論祖宗八代。假如祖上是顯赫的貴族,現在後代落魄了,那肯定是要招人嘲笑的;反過來,假如祖上是鞋匠、鐵匠、麵包師、裁縫,後代發達了,那人們就會拿他的祖宗來嘲笑。


    施無為剛好處在鄙視鏈的底端。他的身世經過一再的豐富已經越來越詳細了,現在的他是母親是英國淑女,薄有資產,在海上遇上了一位中國貴族,兩人發生了愛情,之後中國貴族因病去世,英國淑女母親悲傷過度,隻來得及留下一封托孤的信件給代教授也撒手人寰。


    代教授盡職盡責的將這個少年送迴家,少年卻慘遭家族排斥和遺棄,將他趕出家門。


    而代玉蟬則是施無為在中國時騙到的一個中國富家小姐,兩人相約終生之後私奔,施無為把她也給帶到了英國,準備與她結婚。


    兩人等於都是斷情絕愛,除了有錢之外,別的什麽都沒有。


    本來,施無為上學的那所公學是可以帶仆人進去的,但寢室裏隻限男仆,女仆隻能在廚房出沒。所以代玉蟬勢必隻能在公學附近的村鎮中租一間房子等他放假出來才能見麵。


    倫敦中確實還有女學,但女學都是教會女學,需要在英國本地教堂受洗,還有得到校友推薦才能入學。


    代玉蟬想成功入學隻能慢慢找機會,這個機會就在施無為身上。隻有他才能通過在公學的學習後得到教授們的幫助,然後就有機會從教授手中拿到推薦,送代玉蟬入學。在這之前,代玉蟬需要在當地教會中取得一點成績,比如去信一信上帝,讓神父對她熟悉一點後也願意為她寫一封推薦信。


    好在英國現在並不限止女性入學就業,甚至還隱隱有支持之意,整個社會的風氣是向上的。所以哪怕代玉蟬是外國人,但隻要身份上沒問題,她成功入學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經過代教授一步步的講解,施無為才發現他身上的責任巨大。


    在英國這個保守的社會中,身為男性的他是代玉蟬最強而有力的保護者。倫敦的風氣並不好,有很多妓-院和誘拐犯,騙子小偷搶劫到處都是。單身女性的代玉蟬是很危險的。


    所以代玉蟬安頓下來的第一次拜訪,最好是由他們兩人一起去完成。


    不管是租房還是去教會,都由他挽著代玉蟬的手臂一起去是最安全的,也是由他來介紹兩人的身份和關係,由他來“承認”兩人是未婚夫妻。


    之後,代玉蟬入學,也應該是由他這個未婚夫親自送未婚妻去學校,並拜托師長照顧她。


    他的身份其實就相當於她的父母。


    所以,假如他出了問題,那他就等於害了兩個人的性命。


    祝玉燕驚訝的看著施無為雖然磕磕絆絆,但是沒有出一點錯的完成了整個采購過程。


    他用倫敦腔與櫃叔們交談,對印度侍者們發號施令,小心關照著代玉蟬,行動間都會挽著她的手臂,詢問她的意見,與她討論領結的花色等等。


    哪怕還有一點青澀,但已經算是高度完成任務了。


    祝玉燕驚歎:“太棒了,他出來前還很緊張呢。”


    她還以為會失敗呢,以為這種訓練至少有兩三次才能達到效果,沒想到一次就成功了。


    代教授感歎:“無為是一個有點膽怯的人,他需要一點動力。”


    這也是當慣了奴隸的後遺症。代玉書自己也有一點,所以他格外能理解施無為。施無為家裏世代都是農奴,順從已經是他刻進血脈裏的東西了。他不會反抗,也不會思考,就像一頭驢,隻要蒙上眼睛他就會不停的轉圈,看到鞭子揚起就會嚇得哆嗦,見到食糟就會以為要吃飯了,他的一切行為和想法都是被訓練出來的,僵化的。


    他當年會去留學是少東家的哄騙與逼迫,假如沒有少東家推的這一把,他就會甘然在油坊當一輩子的下人。他當時對自己最大的期許就是日後可以當賬房,替少東家管賬,那就是心腹了,不是親如兄弟手足,是不會讓他幹賬房的,他當時就覺得油坊未來的賬房一職,非他莫屬。


    結果少東家將他騙上了船,船一開,再停下時他已經到了英國。


    施無為當年能從家鄉跑出來,跑到大學來考秀才,已經是他生平所做的最大膽的事了,那還是在死的威脅之下。


    大學裏的生活已經非常安泰了,所以他其實根本不想走,不管他說過多少次願意去留學,那也是因為代教授想讓他去。


    他自己還是不怎麽主動的。


    現在有了必須保護代玉蟬這個信念在,施無為才算是真正有了衝勁。


    他必須做到最好。除了最好以外,剩下的程度都是不合格。


    他隻有做到最好,才能保證他和代玉蟬在英國的生活平安順利。


    買了許多東西迴去,小紅樓裏被堆得滿滿的,他們四個人來迴兩三趟才把東西抱完。


    張媽看到這麽多東西,竟然肯放下收音機,走過來細細的查看,一件件的說:“這個牌子的東西你媽也有幾件。”或是“這個牌子的領帶我記得要六十塊錢呢,這麽貴就這麽一條布。”


    施無為不會帶男仆,所以衣物都隻能留給學校的女仆清洗。據代教授的經驗,女仆洗衣服是看心情的,有時她們會準時洗好送來,有時卻會拖一兩個星期,甚至一兩個學期,最後東西自然而然就不見了。


    最常丟的就是襪子與領帶,襯衣常常是送過去是什麽樣,拿迴來還是什麽樣,好像根本沒洗過。


    所以,代教授說:“襪子多買一點,領帶買便宜的,襯衣買花的,白色就多買幾件襯衣領就好了。”


    要是想讓女仆及時把洗好的衣物送來,可以給錢,也可以跟她們談戀愛。


    代教授當時都沒選,他選擇跟當時的校霸交朋友,加入時興的俱樂部,很快就被人記住了名字,女仆也就從來沒有拖延過。


    可惜這一條不適合施無為。


    他悄悄對祝顏舒講,他懷疑施無為會在學校裏成為被欺負的小可憐。


    代教授:“隻要有一次他被人發現自己刷鞋洗衣服,那很快,整座寢室樓的衣服和鞋都會歸他了。”


    而且施無為還喜歡幹活。


    雖然公學裏對園藝是很看重的,但那隻限於種花,而不是種地。


    代教授:“他會變成農場小子,穀倉裏的漢斯這種角色,可能還會被人起外號。”


    馬上就要送孩子出門了,代教授開始緊張起來。


    祝顏舒隻好安慰他:“放輕鬆一點,無為看起來還是很扛揍的。”農家子弟,身板結實。


    代教授:“我教過他要加入學校的博擊社,這樣至少沒什麽人會找他打架。”


    祝顏舒看他都快把施無為的留學生活從入學設想到畢業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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