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沒人能看出來, 但楊玉燕一直認為自己是家裏最聰明的一個,她一直盡心努力的照顧著家裏的每一個人, 視他們為自己的責任。


    換句話說, 她覺得祝家沒什麽事能瞞得住她。


    也沒有什麽事能難住她。


    不管是楊虛鶴還是張媽、楊玉蟬、乃至祝顏舒的難題,在她眼中統統都算不上難題。


    解決之道早在她心中了。


    對待楊虛鶴, 逮著機會使勁罵就行了, 他為了自己的風度是絕對不肯當麵反駁的!這就是當一個文化人的缺點了, 隻要比他先罵得響亮, 他就毫無招架之力!


    關於這個她已經實踐過一迴了, 楊渣男比她想的更不中用, 連當麵跟她對峙的勇氣都沒有, 隻會躲在女人後麵, 唉,害她當時沒有罵痛快。


    楊玉蟬與馬天保的問題也很簡單。她在心中設計了許多場景,比如她瞞著祝顏舒借錢給楊玉蟬, 馬家再不停找楊玉蟬要錢, 她再當著楊玉蟬的麵哭訴,兩麵夾擊之下,楊玉蟬很容易就能看出哪邊才是壞人, 這樣她肯定會醒悟過來的。


    結果不等她祭出絕招, 楊玉蟬就已經清醒了。


    而馬家不像她想的那麽壞,馬天保也不像她想的那麽陰險,讓她還生出些許愧疚。現在她每天早上路過馬家的小房間,都會對馬大媽和馬大爺道一聲早安, 從心裏盼著他們家快些好起來。


    至於張媽,她的心事就是擔心祝家母女沒有把她當成一家人。她自己早就沒有家人了,也沒有結婚生孩子,現在年過半百,生出這樣的擔憂實屬正常。楊玉燕是早就想好了,再過兩年,張媽幹不動家務了,她就會接過手來,不讓她再辛苦。日後張媽就是她的親人,她是不會丟下親人不管的。她相信祝顏舒和楊玉蟬也是這麽想的,她們都不會丟下張媽,等她老了就拋棄她。


    祝顏舒看似沒有問題,可楊玉燕覺得她應該開展第二春了。


    雖然祝顏舒有兩個女兒,但她本人年紀並不大,又是一個時尚摩登的女郎,美貌與智慧並重,遇上楊渣男是運氣不好,未必不能遇上另一個更適合她的男士做人生伴侶。


    不過這件事不能急,隻能從長計議。


    其中的困難不是一兩個那麽簡單。她首先要確定祝顏舒自己是怎麽想的,還要考慮社會上可能會有的議論。


    但顯而易見,在這之前,必須要先將楊渣男踩到底!他的名聲越臭,祝顏舒再婚的道路才越平坦。


    最讓她驚訝的是張媽好像也抱著跟她一樣的想法,時不時的就在祝顏舒麵前提起某個青年才俊。


    張媽思想之開放先進,真該叫那些在報紙上吹噓不停的先生們都來看一看!


    她是如此殫精竭慮,宵衣旰食——在操心家人之外,她還必須進行繁重的學習。


    於是就有了一些疏忽之處。


    在她察覺之後,才發現家裏好像有一個大秘密,隻有她不知道!


    晚上,蘇純鈞早早的就告辭了。這讓想拉著他打聽一下秘密的楊玉燕份外扼腕。她剛才都暗示他有話要跟他悄悄說了,他還跑得這麽快!


    楊玉燕拿著習題本摔在沙發上,重重的哼了一聲。


    她看了一眼鍾表,明明才八點四十,還不到九點!以前他留到九點半也不急的。


    楊玉蟬說:“你有什麽題要問蘇先生?拿來我給你講。”


    楊玉燕撿起沙發上的習題本,踢踢踏踏的迴臥室:“不用了,我明天去學校問同學。”


    楊玉蟬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眼,想教訓又提不起精神,想到下個月就要舉行的訂婚宴,還有那麽多待辦的事項,讓她對管教楊玉燕失去了力氣。


    她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對祝顏舒說:“她這樣真的能行嗎?”


    祝顏舒把事情都推給了楊玉蟬,自己輕閑得不得了,坐在沙發上一邊看擬好的賓客名單一邊欣賞她才塗的指甲油,說道:“你不要小看燕燕,她這是發現不對頭了。”


    楊玉蟬發愁道:“那也不能不告訴她啊。媽,你打算什麽時候跟燕燕提?”


    祝顏舒:“那麽著急幹什麽?早告訴她了,她再鬧起來怎麽辦?現在這麽多事要辦,哪有功夫再去管她?先瞞著,等事情都辦好了再告訴她。”


    她還不放心,叫來張媽,交待道:“你也不能告訴她!”


    張媽笑道:“我曉得輕重,您就放心吧。”


    祝顏舒:“她知道你疼她,肯定會去問你,你的嘴巴要嚴一點。”


    張媽:“哎喲,燕燕那個小機靈鬼,她要是一求我,我可真未必頂得住!”


    果然,到了晚上,張媽在廚房收拾,楊玉燕穿著睡衣溜進廚房,抱著她的胳膊說:“張媽,我餓了,我想吃糯米團子。”


    張媽:“這都十點了,你吃什麽糯米團子!我給你煮荷包蛋好不好?”


    楊玉燕點點頭:“好的好的,多放糖!”


    張媽就打了兩個荷包蛋,放了三勺桂花糖漿。


    張媽給她端到房間裏,放在書桌上:“這下夠甜了吧,小祖宗,快下來吃吧。”


    楊玉燕放下書蹦下床,坐在書桌前,吃了一口說好吃,拉著張媽不許她走,舀起一個荷包蛋要喂張媽吃。


    楊玉燕:“甜的,特別好吃,你嚐嚐呀。”


    張媽被她哄得心裏也甜,咬了一口,拍著她說:“你自己吃就行了,還非要我吃,行了,現在吃吧。”


    她就坐在床上看楊玉燕翹著腳把一碗荷包蛋吃完,湯不許她喝完,隻讓她喝兩口:“這麽甜,喝多了長肉的,迴頭長一個水桶腰看你哭不哭,穿裙子都不好看了。”


    張媽收走碗,催楊玉燕再去漱一次口。


    楊玉燕跟到廚房,就在廚房漱了口。張媽拿毛巾給她擦嘴,她一邊擦一邊湊到張媽身邊,小聲問:“張媽,我媽她們瞞著我幹什麽呢?”


    張媽手裏的碗差點摔了,唬道:“小東西,你嚇死我了!擦了臉趕緊迴去睡你的覺,看看這都幾點了!”


    張媽濕著手把這小東西推迴了屋,一轉身就被她拉住袖子:“張媽,你一定知道吧?跟我說說,我不說是你告訴我的!”


    楊玉燕一個十八歲的大姑娘真要使力氣,張媽是抗不過的,很快就被楊玉燕給拉下來坐到床上了。


    張媽嚇了一跳:“你再讓我摔嘍!死東西!”一巴掌不輕不重的敲到她背上。


    楊玉燕皮實得很,抱住她不放:“張媽,你跟我說說,是要給我姐相親?還是別的什麽事?”


    張媽哪裏敢說?假裝生氣:“這都十一點了!你知道我明天早上幾點起來?我四點就要爬起來去給你媽買魚!你給我撒開!撒開手!”


    楊玉燕一看張媽真生氣了,馬上變乖,連聲道歉,馬上鑽被子睡覺。


    張媽罵罵咧咧的關上門出去,才捂住心口,嘀咕道:“這小東西真會欺負人!專找軟柿子掐!”


    第二天,楊玉燕乖順無比,一起來就先奔到廚房去找張媽撒嬌,嘴甜如蜜,張媽被她蓬頭垢麵的哄兩句就忍不住笑了,拍著她的屁股說:“快迴去穿衣服!叫你媽看到又說你不規矩!”


    楊玉燕見張媽笑了,才放心的跑迴去穿衣服。


    她紮好辮子出來坐在沙發上,祝顏舒就笑盈盈的拿報紙給她看:“你瞧這上麵寫的是什麽?”


    楊玉燕伸頭過去一看,見頭版上寫著“政府重拳出擊,還世間一片清明!”這樣的文字,下方則是長篇累牘的報道,她接過來一目三行。


    報道寫得很激昂,用了許多殺氣騰騰的字句,乍一看還以為發生全國大戰,各路軍閥共抗外國聯軍的洋槍洋炮了呢。


    事實上不過是政府的頭頭腦腦們突然覺得報紙上的黃-色新聞太多,汙染了大眾的雙眼和頭腦,終於決定出手,將這些來自外國的流毒都清掃幹淨,恢複三綱五常。


    “妻歸妻,子歸子,父是父,母是母……”楊玉燕舉著報紙誦讀,祝顏舒和楊玉蟬還有蘇純鈞都在旁邊聽。


    她放下報紙,覺得事情並不簡單。


    楊玉燕:“恐怕學生又要有遊-行了。”


    這個報道上說的很清楚很明白,他是要掃淨街上的一切先進思想,這可不止是楊虛鶴之流,學校裏的思想最先進,全是西方來的,這明明是在對準學校開-炮。


    楊玉蟬看了一眼祝顏舒和蘇純鈞,等不到他二人開口,她就自己說:“燕燕,你今天先不要去學校了,看看情況再說。”


    楊玉燕第一反應就是不要。


    “為什麽啊?又還沒說好?我不去遊-行不就行了?”楊玉燕不答應。


    楊玉蟬:“你先請個假,一兩天不去沒事的,看看情況,沒事的話你再迴去。”


    楊玉燕還要拒絕,不料祝顏舒和蘇純鈞也都讚成。


    祝顏舒說:“你姐姐說的對。別鬧,這不是玩的。你姐姐當年也沒少請病假。遇到風頭先避一避,又不是不許你再去學校?沒事的話你當然可以去,你不去我都要送你去。”


    蘇純鈞在旁邊點頭:“我正好要去找代教授,順便幫你請個假。”


    楊玉燕隻是不樂意被人指揮,並不是不通事理,大家都讓她先躲兩天,她就答應了。


    她再把報紙舉起來,笑著說:“恐怕那姓楊的現在要不好過了吧?”


    姓楊的不隻是不好過,而是已經被抓了。


    下午張媽出去買菜,楊玉蟬出去采辦訂婚所需之物,祝顏舒去打牌,蘇老師去上班,隻有楊玉燕一人在家,就被人找上門了。


    還是馬天保的媽媽,馬大媽領上門的。


    馬大媽不愧是在金公館做過事的,她先把那找上門的女人留在自己家裏,她上來敲門。


    楊玉燕開門見是馬大媽,立刻要扶她坐下來。


    馬大媽擺擺手說:“我現在好多了,能站能走。二小姐,下麵有個女的抱著個孩子,說要來找祝女士,我沒讓她上來,她不肯說她姓什麽,隻說孩子姓楊。”


    楊玉燕一時沒反應過來:“姓楊?”


    馬大媽在金公館侍候的都是人精子,習慣了說話不說清楚,反正人人都能聽懂。不過她也知道祝家不是金公館,她看楊玉燕也不是個深沉的人,見她沒懂,隻好自己把話再說白一點。


    馬大媽:“我瞧著那個孩子倒是跟二小姐你有點像。”


    這要再不懂就沒辦法了。


    楊玉燕這迴聽懂了,眉毛一立,眼珠一轉,對馬大媽說:“你下去就說家裏沒人。”


    馬大媽懂了,下樓去了。


    楊玉燕開著門,悄悄躲在樓梯上偷聽,還伸頭偷看。


    從上麵隻能看到一個頭頂,看不清是不是楊虛鶴的新老婆。不過那個被抱在懷裏的孩子倒是看清了,額前剪著齊流海,腦後留一條細細的老鼠尾巴辮子,其餘腦袋上所有的地方都剃得幹幹淨淨,是個頂頂標準的金錢鼠尾。


    是個男孩子。


    抱孩子的女人年紀不大,梳著婦人頭,身上穿的沒補丁的布衣服,也是新的,看起來不超過一年。


    她與馬大媽說了許久才抱著孩子走了。


    她走了以後,馬大媽又上來,跟楊玉燕說:“她說她是孩子的奶媽。我瞧著那孩子跟她挺親的。”


    楊玉燕問:“她像個奶媽嗎?”


    馬大媽笑著搖搖頭:“我看著倒像街上的女學生,說話文文氣氣的。”


    那就是了。


    楊玉燕歎氣。


    馬大媽:“她說她還要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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